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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選章節(jié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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審計組下來的前一天,我老婆林倩遞給我一份離婚協(xié)議。她說周哲,我們好聚好散。

我當時正核對報表,頭都沒抬。行,放那兒吧,等我忙完這陣簽。林倩沒走。

她又推過來一份文件。你看看這個。什么東西?我拿起來。只看一眼,汗毛都立起來了。

是盛世集團最近三年所有的內(nèi)部財務(wù)流水備份,連藏得最深的暗賬都在里面。厚厚一疊,

像是燒紅的烙鐵燙手。我猛地抬頭看她。你從哪兒弄來的?林倩在公司做出納,

但接觸不到這種核心東西。她就管發(fā)工資和報銷。她沒回答,只是看著我。眼神平靜得嚇人。

明天審計組來了,你把這個給他們。她聲音很輕,卻像錘子砸在我耳膜上,扳倒盛世,

就靠這個了。我腦子里嗡的一聲,全亂了。盛世集團是我干了十年的地方,

從一個小會計熬到財務(wù)總監(jiān)。我對這公司感情復(fù)雜,恨它的臟,也感激它給的飯吃。你瘋了?

這是要我死!我把文件甩在桌上,聲音發(fā)顫,這東西交上去,不止盛世完蛋,我第一個進去!

哪個賬目沒經(jīng)過我的手?你不會進去。林倩語氣篤定,我把你摘干凈了。

里面所有能指向你的操作痕跡,我都處理好了。備份是干凈的,只針對上面那幾位。

她指了指天花板,意指董事會里那幾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。為什么?我看著她,喉嚨發(fā)干,

林倩,你圖什么?她從不對公司的事上心,上班摸魚,下班追劇,標準小康太太活法。

忽然來這么一出,我懵了。她沉默了一會兒,說,十四年前,棉紡廠改制,你還記得嗎?

我愣住。怎么扯到那么久以前?記得。我爸是那廠的會計。廠子被盛世前身兼并,

我爸……沒倆月就下崗了。我說得艱難。那是我家一段灰暗日子。爸一蹶不振,

沒多久人就沒了。大家都說是氣的。林倩垂下眼。我爸也是那廠的。倉庫管理員,老林頭。

我當然記得。一個挺和善的小老頭,喜歡下棋,每次我去廠里找我爸,他都笑瞇瞇的。

他怎么……他死了。林倩抬起眼,眼圈是紅的,但沒眼淚,廠子被吞并前一個月,

倉庫半夜起火,燒沒了大半。他說他有證據(jù),能證明有人故意縱火,就為壓價收購。

結(jié)果第二天,人就被發(fā)現(xiàn)淹死在廠后頭的污水塘里。警方說是意外,失足落水。

我后背竄起一股涼氣。這事我有印象,當時鬧得還挺大,但很快就沒聲了了。你覺得是意外?

林倩盯著我問。我……不知道。我知道。林倩聲音冷了下去,我爸不會去那種地方,

更不會失足。他死了,那些所謂的證據(jù)也沒了。我媽受不了打擊,第二年也跟著走了。

我那一年,大三,沒了家,也沒了錢交學費。她吸了口氣,像是要把某種情緒壓回去。

我接近你,嫁給你,等的就是今天。等的就是能有機會,把那些臟的臭的,全掀開來。

給我爸討個公道。我聽著,手腳冰涼。像是頭一天才認識枕邊人。十年婚姻,

是對著我演了十年的戲?審計組明天就到。周哲,這資料,你交,還是不交?她沒逼我,

只是看著我。等我的答案。那一晚,我沒合眼。煙抽了一包。第二天早上,

我眼底全是紅血絲。林倩給我端來豆?jié){油條,像過去十年每一個早晨一樣。吃完吧,

吃了好上路。她說。我看著她忙活的背影,忽然問,你這十年,對我,有過一點真心嗎?

