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序言暮春的雨絲織得密不透風(fēng),蘇清鳶跪在當(dāng)鋪青石板上的膝蓋早浸得發(fā)木,
指腹反復(fù)摩挲著柜臺下那枚白玉簪——裂痕像蛛網(wǎng)般爬滿簪身,簪頭雕的半朵桃花缺了瓣,
邊緣還沾著點去年她繡桃花糕時蹭上的胭脂印。“姑娘,這簪子碎成這樣,玉質(zhì)也糙了,
頂多給你二十文。”掌柜的指尖叩著積灰的木桌,目光掃過她懷里鼓囊囊的襁褓,
語氣添了幾分嫌棄,“要不是看你抱著娃可憐,一文錢都懶得給。”蘇清鳶抬頭時,
鬢邊碎發(fā)已被雨水泡得發(fā)黏,貼在沒半點血色的臉頰上。她懷里的嬰孩睡得沉,
小小的拳頭攥著片枯得發(fā)脆的桃花瓣——那是去年今日,沈硯之從邊關(guān)回來,
在她家院外桃樹下摘了遞到她手里的,說“清鳶,這花瓣配你新繡的桃花帕子正好”。
她喉間發(fā)緊,剛要把“這簪子是禁軍統(tǒng)領(lǐng)沈硯之親手給我的”咽回肚里,
巷口突然炸起馬蹄聲。玄色駿馬踏過積水,濺起的水花帶著泥點,
“啪”地打濕了她洗得發(fā)白的月白裙角。馬背上的人翻身而下,墨色錦袍下擺還滴著水,
腰間玉帶勾著塊羊脂玉佩,玉佩上刻的“硯”字,她曾在燈下摸過無數(shù)遍。是沈硯之。
蘇清鳶下意識把襁褓往懷里縮,指尖掐進(jìn)粗布襁褓里,觸到孩子溫?zé)岬男《梗?/p>
才驚覺自己指節(jié)都在抖。他怎么會來這里?這三個月她躲在城郊破屋,
連買米都繞著禁軍巡邏的路走,怎么偏偏在當(dāng)鋪撞上。沈硯之的目光先掃過她膝蓋下的水洼,
再落到柜臺那枚碎玉簪上,喉結(jié)不動聲色地滾了滾,聲音比這春雨還冷:“蘇清鳶,
你還敢出現(xiàn)在我面前?”2 舊夢去年今日也是雨天,雨比現(xiàn)在小些,
淅淅瀝瀝打在蘇家門口的桃樹上,落了滿地粉白。蘇清鳶坐在窗前描繡樣,繡的是塊平安符,
針腳里都透著細(xì)巧。窗欞“吱呀”一聲被推開,帶著風(fēng)沙氣的油紙傘遞了進(jìn)來,
傘下的沈硯之穿著半舊的禁軍服,鎧甲縫隙里還沾著邊關(guān)的黃土,卻從懷里掏出個錦盒,
打開時白玉簪在雨霧里閃著溫潤的光?!扒屮S,”他指尖捏著簪子,指腹蹭過簪頭的桃花,
“等我查完戶部那案子,就八抬大轎娶你。到時候讓你家桃樹結(jié)的果子,
都腌成你愛吃的桃花蜜餞?!蹦菚r他眼里有光,比院外的桃花還亮。指尖觸到她耳垂時,
溫度燙得她心跳快得像揣了只兔子,她低頭盯著繡繃上歪了的針腳,小聲應(yīng)“好”,
沒看見他轉(zhuǎn)身時,袖口滑出的暗衛(wèi)令牌閃了下,更沒聽見他對暗衛(wèi)低聲說的“盯緊蘇家藥倉,
別讓丞相的人先動手”。蘇家是做藥材生意的,
父親蘇振南前兩年揭發(fā)了戶部侍郎貪墨軍餉——那侍郎是丞相魏嵩的門生,
魏嵩早想找由頭吞了蘇家的藥材鋪。沈硯之是皇帝派來查案的,卻偏生在查訪時,
撞見了蘇清鳶在桃樹下繡帕子,風(fēng)把她的繡線吹亂,她踮腳去夠,發(fā)梢掃過他手背,
癢得他心都亂了?!扒屮S,明日我要去城郊別院查賬,那地方偏,你……”他話沒說完,
蘇清鳶已把繡好的平安符塞進(jìn)他手里,符袋上還留著她手腕上銀鐲子蹭的亮痕,
“我等你回來吃桃花糕,剛蒸好的,熱乎著呢。”她以為那是尋常分別,卻沒料到,
那夜城郊別院火光沖天時,她正在廚房守著蒸籠,桃花糕的甜香飄滿院,
等來的卻是禁軍踹開大門,喊著“蘇家通敵叛國,奉旨抄家”。父親被鐵鏈鎖走時,
還回頭沖她喊“清鳶別怕,爹沒做虧心事”;母親抱著她哭到暈厥,
醒來就咳血;她被沈硯之的人“護(hù)送”到城郊破廟,護(hù)衛(wèi)說“沈統(tǒng)領(lǐng)說了,
等風(fēng)頭過了就放你出來”,可沒幾日,
就聽見廟外流民說“禁軍統(tǒng)領(lǐng)沈硯之要娶丞相千金林婉柔了,將軍府都掛紅綢了”。
她瘋了似的闖去將軍府,朱紅大門外的石獅子都纏了紅綢,她被侍衛(wèi)攔著,
看見沈硯之從府里出來,玄色錦袍換了簇新的,身邊跟著穿粉裙的林婉柔,
林婉柔手里攥著的,正是枚和她那枚一模一樣的白玉簪?!吧虺幹?!”她喊得嗓子都破了,
他卻只回頭看了她一眼,眼神冷得像邊關(guān)的雪,“蘇清鳶,蘇家罪有應(yīng)得,你別再糾纏。
”那天的雨比今日還大,她站在將軍府外,看著紅綢被雨水泡得發(fā)暗,直到渾身冷得打顫,
才摸到小腹微微隆起——那里,已經(jīng)有了他的骨肉。3 重逢“這簪子,我買了。
”沈硯之將一錠銀子“啪”地拍在柜臺上,銀錠滾了兩圈,撞在柜臺角發(fā)出脆響。
掌柜的立刻眉開眼笑,用粗麻紙把碎簪子包了三層,遞過來時還諂媚地說“沈統(tǒng)領(lǐng)眼光好,
這碎簪子雖破,卻是塊好玉”。蘇清鳶抱著襁褓起身,剛要邁過門檻,手腕突然被人攥住。
他的指尖冰涼,力道大得像要把她的腕骨捏碎,她疼得吸氣,懷里的嬰孩被驚醒,
發(fā)出細(xì)細(xì)的哭聲,小嘴巴癟著,像只受了驚的小貓?!斑@孩子是誰的?
