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男朋友出差一周。我反鎖了家里所有的門窗，連廚房的排氣扇都關(guān)了。
但那枚我找了一星期的、他送我的黑天鵝發(fā)夾，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我的枕頭上。
屋子里沒有第二個人的呼吸，沒有一絲風(fēng)。直到我聽見一聲極輕的嘆息，很近，
仿佛貼著我的后頸。不，不是身后。是從我床頭靠著的那面墻壁，內(nèi)部，傳出來的。
我的故事，要從三個月前，我搬進這間過分便宜的出租屋說起。1我叫林晚，二十四歲，
滬漂，職業(yè)是會計。平淡無奇。這份工作唯一的優(yōu)點，大概就是穩(wěn)定。以及，
能讓我負(fù)擔(dān)起這座城市里一間屬于自己的……出租屋。這間位于老舊居民樓頂層的房子，
租金便宜得像個陷阱。但中介拍著胸脯保證，房東急著用錢，絕無兇案，水電網(wǎng)全通。
我唯一的猶豫，是房間里那股揮之不去的、淡淡的霉味。
可當(dāng)我看到窗外那片沒有遮擋的、能灑進滿屋陽光的天臺時，我妥協(xié)了。
我花了整整一個周末，用消毒水和香薰對抗那股味道。男朋友陳默來幫忙，
他捏著鼻子開玩笑：「你這是租了個地下室嗎？」我把一個啃了一半的蘋果塞他嘴里，
堵住他的抱怨。那天我們累得直接睡在了剛鋪好的床墊上。陽光很好，未來可期。
我以為這是個美好的開始。直到第二天早上，我準(zhǔn)備扔掉那個蘋果核時，發(fā)現(xiàn)它不見了。
垃圾桶里沒有，桌上沒有，地上也沒有。我問陳默。他一臉茫然：「什么蘋果？」我愣住了，
難道是我昨天太累，記錯了？2起初，我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。畢竟，
人總有記憶出現(xiàn)偏差的時候。直到一周后，怪事再次發(fā)生。我周一買的一整盒進口牛奶，
周三早上準(zhǔn)備喝的時候，發(fā)現(xiàn)憑空少了一盒。包裝是六盒裝的，我清晰地記得我只喝了一盒。
可現(xiàn)在，盒子里只剩下四盒。我打電話給陳默，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。
「陳默，我們家……好像進賊了?！闺娫捘穷^沉默了幾秒，隨即傳來他輕松的笑聲?！笇氊?，
哪個賊會那么傻，撬開你六樓的防盜門，就為了偷一盒牛奶？」他的話合情合理，
讓我無法反駁?！缚赡芫褪悄阕约汉攘送?，你最近加班那么多，腦子都糊涂了。」
他安慰我。是嗎？真的是我糊涂了嗎？掛了電話，我看著空蕩蕩的牛奶包裝盒，
心里那股不安卻像藤蔓一樣，越纏越緊。為了驗證，下班后，我買了一串香蕉。晚飯后，
我當(dāng)著自己的面倒數(shù)，一共七根。然后我把它們放在了客廳最顯眼的茶幾上。第二天早上，
香蕉，還剩六根。這一次，我確定，不是我的記憶出了問題。3「這不可能?！?/p>
陳默聽完我的講述，斬釘截鐵地說道。他是個銷售，邏輯永遠先于情感。
「門鎖沒有被撬的痕跡，窗戶也都好好的。你只是太緊張了?！顾贿呎f，一邊檢查著門窗，
試圖用事實打消我的疑慮。我跟在他身后，像個無助的孩子?！缚墒?，香蕉真的少了一根?！?/p>
他轉(zhuǎn)過身，捧住我的臉，認(rèn)真地看著我的眼睛?！竿硗?，聽我說。這個世界上沒有鬼，
只有自己嚇自己的人。你就是壓力太大了?！篂榱俗屛野残?，他提議在門口做個記號。
他從我頭發(fā)上取下一根細(xì)長的發(fā)絲，小心翼翼地卡在門縫中間?！缚?，只要有人開門，
這根頭發(fā)就會掉。明天早上我們檢查一下就知道了。」他的眼神那么篤定，
他的懷抱那么溫暖。我靠在他胸口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，混亂的思緒似乎真的平復(fù)了一些。
也許，真的只是我太累了。第二天一早，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沖向門口。那根纖細(xì)的發(fā)絲，
還完好無損地卡在原處，在晨光中微微反著光。陳默打著哈欠走過來，攬住我的肩膀，
語氣帶著一絲得意?！缚窗?，我就說沒事。」我長舒了一口氣，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。
我笑著捶了他一下：「就你聰明?！谷欢驮谖肄D(zhuǎn)身準(zhǔn)備去洗漱時，
我的目光無意中掃過玄關(guān)的鞋柜。那里，多了一小塊濕漉漉的、泥濘的腳印。很小，
看起來像個孩子的。4我沒有告訴陳默那個腳印的事。因為我知道，
他會有一千種合理的解釋來反駁我。比如是我昨天回來時不小心踩到的，
比如是下雨天窗戶縫里濺進來的。我不想再被當(dāng)成一個精神緊張的偏執(zhí)狂。
我決定自己找出真相。我開始留心屋子里的一切。我會在出門前，
把所有的物品都擺放成特定的角度。書本的邊角要對齊桌沿，牙刷的刷頭要朝向左邊，
衣柜里的裙子要按顏色深淺排列。我變成了一個強迫癥患者，一個以家為棋盤的偵探。
大部分時候，一切正常。那份恐怖的錯位感，似乎真的只是我的幻覺。直到那個周五的晚上。
我加班到很晚，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。一切如常，門上的頭發(fā)還在，
屋內(nèi)的擺設(shè)也和我離開時一模一樣。我癱倒在沙發(fā)上，連燈都懶得開。黑暗中，
