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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選章節(jié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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娘娘,陛下有旨。老太監(jiān)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來,像一把生銹的刀子刮在木頭上。

我正對著銅盆里的臟水,盆底映著一張模糊的臉。三年了,冷宮的水就沒清亮過。“念。

”我沒回頭,繼續(xù)搓洗那件磨得發(fā)白的舊衣。冷水冰得指關節(jié)發(fā)僵。“皇后簡氏,性情乖戾,

屢犯宮規(guī),更兼……更兼殘害皇嗣,罪無可赦。”老太監(jiān)的聲音有點抖,后面那句念得飛快,

“今廢其后位,打入冷宮,非死不得出。”盆里的水晃了一下,漣漪打碎了那張臉。

殘害皇嗣?我連蕭徹的邊兒都沒沾上幾回,哪來的皇嗣給我殘害?心口那地方,早被凍木了,

連疼都省了?!爸懒??!蔽覒艘宦暎曇舾砂桶偷?。老太監(jiān)沒走,在門口磨蹭。

“娘娘……”他欲言又止?!皾L。”我說。腳步聲終于遠了。

院子里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樹掉下幾片黃葉子,打著旋兒落在我腳邊。殘害皇嗣。蕭徹,

你真行,為了捧你心尖尖上那個柳如煙,給我扣這么大一口黑鍋。冷宮的日子,是把鈍刀子。

磨人,不見血,但一點點剮著皮肉筋骨。送來的飯是餿的,水是渾的。冬天冷得像冰窖,

夏天悶得像蒸籠。老鼠是???,大搖大擺在屋里溜達。我縮在角落里,

抱著唯一一床薄得透光的破棉被。沒人說話。起初還盼著,

盼著有人能聽我說一句“不是我”。后來就不盼了。對著墻說,墻聽不懂。對著老鼠說,

老鼠哧溜跑了。只有一個人偶爾會來。柳如煙。她現在是柳貴妃,風頭無兩。每次來,

都穿著簇新的宮裝,頭上的步搖晃得人眼花,身上那股甜膩的香風,

能把冷宮的霉味都壓下去。“姐姐,這里可真冷?!彼笾磷樱谥诒?,

站在離我?guī)撞竭h的地方,眼里的嫌棄藏不住,嘴角卻勾著笑,“陛下讓我來看看你。

”我靠著墻,閉著眼,懶得看她那張假惺惺的臉。她來,無非是炫耀?!敖憬銊e這么倔。

”她聲音軟綿綿的,像淬了蜜的針,“陛下心里還是有你的,只要你認個錯,

把那事兒認下來,說不定陛下心一軟,就放你出去了呢?”我猛地睜開眼,盯著她。

那點刻意偽裝出來的柔弱,被我眼底的冷意凍得一僵?!傲鐭?,”我聲音啞得厲害,

“你肚子里的孽種,到底是怎么沒的,你比誰都清楚?!彼哪標查g白了,那點假笑掛不住,

眼神變得怨毒:“簡燃!死到臨頭你還嘴硬!陛下信的是我!”“滾。”我吐出一個字。

她狠狠瞪了我一眼,像躲瘟疫一樣轉身快步走了。裙裾帶起的風,卷起地上的灰塵。

心口那股被凍住的麻木,裂開一道縫,絲絲縷縷的疼滲出來。蕭徹信她。他連查都懶得查,

就把我扔進了這不見天日的地方。又熬過了一個冬天。院里的老槐樹居然抽出了幾片新芽。

這天,送來的飯居然不是餿的。一碗糙米飯,上面蓋著幾根青菜,還有一小塊……肉?

我盯著那塊油汪汪的東西,沒動。冷宮的耗子肉都比這個肥。送飯的小太監(jiān)低著頭,

聲音細如蚊蚋:“娘娘……快吃吧?!蔽铱戳怂谎?,是張生面孔。以前送飯那老太監(jiān),

上個月凍死在屋里了。“誰讓你送的?”我問。小太監(jiān)頭更低了,不敢答話,

放下食盒就跑了。我拿起筷子,撥開那塊可疑的肉,飯下面壓著一小卷紙。心猛地一跳。

我飛快地掃視四周,冷宮荒僻,鬼影都沒一個。抖著手展開紙卷,

上面只有三個潦草的字:林太醫(yī)。林?我爹簡老將軍麾下,曾經有個隨軍醫(yī)官,姓林。

后來在戰(zhàn)場上傷了手,不能再握刀,被爹爹舉薦入太醫(yī)院做了個副手。爹爹戰(zhàn)死沙場后,

簡家倒了,樹倒猢猻散,我以為林家也早就疏遠了。這紙卷……是林太醫(yī)?他還活著?

