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未晞看著周嶼擦頭發(fā)。他頭發(fā)濕漉漉的，水珠滴到肩膀上。他笑了一下，說真舒服。
她也笑了笑，沒說話。
周嶼去衣柜找衣服。他拿出一件襯衫，藍色的。沈未晞記得這件襯衫。上周她剛熨過?，F(xiàn)在穿在他身上，有點皺巴巴的。
他低頭扣扣子。沈未晞看見他脖子后面有一小塊紅印。不明顯，但仔細看能看出來。
“明天早上想吃什么？”周嶼一邊扣扣子一邊問，“我煎雞蛋給你吃？”
沈未晞說都好。
她走到衣柜前，假裝找衣服。周嶼的手機放在床頭柜上，屏幕朝下。她記得以前他不這樣放手機。以前他總是屏幕朝上，生怕錯過什么消息。
現(xiàn)在怕了。
周嶼穿好衣服，過來摟她?！敖裉炖鄄焕?？”他問，聲音很溫柔。
沈未晞?chuàng)u搖頭。他身上的味道不一樣了。不是她買的沐浴露的味道，也不是他常用的古龍水。是一種陌生的香水味，淡淡的，甜得發(fā)膩。
“你換香水了？”她問。
周愣了一下，隨即笑了。“沒有啊，還是原來那瓶。可能今天出汗多，味道有點混?！?/p>
他說著，松開她，去拿手機?！拔铱纯疵魈焯鞖庠趺礃??！?/p>
沈未晞沒再問。她走到梳妝臺前坐下，慢慢梳頭發(fā)。
鏡子里能看見周嶼。他低著頭看手機，手指劃得很快。看著看著，嘴角彎了一下，又趕緊壓下去。
沈未晞一下一下梳著頭發(fā)。她想起很多事。
前世最后那段時間。周嶼總是很晚回家?；貋碚f累，洗了澡就睡。手機永遠不離身，連洗澡都帶進浴室。
她那時真傻。還以為他工作太忙。
后來才知道。他忙的不是工作。
梳子卡在一處打結(jié)的頭發(fā)上。沈未晞輕輕扯了扯，有點疼。
周嶼放下手機走過來?！拔?guī)湍闶?？”他伸手要拿梳子?/p>
沈未晞避開他的手。“不用了，我自己來?！?/p>
他的手停在半空，有點尷尬地收回去了?！澳呛冒?。我去書房處理點文件，你先睡?！?/p>
他轉(zhuǎn)身走了。沈未晞從鏡子里看著他關(guān)門。
書房的門咔噠一聲鎖上了。
沈未晞放下梳子。她走到書房門口，聽見里面說話的聲音。很低，聽不清說什么。但語氣很溫柔，和剛才跟她說話時一樣溫柔。
她站了一會兒，回到床邊。
周嶼的手機不在床頭柜上了。他帶進書房了。
沈未晞躺到床上，睜著眼睛看天花板。她想起婆婆趙瑞芳。
趙瑞芳最要面子。周家在整個家族里最有頭有臉，趙瑞芳當了三十年周太太，最得意的就是周家的好名聲。
周嶼是她一手帶大的。從小就會讀書，長得也好，大學畢業(yè)進大公司，年年升職。趙瑞芳走到哪兒夸到哪兒。
要是她知道周嶼和林薇的事。
沈未晞翻了個身。
前世林薇把她踩下去的時候，趙瑞芳說什么來著？她說小沈啊，不是媽說你，女人還是要以家庭為重。工作上的事，讓給有能力的人去做也好。
那時候林薇已經(jīng)升了總監(jiān)。周嶼說是沈未晞自己能力不足。
趙瑞芳點頭說是啊，咱們周家不缺你那份工資。你在家好好照顧小嶼，早點生個孩子是正經(jīng)。
沈未晞閉了閉眼睛。
書房門開了。周嶼走出來，看見她還醒著，有點驚訝?！霸趺催€沒睡？”
“馬上就睡?！鄙蛭磿務f。
周嶼爬上床，伸手關(guān)燈?！八?，明天還要上班?！?/p>
黑暗里，他很快睡著了。呼吸均勻。
沈未晞睜著眼睛。窗簾沒拉嚴，一點月光漏進來，照在周嶼臉上。他睡著的樣子很安穩(wěn)，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(fā)生。
