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七歲的夏天,蟬鳴把空氣烤得發(fā)黏沈諾第一次在籃球場邊注意到李挽時,他正彎腰系鞋帶,
陽光順著他汗?jié)竦陌l(fā)梢往下淌,在鎖骨處洇出一小片深色。她抱著剛從圖書館借來的習(xí)題冊,
突然就忘了要去樹蔭下躲涼,直到同伴拽著她的胳膊笑:“看什么呢?魂都飛了。
”沈諾的臉頰騰地?zé)饋恚瑓s梗著脖子嘴硬:“沒什么,看他鞋帶系得真丑。
”那時的她像顆剛剝開殼的橘子,渾身是跳脫的酸甜氣。會在課堂上偷偷傳紙條給李挽,
畫個歪歪扭扭的小人,旁邊寫“老師盯你呢”;會在放學(xué)路上故意放慢腳步,
等他從后面騎著單車追上來,裝作驚訝地問“好巧啊”;會在他打完球遞水時,
指尖故意擦過他的手背,然后在心里偷偷數(shù)著自己漏跳的心跳。李挽是安靜的,話不多,
卻總在沈諾嘰嘰喳喳時,用那雙干凈的眼睛認(rèn)真地看著她,像是在收納她所有的碎碎念。
他會在她月考失利趴在桌上哭時,默默放一顆大白兔奶糖在她手邊;會在她被男生起哄時,
不動聲色地站到她身前;會在晚自習(xí)后,陪她走過那條沒有路燈的小巷,
直到看見她家窗戶亮著燈才轉(zhuǎn)身離開。他們的秘密像藤蔓一樣在課桌下悄悄生長。
第一次牽手是在期中考試后的周末,學(xué)校組織去郊外踏青,走到半山腰的僻靜處,
李挽突然停下腳步,低聲說:“沈諾,我有話想對你說?!鄙蛑Z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,
卻聽見他說:“我好像……有點喜歡你。”她猛地抬頭,撞進他帶著點慌張的眼神里,
然后鬼使神差地,把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掌心。他的手很燙,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粗糙,
卻牢牢地攥著她,仿佛要攥住整個夏天。那段日子,連風(fēng)里都飄著甜。
他們會在午休時溜出校門,去街角的奶茶店分一杯雙皮奶,
看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對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;會在晚自習(xí)的草稿紙上畫對方的側(cè)臉,
被發(fā)現(xiàn)時紅著臉把紙揉成一團;會在放學(xué)的路上分享一副耳機,聽同一首歌,
感受彼此腳步的節(jié)奏漸漸合拍。沈諾以為,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(xù)下去,直到他們一起畢業(yè),
一起走進同一所大學(xué),一起把這場青澀的初戀釀成醇厚的酒。她甚至開始偷偷規(guī)劃,
等高考結(jié)束,要第一時間告訴李挽,她喜歡他,不是“有點”,是很喜歡很喜歡。
可現(xiàn)實的耳光,總是來得猝不及防。那天下午,沈諾正趴在課桌上,看著李挽的背影發(fā)呆,
班主任突然把她叫到了辦公室。辦公室里,除了班主任,還有兩個她從未見過的中年人,
穿著得體的西裝,臉上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冷漠。“你就是沈諾?”男人開口,
聲音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,“我是李挽的父親。我們已經(jīng)決定了,
讓李挽下個月就出國讀書,盡快適應(yīng)那邊的環(huán)境?!鄙蛑Z的大腦“嗡”的一聲,
像是有無數(shù)只蜜蜂在里面橫沖直撞。她張了張嘴,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,
只能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男人,看著他臉上那種“為了孩子好”的理所當(dāng)然。
“我知道你們現(xiàn)在的心思不在學(xué)習(xí)上,”女人接過話頭,語氣里帶著一種微妙的輕蔑,
“但李挽的未來不能被耽誤。出國留學(xué)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,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擾他。
”“打擾”?沈諾在心里重復(fù)著這個詞,只覺得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心臟蔓延開來,
刺得她眼眶發(fā)酸。她明白,現(xiàn)在的他們,之間那些小心翼翼的歡喜,那些藏在細節(jié)里的溫柔,
她們的感情,在父母的眼里,只會是“打擾”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辦公室的,
只記得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,走廊里同學(xué)們的笑鬧聲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,模糊又遙遠。
她回到教室,卻沒有看到李挽,座位空了,他的所有東西都不見了,
沈諾找遍了學(xué)校所有角落也沒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。沈諾很想問他為什么不告訴她,