他還記得簡家?一絲微弱的暖意,像風里殘燭的火苗,在我冰冷的心底閃了一下。

我捏緊了紙卷,把它塞進嘴里,嚼碎了咽下去。不管是誰,這絲聯(lián)系,

是我在深淵里抓到的唯一一根稻草。日子依舊難熬。但心里有了點不一樣的東西。

我開始留意送飯的人,留意外面偶爾傳來的模糊人聲。那碗“好飯”再沒出現過,

紙卷也沒有。但我總覺得,有人在暗處看著。直到那天傍晚。冷宮的大門,

那扇沉重得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打開的破門,吱呀一聲,被推開了。夕陽的光線昏黃刺眼,

逆著光,一個人影站在門口,身形挺拔,穿著玄色常服,龍紋在余暉下隱隱泛著光。是蕭徹。

三年未見。他沒什么太大變化,只是眉宇間那股帝王威壓更重了,眼神也更沉,

像深不見底的寒潭。他站在那里,周身籠罩著冷意,仿佛比這冷宮更凍人。我正蹲在墻角,

用半塊破瓦片刮著地上凝結的污垢。聽到聲音,我動作一頓,沒抬頭,繼續(xù)刮。腳步聲靠近,

停在我面前。那雙繡著金線的龍靴,就踩在我剛剛刮干凈的一小片地上?!昂喨肌!彼_口,

聲音低沉,聽不出情緒。我慢慢抬起頭,瞇著眼適應光線,看向他。那張臉,

曾經是我年少時的全部歡喜和癡夢,如今只剩下刻骨的冰冷和恨意?!氨菹?,

”我扯了下嘴角,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,“走錯地方了?柳貴妃的昭陽宮在那邊。

”蕭徹的眉頭擰緊了,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我。我身上是打滿補丁的粗布衣,頭發(fā)干枯像亂草,

臉上沾著灰,雙手粗糙紅腫,指甲縫里全是黑泥。比起三年前那個明艷照人的皇后,

現在的我,大概和路邊的乞丐婆子沒兩樣。他眼底似乎閃過一絲極快的東西,像是……震動?

但隨即被更深的冰寒覆蓋?!捌饋怼!彼畹?,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。我沒動,

依舊蹲著,手里攥著那塊破瓦片:“陛下是來賜死的嗎?白綾還是毒酒?冷宮的耗子藥也行,

省事。”他臉色一沉:“簡燃!你非要這樣跟朕說話?”“不然呢?”我仰著臉看他,

眼神空洞,“廢后簡氏,殘害皇嗣,罪該萬死。陛下,您忘了嗎?您金口玉言定的罪。

”“那件事……”他喉結滾動了一下,移開目光,看向院子里那棵半枯的老槐,

“是朕……查得不夠仔細?!惫〔榈貌粔蜃屑??我差點笑出聲,

心口卻像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,疼得我眼前發(fā)黑。三年!一千多個日夜!

在這鬼地方生不如死,一句“不夠仔細”就想輕飄飄揭過?“陛下圣明。”我咬著牙,

擠出四個字,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。蕭徹沉默了片刻,再轉回頭看我時,眼神復雜難辨。

他俯下身,朝我伸出手:“跟朕回去?!蔽铱粗侵还枪?jié)分明、保養(yǎng)得極好的手,

又低頭看看自己臟污紅腫、布滿凍瘡的手,沒動?!盎厝ィ俊蔽亦貜?,“回哪里去?

鳳藻宮?陛下,那里有新的主人了吧?我回去做什么?看你和柳貴妃恩恩愛愛,琴瑟和鳴?

”“她只是貴妃!”蕭徹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一絲被戳破的惱怒,“你才是朕的皇后!

朕……朕來接你回去!”皇后?我腦子里嗡嗡作響。廢后詔書墨跡未干,他說我是皇后?