她背影僵了一下,沒回頭??斐园?,涼了。我懂了。審計組共計五人,

帶隊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,姓鐘,眼神銳利,話不多,但句句問到點子上。

盛世高層嚴陣以待,董事長趙天成親自作陪,笑容滿面,cautious謹慎。

集團賬目做得漂亮,表面滴水不漏。我知道,這是擺設(shè),真東西在另一套系統(tǒng)里。交談間隙,

我回到辦公室,鎖上門??粗郎夏呛窈褚化B備份文件。林倩處理得很“干凈”,

涉及我的敏感操作確實都被巧妙修飾或轉(zhuǎn)移了。指向的目標非常明確,趙天成和他的小舅子,

副總裁錢偉。這女人,心思深得可怕。她早就計劃好了一切。我拿起文件。很沉。

像是托著許多人的命運。交出去,盛世必然地震,趙錢二人絕無可能脫身。

林倩的目的能達到。而我呢?我會被打上“舉報者”的標簽,

在這個行業(yè)里基本算社會性死亡。沒有公司會再用一個扳倒自己前老板的財務(wù)總監(jiān)。

哪怕我干凈。不交?林倩會怎么做?她準備了十年,不可能沒有后手。逼急了她,

或許會用更極端的方式把這事捅出去,到時我可能真被她拖下水。更重要的是,

那個死在污水塘里的老林頭。我想起他的笑臉,心里堵得慌。還有我爸下崗后唉聲嘆氣的臉。

門被敲響。小趙的聲音傳來,總監(jiān),鐘組長他們馬上到財務(wù)部了。知道了。我應(yīng)了一聲。

深吸一口氣,我拿起那份文件,又拿起旁邊一個空白的大信封,把文件塞了進去。封口。

然后我抱著它走了出去。審計會議在大會議室進行。鐘組長帶著人查閱我們提供的初始資料,

問題越發(fā)犀利。趙天成的額頭開始冒汗。錢偉在一旁強作鎮(zhèn)定,眼神卻飄忽。

我坐在靠門的位置,那個牛皮紙信封就放在手邊。時機到了。只需要遞出去。鐘組長看向我,

周總監(jiān),關(guān)于上一季度第三批次的資金流向,我們需要看更詳細的流水憑證。

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。趙天成和錢偉的眼神里帶著緊張的催促。我拿起那個信封。

手指有些發(fā)粘。會議室里安靜極了。就在這時,我的助理小趙突然慌慌張張推門進來,

連敲門的禮節(jié)都忘了??偙O(jiān)!不好了!嫂子……嫂子她……我心頭猛地一跳。林倩怎么了?

她怎么了?小趙喘著氣,臉色發(fā)白。嫂子她出車禍了!剛接到醫(yī)院電話,

就在集團樓下那個路口,讓一輛渣土車給撞了!人……人快不行了!讓您趕緊去!轟的一聲,

我腦子一片空白。車禍?快不行了?手里的信封啪嗒一聲掉在地上。我猛地站起來,

椅子腿刮擦地板發(fā)出刺耳的聲音。我什么也顧不上了,

審計組、趙天成、錢偉、那些賬目……全都消失在霧里。我沖出會議室,瘋狂按著電梯,

手指都在抖。樓下路口已經(jīng)拉起了警戒線。圍了很多人。一輛巨大的渣土車歪停在路邊,

前輪下壓著一輛徹底變形的白色轎車,是林倩的車。車頂幾乎被碾平了。

玻璃碎碴和汽油淌了一地。救命!救我老婆!我瘋子一樣要沖過去,被警察死死攔住。同志!

冷靜點!人已經(jīng)送醫(yī)院了!中心醫(yī)院!你快去!我跌跌撞撞跑到醫(yī)院。搶救室亮著紅燈。

門口站著兩個交警。你是家屬?我是她丈夫!她怎么樣?我抓住警察的胳膊。傷得很重。

警察后面的話我聽不清了,只抓住幾個詞,

“重型顱腦損傷”、“內(nèi)臟破裂”、“情況非常危險”。我癱在冰冷的塑料椅上,渾身發(fā)抖。

怎么會這樣?早上還好好的……警察在做筆錄?!覀儗υ淋囁緳C進行了初步檢測,

排除酒駕毒駕。他說當時信號燈變綠,他正常起步,您夫人的車突然從旁邊車道加速沖出來,

強行并道搶行,直接塞到了他車頭前面,根本來不及剎車……主動搶行?

