幾日后，李毅和張氏在更深的山坳里，遇到了另外幾個同樣被戰(zhàn)火逼得無路可逃的村民。有斷了胳膊的老獵戶趙伯，有帶著個半大娃子的寡婦孫嬸，還有一對餓得只剩皮包骨的年輕兄弟，叫大牛、二牛。眾人面黃肌瘦，眼神里只剩下驚恐和茫然，圍著一堆微弱的篝火，默默舔舐著家園被毀的傷痛。
“這…這日子可咋過??？”孫嬸抱著瑟瑟發(fā)抖的孩子，聲音帶著哭腔，“躲得了一時，躲不了一世，那些天殺的兵匪，遲早把山都翻過來！”
大牛狠狠捶了下地面，紅著眼：“跟他們拼了！橫豎都是個死！”
“拼？”趙伯用唯一完好的手敲了敲煙袋鍋，聲音沙啞，“拿什么拼？鋤頭？柴刀？人家是披甲執(zhí)銳的虎狼！”
絕望的氣氛像冰冷的石頭壓在每個人心頭。張氏緊緊靠著李毅，汲取著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暖意。
李毅沉默地聽著，目光掃過眾人絕望的臉，最后停留在跳躍不定的篝火上。他緩緩開口，聲音不高，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：“躲，是死路。硬拼，更是死路。”他頓了頓，撿起一根樹枝，在泥地上劃拉著，“虎跳峽，聽說過嗎？”
眾人一愣。那是附近最險要的一道峽谷，兩壁陡峭如刀削，中間只有一條羊腸小道，據(jù)說只有野山羊能攀上去。
“那地方，易守難攻。”李毅用樹枝在地上畫出個“V”字形的峽谷輪廓，“一夫當(dāng)關(guān)，萬夫莫開。只要能上去，守住入口，官兵再多也難啃下這塊骨頭。”
趙伯渾濁的老眼亮了一下：“你是說…占山？”
“對！落草！”李毅斬釘截鐵，“但不是做那殺人放火的惡匪！是給咱們這些被逼得活不下去的人，找條活路！”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眾人，“這山里，像咱們這樣的流民，絕不止一撥！把他們聚起來，能開荒，能打獵，能自保！官府忙著打仗，顧不上這窮山惡水。等咱們扎下根，人多了，拳頭硬了，才有活路！”
“聚人？誰會聽咱的？”二牛怯生生地問。
“我?！崩钜阏酒鹕恚鸸庥持饨欠置鞯膫?cè)臉，那雙曾充滿麻木和憤怒的眼睛，此刻燃燒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，“我在軍中待過幾年，操練過行伍，知道怎么把人捏成一股繩！怎么挖壕溝，怎么設(shè)陷阱，怎么利用地形！”他環(huán)視眾人，聲音低沉卻充滿力量，“想活下去的，跟我走！去虎跳峽！”
短暫的沉寂后，趙伯第一個用力點頭，煙袋鍋重重磕在地上：“老漢這條命，是撿回來的！跟你干了！”大牛、二牛兄弟對視一眼，也猛地站起來：“干了！”孫嬸抱緊孩子，用力點頭。張氏看著火光中李毅挺拔的身影，眼中閃爍著復(fù)雜的光芒，有憂慮，有恐懼，但最終化為一股堅定的暖流，她悄悄握住了李毅的手，那手冰涼，卻蘊含著滾燙的力量。
篝火噼啪作響，映著幾張不再麻木、重新燃起希望的臉。那微弱的火苗，在這深山的寒夜里，倔強地跳動著，仿佛宣告著一個草莽時代的開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