柳如煙在昭陽宮住了三年,他說她只是貴妃?巨大的荒謬感淹沒了我,緊接著是滔天的怒火。

他把我當什么?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物件?心情好了,就接回去,心情不好,

再一腳踹進泥里?“陛下,”我慢慢站起身,腿蹲久了有點麻,身體晃了一下。

他下意識想扶我,我猛地后退一步,避開了他的手。我直直看著他,眼神里是淬了冰的恨意,

“您的皇后,三年前就死在冷宮里了。現在站在您面前的,是茍延殘喘的廢人簡燃。

您走您的陽關道,我過我的獨木橋。這冷宮,挺好,清靜。”蕭徹的臉色徹底黑了,

眼底翻涌著暴戾的火焰,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。他一步上前,大手鐵鉗般攥住我的手腕,

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?!坝刹坏媚?!”他咬牙切齒,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,

“你是朕的女人!生是朕的人,死是朕的鬼!這冷宮,你待夠了!跟朕走!

”劇烈的疼痛從手腕傳來,我悶哼一聲,卻倔強地咬著唇不叫出聲。

他那句“朕的女人”像淬毒的針,狠狠扎進我心里最深的傷疤。“放手!”我掙扎,

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,指甲在他手背上劃出血痕,“蕭徹!你混蛋!”“朕是混蛋?

”他怒極反笑,猛地用力把我往他懷里一帶,另一只手粗暴地抬起我的下巴,

強迫我看著他燃燒著怒火的眼睛,“簡燃,朕縱容你太久了!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!

忘了是誰給你的尊榮!”他的氣息噴在我臉上,帶著龍涎香的霸道,

卻讓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。“尊榮?”我扯出一個諷刺至極的笑,淚水在眼眶里打轉,

硬是憋著不讓它掉下來,“是把我關進冷宮,讓我與鼠蟻爭食的尊榮?

是給我扣上殘害皇嗣的罪名,讓我遺臭萬年的尊榮?蕭徹,這樣的尊榮,我簡燃要不起!

我寧愿死在冷宮,爛在這里!”“你!”他氣得胸膛劇烈起伏,攥著我下巴的手指收得更緊,

幾乎要將我的下頜骨捏碎。那眼神,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。就在這劍拔弩張的窒息時刻,

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伴隨著小太監(jiān)帶著哭腔的高喊:“陛下!陛下!不好了!

貴妃娘娘……貴妃娘娘她暈倒了!太醫(yī)說……說情況危急,請您快去看看?。?/p>

”蕭徹身體猛地一震,鉗制我的力道瞬間松懈。他眼中的怒火被驚愕和擔憂取代,

幾乎是立刻松開了我,下意識地轉身就要往外走。手腕和下巴的劇痛提醒著我剛才的屈辱。

看著他毫不猶豫轉身離去的背影,那背影,三年前在廢后詔書下達時如此,三年后,

依舊如此。柳如煙,永遠是他毫不猶豫的第一選擇。心,徹底死了。連灰燼都不剩。

在他即將踏出冷宮門檻的瞬間,我用盡全身力氣,對著他的背影,嘶啞地喊出一句:“蕭徹,

你記住,是你不要我的!”他的腳步頓了一下,沒有回頭,只是更快地消失在門外。

沉重的宮門“哐當”一聲,再次合上。冷宮里,只剩下我一個人。

夕陽的最后一絲光線也被門擋在外面。黑暗吞噬了一切。我靠著冰冷的墻壁,

身體因為脫力和憤怒微微顫抖。手腕和下巴火辣辣地疼,提醒著我剛才的屈辱。

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,砸在冰冷的地面上。不是為他哭。是為自己。

為自己這荒唐又可悲的一生,為那喂了狗的一片癡心。那天之后,冷宮仿佛又恢復了死寂。

但我知道,有些東西不一樣了。蕭徹沒有再來。柳如煙的暈倒,

大概是老天爺給我的一個緩沖。讓我看清,也讓我徹底死心。

送飯的小太監(jiān)又換回了那個老面孔,餿飯餿水照舊。但我心里那點微弱的火苗,

卻重新燃了起來。林太醫(yī)。那張紙條成了支撐我的唯一念想。我開始刻意留意。每次送飯,

我都找機會低聲跟那小太監(jiān)搭一兩句話,問些無關緊要的,

比如“今天外面天氣怎么樣”、“宮里有什么新鮮事嗎”。小太監(jiān)起初嚇得不敢答,

后來見我每次都只是問這些,膽子漸漸大了點,

偶爾會含糊地回一句“天晴了”或者“沒啥事”。半個月后的一個黃昏,小太監(jiān)放下食盒時,

動作特別慢。他飛快地左右瞟了一眼,趁人不注意,從袖子里摸出個極小的紙團,

塞進我手里?!澳锬铩臁彼曇舳兜貌怀蓸幼?,放下食盒就跑了。我心臟狂跳,

幾乎要沖破胸膛。捏緊那個還帶著他體溫的紙團,我快步挪到最陰暗的墻角,背對著門,

顫抖著打開。紙團上依舊是潦草的字跡,比上次多了幾個字:“三日后亥時,

西角門雜役送炭,陳姓侍衛(wèi)?!蔽鹘情T!那是冷宮最偏僻的一個小門,

平時只有倒夜香和運送最低等雜物的粗使宮人會走。三日后亥時……送炭的陳姓侍衛(wèi)?