”沈硯之的目光落在嬰孩眉眼間——小巧的鼻子翹著,下唇微微嘟起,
和他小時候畫像上的模樣一模一樣。他的心猛地往下沉,聲音都發(fā)顫,“蘇清鳶,你告訴我,
他是不是……”“與你無關(guān)。”她用力掙著手腕,襁褓里的孩子哭得更兇,小手亂揮,
不小心抓了把她的頭發(fā)。她怕弄疼孩子,只能放緩力道,聲音卻冷得像冰,
“沈統(tǒng)領(lǐng)還是管好自己的婚事,別來管旁人的閑事。”沈硯之的手松了松,卻沒放。
他低頭看著她頸間——去年他給她系的銀鎖不見了,只剩道淺淺的紅痕,
想來是抄家時被人扯走的。雨絲落在他發(fā)間,水珠順著鬢角往下滴,砸在她手背上,
涼得她打了個哆嗦?!拔抑捞K家是被冤枉的。”他突然開口,聲音壓得很低,
怕被掌柜聽見,“魏嵩以你性命要挾,我只能暫時……”“冤枉?”蘇清鳶笑了,
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掉,砸在襁褓的粗布上,暈開一小片濕痕,“我爹在天牢里活活病死,
我娘被你們逼得咳血,我懷著孩子躲在破廟里啃樹皮,沈統(tǒng)領(lǐng)現(xiàn)在跟我說‘冤枉’?
”她的話像針,扎得沈硯之喉間發(fā)緊。他想解釋,
想告訴她這些日子他查到了魏嵩貪墨軍糧的賬本,想告訴她皇帝已暗中安排人手,
再過三日就能為蘇家翻案,可話到嘴邊,卻被巷口的腳步聲打斷?!俺幹?/p>
”林婉柔撐著描金油紙傘走來,粉色羅裙下擺沾了泥,看見沈硯之攥著蘇清鳶的手腕,
臉色瞬間白得像紙,“你怎么在這里?這位姑娘是……”沈硯之松開手的瞬間,
蘇清鳶抱著孩子就往雨里沖。她跑得急,差點摔在水洼里,懷里的孩子哭個不停,
她只能一邊跑一邊拍著孩子的背,嘴里小聲哄“念兒乖,娘帶你走,咱們不看壞人”。
林婉柔看著她的背影,指甲深深掐進(jìn)傘柄,漆皮都被掐掉一塊。
她早就聽說沈硯之在查蘇家的案子時動了心,今日一見,那女人懷里的孩子……絕不能留。
“硯之,她是誰?那孩子怎么長得……”林婉柔的聲音帶著哭腔,伸手想去拉沈硯之的袖子。
“與你無關(guān)。”沈硯之冷冷說完,轉(zhuǎn)身就追。雨里的身影越來越遠(yuǎn),
他看見她懷里的襁褓晃了晃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——那是他的孩子,是他和清鳶的孩子。
4 危機蘇清鳶抱著孩子躲進(jìn)了城郊那座破廟。廟門早塌了半邊,屋頂漏著雨,
她找了塊相對干燥的干草堆,把孩子輕輕放上去,又解下自己的外衫蓋在他身上。
孩子哭累了,小嘴還在小聲哼唧,小手攥著她的衣角,像抓住救命稻草。
她剛要去撿些干柴生火,廟外就傳來了腳步聲,沉重的靴子踩在積水里,
“啪嗒啪嗒”響得嚇人?!疤K姑娘,奉丞相之命,請你走一趟?!睅讉€黑衣人站在廟門口,
手里的長刀在雨霧里閃著寒光,為首的人眼神兇狠,“別讓我們動手,免得傷了孩子。
”蘇清鳶把孩子護(hù)在身后,撿起地上一根還算粗的木棍,手心攥得發(fā)白:“我不會跟你們走,
你們回去告訴魏嵩,蘇家沒做過通敵叛國的事!”“敬酒不吃吃罰酒!”黑衣人揮刀砍來,
刀鋒帶著風(fēng),蘇清鳶閉著眼,心想“念兒,娘對不起你”,
卻聽見“當(dāng)”的一聲脆響——沈硯之不知何時出現(xiàn),長劍擋在她身前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