這不像林倩的開車風格。她平時很穩(wěn)?!房诒O(jiān)控我們調(diào)取了,情況基本符合司機陳述。

看起來像是……自主性的危險駕駛行為。警察斟酌著用詞。自主性?什么意思?自殺?

我立刻否定了這個念頭。不可能!她剛剛還在為我今天的抉擇而等待,

她等了十年才等到今天,大仇未報,她怎么可能自殺?手術(shù)進行了八個多小時。醫(yī)生走出來,

一臉疲憊。命暫時保住了,但情況不穩(wěn)定。大腦損傷嚴重,能不能醒過來,不好說。

就算醒了,后遺癥也會非常嚴重。她成了植物人。我在重癥監(jiān)護室外看著她。

她渾身插滿管子,臉色蒼白,沒有一點生氣。那個冷靜、決絕,甚至有些冷酷的林倩,

變成了眼前這幅脆弱得一碰就碎的樣子。災(zāi)難到來時,毫無道理可言。我請了長假,

整天守在醫(yī)院。公司那邊打電話來,語氣小心翼翼,帶著探詢。審計還在繼續(xù),

但我明顯感覺,我已被排除在外。趙天成和錢偉沒來看過,只讓秘書送了果籃和慰問金。

我在醫(yī)院走廊接了錢偉一個電話。周總監(jiān)啊,安心照顧家里,公司的事不用操心。

他語氣輕松得有些異樣,審計這邊挺順利的,快結(jié)束了。你啊,辛苦了這么多年,

正好多休息休息。我心里咯噔一下。順利?怎么可能順利?除非……他們沒拿到核心證據(jù)。

我猛地想起那個掉在會議室地上的牛皮紙信封。后來怎么樣了?誰撿到了?交上去了嗎?

我急忙翻看當時的手機。有幾個未接來電,是小趙的。我打回去。小趙支支吾吾??偙O(jiān),

那天您跑出去后,

來的……他看了一眼就收走了……后來審計組也沒再追問那個資金流的問題……錢偉撿走了!

他肯定看到了里面的東西。他沒有交給審計組,而是私自扣下了。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。

林倩的車禍……突然搶道……失控……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鉆進我的腦海。那場車禍,

真的只是意外嗎?錢偉和他姐夫趙天成,是那種被逼到絕境會狗急跳墻的人嗎?肯定是。

我以前就幫他們處理過一些見不得光的事,知道他們的手段。

如果錢偉看到了那份能置他們于死地的材料,

而林倩是資料的提供者……他們完全有動機讓林倩閉嘴。慢性毒藥注射進林倩的輸液瓶。

很難察覺,微量,但會一點點摧殘她本就脆弱的神經(jīng)和器官,

讓她看起來像是傷勢過重導致的自然衰竭。她的手很涼。我握著她的手,試圖給她一點溫度。

我很亂。腦子里像是一團被貓抓過的毛線。如果車禍不是意外,那兇手就在公司里,

就在我身邊。我看著昏迷的林倩,想起她說的那句話。我等了十年。十年。

她的手忽然動了一下。非常輕微的一次顫動。但我感覺到了。我猛地站起來,緊盯她的臉。

監(jiān)測儀器上的波紋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。小張!醫(yī)生!我沖到走廊大喊,她手動了一下!

她是不是要醒了?!醫(yī)生和護士跑進來做檢查。一番忙碌后,醫(yī)生對我搖搖頭。

只是無意識的神經(jīng)反射。周先生,您太緊張了。清醒的可能性……依然很小。希望落空。

我頹然坐回椅子。煎熬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。就在我快要崩潰時,手機響了。

一個陌生號碼。我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邊接通。喂?電話那頭是短暫的沉默,

只有電流的雜音。周總監(jiān)。一個故意壓低的,有些怪異的聲音傳來,像用了變聲器,

你老婆還躺在醫(yī)院,挺慘的。我瞬間繃直了身體。你是誰?別管我是誰。給你個忠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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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:2025-09-01 08:52:2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