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腦右下角那個黃嘆號閃過去，就沒再出來。蘇夜盯著那兒看了好一會兒。主機嗡嗡響，屋里就這點聲兒。
她伸手把那個提示框拖出來過的地方，用手指頭抹了抹。屏幕涼涼的。
沒事兒。她對自己說。
剛想把心思放回直播上，另一個窗口蹦出來了。不是系統(tǒng)提示，是個人消息。一個黑色頭像，名字叫“掘墓人”。
“在？”
蘇夜沒立刻回。這人她有點印象，前兩場直播時候，彈幕里老有他。不說話，光打一串數(shù)字，像坐標。她點進去看過，位置都挺準，正好是江硯氣運流動時候，最薄的那個點。
她回了個“？”。
那邊回得快?！敖鹑改沁厔恿?。有三撥人同時在查‘夜鴉’。技術流、輿情組，還有一隊外面請的，專搞數(shù)據(jù)追蹤。你最近發(fā)的動態(tài)，鏈接別亂點。”
蘇夜看著屏幕。手指頭擱在鍵盤上，沒動。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看不慣他們的人，比你想象的多?！本蚰谷苏f?！白约盒⌒?。他們急了?！?/p>
窗口還沒關，另一個消息又擠進來。是個粉紅色的頭像，名字叫“玲瓏”，后面跟個小話筒。
蘇夜知道她。早年挺紅的童星，后來長殘了，沒戲拍，轉行做八卦主播。專挖圈里黑料，嘴挺毒。
玲瓏發(fā)來一長串。
“夜姐？是蘇夜姐嗎？冒昧打擾了！我關注你直播離婚了，真的，我信你！江硯那邊肯定有問題，他團隊下手太黑了。他們是不是逼你簽了什么？你別怕，我有渠道，你可以跟我說說。要不要來我直播間坐坐？咱們聊聊，就當散散心。”
蘇夜讀完，沒回。
她點開玲瓏的主頁看。最新視頻封面是江硯的一張精修圖，上面打了大紅叉。標題叫“深扒某頂流真面目，心疼姐姐”。
底下評論吵翻了天。有罵她蹭熱度的，有催她趕緊爆料的，也有幾個說“坐等打臉”。
蘇夜關了頁面。
掘墓人的窗口又閃起來。“玲瓏找你了？”
“剛找?！?/p>
“別信。這人滑得很。早年被金雀坑過，差點退圈，一直記仇。但她現(xiàn)在混這口飯，誰給流量跟誰走。找你，要么是想套獨家料，要么就是金雀那邊遞了梯子，讓她套你話。”
蘇夜問：“她跟金雀有舊怨？”
“嗯。她小時候那部爆紅的戲，原定女二是金雀現(xiàn)在的一個姐。被她擠掉了。后來長殘了，金雀沒少買通稿踩她。仇結得深?！?/p>
“那她可能真想搞江硯？”
“可能。但也可能轉頭就把你賣了。她直播間流量大，但魚龍混雜。你上去，說錯一句就完蛋?！?/p>
蘇夜沒說話。她看著玲瓏那個粉紅色的頭像。點進去，發(fā)現(xiàn)玲瓏正在直播。
她進去了。
直播間挺熱鬧。玲瓏坐在個粉沙發(fā)里，穿個毛茸茸的白衣服，正在那削蘋果。手指頭挺靈活，蘋果皮一圈圈掉下來，沒斷。
她不像小時候那么靈了，臉上有點腫，大概打了針。但眼睛還亮，看人時候帶點笑，又有點狠勁。
彈幕刷得快。
“寶，今天扒誰？”
“等一個頂流大瓜！”
“是不是要請神秘嘉賓？我猜是Y！”
“玲瓏姐今天氣色真好?！?/p>
玲瓏削完蘋果，自己咬了一口，嘎嘣脆。她看看彈幕，笑：“嘉賓？你們猜呀。反正來了就是大禮?！?/p>
蘇夜沒吭聲，匿在游客堆里看。
她看玲瓏身后的背景。是個布置挺精致的房間，擺了好多娃娃，玻璃柜里還放著些獎杯，舊款的。鏡頭右邊有個魚缸，里頭幾條紅金魚慢悠悠地游。
看著沒什么特別。
但蘇夜眼皮子跳了一下。
她看見玲瓏頭頂上，有那么一層薄薄的金色光暈。很淡，像快燒完的蠟燭頭，搖搖晃晃的。但奇怪的是，這光暈邊上，繞著一圈極細極淡的黑絲線。不仔細看，根本看不出來。
那黑絲線一頭粘在光暈上，另一頭，隱隱約約往下走，埋進地板里似的。
蘇夜往前湊了湊屏幕。
她試著動了動念頭，像之前勾林風氣運那樣，輕輕引了一下。
沒反應。那黑絲線紋絲不動。倒是玲瓏突然“哎喲”一聲。
彈幕忙問怎么了。
玲瓏舉著手指頭：“削蘋果拉了個口子，沒事兒?！彼铝讼率种福閺埣埥戆粗?。眼睛卻往鏡頭這邊瞟了一眼，像感覺了什么。
蘇夜收回念頭。
她看那黑絲線。這不是玲瓏自己的東西。是外頭來的，粘著她，在偷偷抽她本來就不多的那點氣運。抽得慢，抽得巧，一般人根本發(fā)現(xiàn)不了。
這手法，她好像在哪見過。
她想起江硯。江硯身上那種又亮又穩(wěn)的金光，底下是不是也藏著這樣的黑絲線，粘著別人？只不過，他是抽人的那個。
玲瓏還在直播里說笑，好像一點沒察覺自己那點微末的氣運，正被人一滴一滴偷走。
蘇夜退出了直播間。
她點開和掘墓人的窗口。
“玲瓏那邊，我去看了?！?/p>
“怎么樣？是不是個坑？”
“坑不坑不知道，”蘇夜慢慢打字，“但她好像……也是被人喂著的那條蟲?！?/p>
掘墓人回了個問號。
“有人在她身上插了根細管子，”蘇夜說，“慢慢抽著呢。手法有點眼熟。”
那邊沉默了一會。
“能確定嗎？”
“八分?！?/p>
“要是真的……那就有意思了?！本蚰谷舜蜃??！敖鹑笐T用這手。養(yǎng)著一堆人，吸飽了，再挑肥的宰。玲瓏說不定自己都不知道?！?/p>
蘇夜沒回話。她看著自己指尖。
她在想，那根插在玲瓏身上的管子，另一頭，連著誰呢？
連著的那個，是不是也這樣連過她？
她肚子裏那團沉甸甸的東西，忽然暖和了一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