巨大的希望和同樣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。這是機會!一個可能逃出生天的機會!

但也是陷阱!一旦被發(fā)現,就是萬劫不復!林太醫(yī)……他竟真在幫我!他冒了多大的風險?

我深吸一口氣,把紙條塞進嘴里,用力嚼碎,咽下去。咸澀的味道混著紙張的纖維,

卡在喉嚨里。不管了。就算是陷阱,我也要跳。這冷宮,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!

接下來的三天,時間像凝固的油,緩慢又粘稠。每一刻都是煎熬。

我強迫自己吃下那些難以下咽的東西,保存體力。白天就坐在角落里,閉目養(yǎng)神,

腦子里一遍遍盤算著計劃。西角門的地形,雜役送炭的時間,

如何避開可能有的眼線……每一個細節(jié)都在腦子里推演無數遍。亥時,就是晚上九點。

冷宮早就一片死寂。第三天,天色剛擦黑,我就坐不住了。心跳得像擂鼓。

我把身上唯一還算完好的那件中衣脫下來,撕成幾條,裹在腳上,盡量讓腳步聲更輕。

又找了根半截的木棍攥在手里,既是拐杖,也是防身。時間一點點爬過。

外面打更的梆子聲遠遠傳來,一更,二更……亥時到了!我屏住呼吸,躡手躡腳地挪到門邊。

冷宮的門破敗不堪,門軸銹死了,但門板上有條不小的縫隙。我扒著縫隙往外看。

院子里黑黢黢的,只有遠處宮墻根下掛著的幾盞氣死風燈,發(fā)出昏黃微弱的光。

寒風卷著地上的落葉,發(fā)出沙沙的聲響。沒有人影。只有死寂。心一點點沉下去。

難道……真是陷阱?或者被發(fā)現了?那個小太監(jiān)……他會不會……就在我?guī)缀踅^望的時候,

一陣極其輕微的、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傳來。聲音很小,但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。來了!

我緊緊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。不多時,一個模糊的人影推著一輛獨輪車,

出現在昏黃的燈光邊緣。車上堆著黑乎乎的東西,應該是炭。那人穿著低等雜役的灰色短褂,

戴著破氈帽,帽檐壓得很低。他推著車,徑直朝著西角門的方向走,步履不快,

顯得有些笨拙??斓搅?!離西角門只有十幾步遠了!我緊張得手心全是汗。就在這時,

另一道身影從西角門旁邊的陰影里閃了出來!那人穿著侍衛(wèi)的服飾,腰挎長刀。

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!完了!只見那推車的雜役似乎嚇了一跳,停下腳步。侍衛(wèi)走過去,

低聲說了句什么。距離太遠,聽不清。我死死扒著門縫,指甲摳進了木頭里。

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頭頂,又瞬間冰涼。只見那侍衛(wèi)拍了拍雜役的肩膀,又指了指車上。

雜役點點頭,繼續(xù)推車往角門走。那侍衛(wèi)……竟然沒有阻攔,反而側身讓開,

還幫忙推開了角門旁邊一道平時鎖著的、供雜物進出的小門!推車的雜役推著炭車,

吱吱呀呀地穿過了小門,身影消失在門外的黑暗里。侍衛(wèi)站在門口,左右張望了一下,然后,

他抬起頭,目光銳利地掃過冷宮的方向。雖然隔著一段距離,光線又暗,

但我感覺他的目光似乎在我藏身的門縫上停頓了一瞬。接著,他抬起手,對著我這個方向,

極其輕微地揮了一下。是他!陳姓侍衛(wèi)!他在示意我過去!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我的理智!