我摸索著遙控器，想放點音樂。指尖觸到的，卻不是冰冷的塑料外殼，
而是一種溫暖的、毛茸茸的觸感。我嚇得猛地縮回手，按亮了客廳的燈。沙發(fā)上，
躺著一只臟兮兮的、眼睛掉了一顆的泰迪熊。那不是我的東西。我這輩子，
都從沒擁有過泰迪熊。它就那么安靜地躺在那里，用它僅剩的一只玻璃眼珠，
空洞地望著天花板。那一刻，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這個家里，真的有「另一個人」。
5我報了警。兩個年輕的警察來到我家，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。結(jié)論和陳默一樣：門窗完好，
沒有外人闖入的痕跡。對于那只泰迪熊，他們推測可能是之前租客遺落的，
被我無意中從某個角落翻了出來?！概?，我們能理解你的不安。但老房子的隔音就是這樣，
你聽到的任何聲音，都可能是樓上樓下傳來的?！埂钢劣谀f的東西不見了……」
其中一個警察欲言又止，眼神里帶著一絲同情。我明白他沒說出口的話。他們也認(rèn)為，
是我想多了。送走警察后，我獨自坐在客廳里，抱著膝蓋，看著那只泰迪熊?？謶诌^后，
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包裹了我。沒有人相信我。在所有人眼里，
我都是一個被大城市壓力逼瘋的可憐蟲。陳默打來電話，語氣里滿是擔(dān)憂和責(zé)備?！竿硗恚?/p>
你怎么能報警呢？這讓鄰居怎么看我們？房東知道了也會有意見的?！埂改悄阕屛以趺崔k？」
我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，「難道我要等到那個人站到我面前嗎？」電話那頭，是長久的沉默。
最后，他嘆了口氣：「我明天就回去。在我回去之前，你先去住酒店，好不好？錢我來出?！?/p>
我吸了吸鼻子，答應(yīng)了。我確實需要離開這個地方，哪怕只有一晚。臨走前，我鬼使神差地，
把那只泰迪熊塞進了床底的最深處。我不知道為什么，我只是隱隱覺得，不能讓「他」
輕易找到。6第二天，陳默風(fēng)塵仆仆地趕了回來。他沒有再質(zhì)疑我，
而是耐心地聽我講述了所有細(xì)節(jié)。然后，他做了一個決定：「我們裝個攝像頭吧?！?/p>
我愣住了。「裝在客廳，對著大門和主要活動區(qū)域。這樣，不管發(fā)生什么，我們都能看到?！?/p>
他眼中沒有了往日的輕松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嚴(yán)肅。我看著他，
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他還是相信我的。我們一起去數(shù)碼城，買了一個小巧的家用攝像頭。
它可以連接手機，實時查看監(jiān)控，并且有移動偵測報警功能。裝好攝像頭的那一刻，
我感覺久違的安全感終于回來了一點點。陳默因為工作，只能待一天就得走。臨別時，
他緊緊抱著我：「別怕，有任何事，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。攝像頭會保護你的。」我點點頭，
送他到門口?？粗г跇翘莨战?，我深吸一口氣，關(guān)上了門。這一次，
我不再是一個人戰(zhàn)斗。我打開手機 APP，看著屏幕里那個小小的、熟悉的客廳畫面。
我知道，有一雙眼睛會和我一起，等待那個「不存在」的訪客。7有了攝像頭，
日子似乎恢復(fù)了平靜。我每天都會檢查幾十遍回放，但畫面里除了我自己，空無一人。
食物沒有再無故失蹤，東西也沒有再被移動過。那個「他」，
仿佛被這只小小的電子眼嚇跑了。我漸漸放松了警惕，甚至開始懷疑，之前的一切，
會不會真的只是我的幻覺？陳默每天都會跟我視頻，攝像頭成了我們新的交流方式。
他會看著監(jiān)控里的我，提醒我按時吃飯，早點睡覺?！改憧矗揖驼f沒事吧?！?/p>
他在電話里笑著說。我也笑了，是啊，也許真的沒事了。直到兩周后的一個晚上。
那天我照常下班回家，做了晚飯，然后坐在沙發(fā)上看電視。一切都顯得那么正常。十點左右，
我準(zhǔn)備去洗澡。就在我起身的一瞬間，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電視柜上的一個東西。
那是我上周出差時，從蘇州帶回來的一個檀香木梳子。我記得很清楚，
我把它放在了臥室的梳妝臺上。可現(xiàn)在，它卻出現(xiàn)在了客廳的電視柜上。我的心臟猛地一沉。
我立刻沖進臥室，梳妝臺空空如也。我瘋了一樣地沖回客廳，拿起手機，
調(diào)出今天的監(jiān)控回放。我把進度條從我早上出門的那一刻，一秒一秒地往后拉。畫面里，
是靜止的、空無一人的客廳。陽光從窗外照進來，在地板上畫出移動的光斑。
時鐘從早上八點，走到下午六點，我的心也隨之提到了嗓子眼。六點零五分，畫面里，
我開門回家的身影出現(xiàn)了。我一遍又一遍地看。從我出門到回家，整整十個小時，這間屋子，
沒有任何人進來過。但那把梳子，就是詭異地，從臥室，瞬移到了客廳。監(jiān)控，
什么都沒有拍到。8「盲區(qū)?！闺娫捓?，陳默的聲音異常冷靜。
「他一定是在攝像頭的盲區(qū)里活動的?！刮椅罩謾C，手心全是冷汗?！甘裁匆馑迹俊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