想問他是不是也同意了,想問他他們之間算什么。她給他發(fā)消息,
紅色的感嘆號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;打他的電話,
聽筒里只有機械的女聲在重復(fù)“您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”。他就像從未出現(xiàn)過一樣,
帶著他們所有的約定和牽掛,消失在了她的青春里她躲在教室的角落里,
看著窗外那棵老樟樹,樹葉被風(fēng)吹得沙沙作響,像是在替她哭。她不知道他是幾點的飛機,
不知道他去了哪個國家,甚至他都沒有想過要和她道個別。李挽就像一陣風(fēng),
匆匆吹進她的青春,留下滿地狼藉,然后消失得無影無蹤。從那天起,沈諾的笑聲消失了,
像是變了一個人。那個愛說愛笑,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手舞足蹈的女孩不見了。課堂上,
她總是低著頭,默默地看書、做題,再也不會偷偷看誰的背影;課間,她要么趴在桌上睡覺,
要么就一個人走到走廊盡頭,看著遠方發(fā)呆,拒絕所有同學(xué)的邀約;放學(xué)路上,
她總是獨來獨往,腳步匆匆,耳機里永遠放著嘈雜的音樂,仿佛要把整個世界隔絕在外。
她的成績沒有下降,甚至比以前更好了,可班主任看著她的眼神里,總是帶著一絲擔(dān)憂。
同學(xué)們也漸漸疏遠了她,覺得她變得孤僻又冷漠,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。沈諾自己也知道,
她變了。心里像是破了一個大洞,冷風(fēng)呼呼地往里灌,把所有的熱情和活潑都吹散了。
她不再喜歡熱鬧,不再喜歡說話,甚至不再喜歡笑。有時候,她會對著鏡子發(fā)呆,
看著里面那個眼神空洞、表情麻木的女孩,覺得陌生又可怕。她以為,時間久了,
總會好起來的。等傷口結(jié)了痂,等記憶淡了去,她總能重新找回以前的自己。
可命運似乎總愛和她開玩笑。高三上學(xué)期的一天,課間休息時,
沈諾聽到后排的女生在小聲議論?!奥犝f了嗎?李挽在國外交女朋友了?!薄罢娴募俚模?/p>
就是那個跟他一起出國留學(xué)的女生?”“是啊,我看了照片,長得可漂亮了,
跟李挽站在一起,郎才女貌的?!薄八麄冞€是同學(xué)呢,都是中國人,在國外互相照應(yīng),
挺好的?!泵恳粋€字,都像一根針,精準(zhǔn)地扎進沈諾的心臟。她猛地攥緊了拳頭,
指甲深深嵌進掌心,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,可這點疼痛,卻遠遠比不上心里的萬分之一。
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眼淚的,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,連呼吸都變得困難。原來,
他走得那么決絕,是因為早就有了新的開始;原來,她還在原地傻傻地等待,
他卻早已把她拋在了腦后;原來,他們之間的那點短暫的歡喜,
真的只是她一個人的自作多情。那天晚上,沈諾第一次在被子里哭出了聲。不是嚎啕大哭,
而是那種壓抑到極致的嗚咽,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,在黑暗里獨自舔舐著流血的傷口。
哭到最后,她累得睡著了,夢里卻全是李挽的臉,他笑著對她說:“沈諾,我喜歡你。
”然后畫面一轉(zhuǎn),他又牽著那個漂亮女孩的手,對她說:“對不起,我已經(jīng)不愛你了。
”從那以后,沈諾變得更加沉默。她開始失眠,整夜整夜地睡不著,
盯著天花板發(fā)呆;她開始食欲不振,吃什么都覺得沒味道,
體重一路下降;她開始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,覺得生活像是一張灰色的網(wǎng),
把她牢牢地困在里面,喘不過氣。同學(xué)們都說,沈諾好像把自己關(guān)起來了,
關(guān)在了一個誰也進不去的籠子里。高考結(jié)束后,沈諾去了另一座城市讀大學(xué)。
她選了一個離家很遠的地方,像是在刻意逃離什么。大學(xué)里,她依舊獨來獨往,
很少參加集體活動,每天除了上課,就是泡在圖書館里。有人追求她,
她總是禮貌而疏遠地拒絕,心里那道關(guān)于李挽的傷口,像是永遠不會愈合的疤,
時時刻刻提醒著她,有些東西,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。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地過著,
直到大三那年的夏天,她接到了高中同學(xué)的電話?!吧蛑Z,你知道嗎?李挽回來了!
”同學(xué)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興奮,“他下個月回國,好像是要辦點事。對了,他還托我問你,
有沒有時間見一面?”沈諾握著電話的手猛地一顫,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,
瞬間加速跳動起來。李挽……回來了?他要見她?那些被她強行壓在心底的記憶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