機會!我再也顧不上別的,猛地拉開破門——門軸發(fā)出刺耳的“嘎吱”聲,

在寂靜的夜里簡直如同驚雷!我嚇得魂飛魄散,動作卻不敢停,

用盡全力朝著那扇敞開的小門沖去!腳上的布條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,每一步都鉆心地疼,

但我感覺不到,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:跑!快!再快一點!風聲在耳邊呼嘯。十幾步的距離,

仿佛跑了一輩子。就在我離那扇小門只有幾步之遙時,身后遠處,

突然傳來一聲厲喝:“什么人?!”是巡夜的侍衛(wèi)!被發(fā)現了!我頭皮瞬間炸開!完了!

站在門口的陳侍衛(wèi)臉色一變,猛地拔出腰刀,但他沒有沖向追兵,

反而對我低吼一聲:“快走!”同時,他一個箭步擋在了小門和我之間,面對著追兵的方向,

長刀橫握。“有刺客!保護……”追兵的喊聲戛然而止,緊接著是兵器碰撞的刺耳銳響!

陳侍衛(wèi)和他們打起來了!我牙關緊咬,不敢回頭,用盡最后的力氣,

猛地撲進了那扇小小的門洞!門外,是另一條狹窄幽深的宮巷。冷風裹挾著自由的氣息,

撲面而來。我摔倒在地,手掌和膝蓋蹭在冰冷粗糙的石板上,火辣辣地疼。但我顧不上,

掙扎著爬起來,跌跌撞撞地朝巷子深處沒命地跑!身后,兵刃交擊聲和呼喝聲越來越激烈,

越來越遠。宮巷像迷宮。我憑著模糊的記憶和對黑暗的恐懼,拼命地跑。不知道跑了多久,

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,直到肺里像著了火,腿像灌了鉛,實在跑不動了,

才一頭鉆進一個堆滿廢棄宮燈的角落,癱倒在地。四周一片死寂。

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。我逃出來了?我真的逃出那座吃人的牢籠了?

巨大的不真實感籠罩著我。我蜷縮在冰冷的角落里,身體因為脫力和后怕而劇烈顫抖。

寒風刀子一樣刮在臉上,卻吹不滅心頭那點死里逃生的火焰。陳侍衛(wèi)……他怎么樣了?

還有那個小太監(jiān),林太醫(yī)……他們會不會被發(fā)現?恐懼和愧疚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。但現在,

顧不上那么多了?;钕氯?!先活下去!我在那個角落一直躲到天色蒙蒙亮。

宮墻的輪廓在灰白的天光中顯現。我得離開,趁著宮門剛開,人還少的時候。

我撕掉腳上已經磨爛的布條,忍著劇痛站起來。宮巷里開始有早起灑掃的粗使宮人走動。

我低著頭,盡量縮著身子,混跡在他們中間,朝著記憶中離冷宮最遠的西華門方向挪去。

宮門守衛(wèi)森嚴。我身上沒有任何憑證,這身破爛衣服,一看就是最低等的罪奴。

心又懸了起來。我躲在離宮門不遠的一處假山石后,觀察著。守門的侍衛(wèi)正在交接班。

一個穿著低級侍衛(wèi)服飾的年輕身影出現在宮門口,他似乎很不起眼,站在角落。

但在我看向他時,他極其細微地沖我藏身的方向點了點頭。又是他!那個陳姓侍衛(wèi)!

他竟在這里?是巧合,還是……他一路在幫我?交接很快完成。

新來的侍衛(wèi)開始盤查出宮的人。輪到我了?!案墒裁吹??腰牌呢?”守衛(wèi)攔下我,

眼神狐疑地打量著我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手心全是汗,張了張嘴,

喉嚨干澀得發(fā)不出聲音。“王哥,”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,是那個角落里的陳侍衛(wèi)走了過來,

他手里拿著個什么東西,“剛吳公公那邊傳話,說有個負責清理御馬監(jiān)夜香的婆子病了,

臨時從浣衣局調了人過去頂班,這是她的對牌。

”他把一個木制的、刻著“馬”字的牌子塞到守衛(wèi)手里,同時不動聲色地遞過去一小塊碎銀,

“天寒地凍的,哥幾個辛苦了,喝碗熱酒。”守衛(wèi)掂了掂手里的牌子和碎銀,

又看看我一身臟污,皺了皺眉,不耐煩地揮揮手:“晦氣!快走快走!別擋著道!

”“謝王哥!”陳侍衛(wèi)應了一聲,對我使了個眼色,“還不快走!”我如蒙大赦,低著頭,

腳步虛浮地穿過那道沉重的宮門。當雙腳踏上宮門外堅硬冰冷的石板官道時,

巨大的眩暈感襲來。外面的空氣,似乎都帶著自由的味道。我回頭看了一眼。宮門巍峨,

像一頭沉默的巨獸。那個姓陳的侍衛(wèi),已經轉身走回了宮門內,背影消失在陰影里。

眼淚毫無征兆地涌了出來。京城很大,也很冷。我身無分文,衣衫襤褸,像個真正的乞丐。

我不知道該去哪里。簡家早就沒了。爹娘在當年戰(zhàn)敗的流言中郁郁而終,族人四散。

偌大京城,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。我在城墻根下找了個避風的角落,縮了一整天。又冷又餓,

腳上的傷口開始發(fā)燙。不行,這樣下去,沒餓死也要凍死。第二天,

我撕下內里稍微干凈點的布條,把頭發(fā)盡量包好,遮住大半張臉。然后,

開始沿著最熱鬧的街道走,挨個店鋪問,要不要洗衣服的,或者洗碗的粗使婆子?!叭トトィ?/p>

哪來的叫花子!滾遠點!”大多數店鋪的伙計一臉嫌棄地驅趕?!拔覀冞@兒不缺人!

看你那手,能干什么?”一個面館的老板皺著眉頭。走到腿腳發(fā)軟,嗓子干得冒煙,

終于在一家看起來生意冷清的小面館門口,老板娘探頭看了我一眼。她五十上下,面容和善,

帶著愁容?!按竽铮行泻?,給點活干吧,我什么都能干,洗碗掃地都行,給口吃的就行。

”我啞著嗓子哀求,把凍得通紅、裂開血口子的手縮在袖子里。老板娘上下打量我,

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下,大概是覺得我太年輕不像干粗活的,又看我確實可憐,

嘆了口氣:“唉,進來吧。后頭堆了不少碗碟,先去洗了,待會兒有口熱湯喝?!薄爸x謝!

謝謝老板娘!”我差點給她跪下,連忙跟著進了后廚。冰冷的井水刺骨,

油膩的碗碟堆成小山。我忍著腳痛和手上的裂口,埋頭苦干。水滲進傷口,疼得鉆心。

但比起冷宮的餿水和絕望,這點疼不算什么。我洗得格外賣力。老板娘看在眼里,

傍晚收工時,不僅給了我一碗熱騰騰的湯面,還塞給我一個硬邦邦的雜糧饃饃,

又找出一件她半舊的厚實棉襖遞給我:“拿著,天冷??茨闶帜_都凍壞了,

后院柴房能湊合住人,就是堆柴,你收拾個角落出來吧。

”“老板娘……我……”我捧著棉襖和饃饃,眼淚在眼眶里打轉?!靶辛?,都不容易。

”老板娘擺擺手,“叫我劉嬸就行。先安頓下吧。”就這樣,我在劉嬸的小面館暫時落了腳。

白天在后廚拼命干活,洗碗、擇菜、生火、打掃,什么都搶著做。

晚上就睡在堆滿柴禾的角落里,蓋著劉嬸給的舊棉襖。腳上的傷慢慢結了痂,

手上的裂口被冷水反復浸泡,好得慢,但總歸能干活。我不敢多說話,生怕被人認出。

劉嬸只當我是個身世凄慘、逃難來的孤女,對我還算照顧。京城關于冷宮廢后的傳言,

偶爾也會飄進耳朵里,說廢后簡氏在冷宮病得快死了,陛下仁厚,還派了太醫(yī)去看,

可惜……我聽著,心里一片麻木。蕭徹大概以為我真的病得快死了吧?這樣正好。

簡燃已經死了?;钕聛淼?,只是一個茍且偷生的影子。日子像水一樣流過。轉眼,

在面館干了快兩個月。天氣越來越冷,年關將近。這天傍晚,我正在后院劈柴。手凍得通紅,

斧頭都握不穩(wěn)。突然,前堂傳來一陣喧嘩,夾雜著桌椅翻倒的聲音和劉嬸的驚呼?!肮贍?!

官爺您行行好!小店小本生意……”“少廢話!搜!”一個粗魯的聲音吼道。

我的心猛地一沉!官兵!難道是來抓我的?慌亂間,我丟下斧頭,想躲進柴堆深處。

但腳步聲已經沖進了后院!幾個穿著京畿衛(wèi)服飾的官兵闖了進來,為首的隊長眼神兇悍。

“你!什么人?”他指著我喝問。我嚇得渾身僵硬,低下頭:“回……回官爺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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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:2025-09-01 04:13:2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