沈未晞輕輕起身。周嶼沒醒。
她走到書房門口，推開門。書房里很整潔，書桌上放著他的筆記本電腦。
電腦關(guān)機了。沈未晞按了開機鍵。
屏幕亮起來，要求輸入密碼。
周嶼的生日？她試了，不對。
他們的結(jié)婚紀念日？不對。
她想了想，輸入林薇的生日。屏幕閃了一下，進入桌面。
沈未晞看著電腦桌面。是一張他們的合影，去年在海邊拍的。那時候他們還好好的。
她點開瀏覽器。歷史記錄是空的。
點開郵箱。需要重新登錄。
她聽見臥室里周嶼翻了個身。趕緊關(guān)掉電腦，屏幕暗下去。
回到床上時，周嶼嘟囔了一句：“去哪兒了？”
“喝水。”沈未晞小聲說。
周嶼嗯了一聲，又睡著了。
第二天早上，周嶼果然煎了雞蛋。兩個蛋，煎得有點糊。他不好意思地笑笑：“好久沒煎了，手生?！?/p>
沈未晞說沒關(guān)系，很好吃。
周嶼很高興的樣子。他吃完早餐，親了親她的額頭：“我送你上班？”
“不用了，我坐地鐵就行?！鄙蛭磿務f，“你不是說早上要開會？”
“對啊，差點忘了?！敝軒Z拍拍額頭，“那你自己小心?！?/p>
他穿上外套，拿起公文包。走到門口又回頭：“晚上可能晚點回來，要陪客戶吃飯?！?/p>
沈未晞點頭說好。
門關(guān)上了。沈未晞走到窗邊，看著樓下。
周嶼的車停在小區(qū)路邊。他上車，發(fā)動，開出小區(qū)。
不是去公司的方向。
沈未晞拿出手機。她給周嶼發(fā)微信：“晚上想喝湯，你回來吃嗎？”
過了一會兒，周嶼回復：“不一定，別等我了?！?/p>
后面加了個愛心表情。
沈未晞沒再回。她收拾碗筷，洗干凈。然后換衣服出門。
公司里一切照舊。她的辦公桌在林薇辦公室外面。林薇還沒來。
九點半，林薇來了。穿一身新裙子，高跟鞋踩得咔咔響。經(jīng)過沈未晞桌前時，放下一杯咖啡?！绊槺憬o你帶的?！?/p>
沈未晞說謝謝。
林薇笑了笑，走進辦公室。她身上的香水味，和昨天周嶼身上的味道一樣。
沈未晞把咖啡放在一邊，沒喝。
中午吃飯時，同事小張湊過來?！拔磿?，你聽說沒？林總監(jiān)可能要升副總裁了。”
沈未晞?chuàng)u頭。
“真的，”小張壓低聲音，“聽說大老板特別賞識她。那個新項目，做成了就是大功一件?！?/p>
那個新項目本來是沈未晞的。林薇搶過去了，還說是她自己做的方案。
“哦?！鄙蛭磿劦皖^吃飯。
小張看看她，沒再說什么。
下午開會。林薇講解項目方案，講得頭頭是道。大老板連連點頭。
講完了，林薇說：“這個方案能成功，多虧了周經(jīng)理支持。他們部門配合得很好?！?/p>
大老板說周嶼確實能干。
散會后，林薇叫住沈未晞?！拔磿劊瑤臀艺硪幌聲h記錄，下班前發(fā)我。”
沈未晞說好。
她回到工位，整理記錄。記錄里提到周嶼的部門配合項目的事。
沈未晞打開公司內(nèi)部通訊系統(tǒng)，查周嶼的日程。顯示他今天全天外出見客戶。
她想了想，給周嶼的助理小劉發(fā)消息：“周經(jīng)理今天什么時候回公司？有份文件要他簽?！?/p>
小劉很快回復：“周經(jīng)理今天請假了，沒來公司?！?/p>
沈未晞道了謝。
她看著電腦屏幕。屏幕上有她的倒影，臉色有點白。
下班時，林薇又走過來?！坝涗浾砗昧藛?？”
沈未晞把文件發(fā)給她。
林薇看了看，滿意地點頭?！白龅貌诲e。明天早點來，幫我準備一下項目材料?！?/p>
沈未晞說好。
林薇走了。辦公室人都走光了。
沈未晞坐在電腦前。她打開一個空白文檔，開始打字。
“周一，晚歸，說陪客戶。身上有香水味。”
“周二，請假，說見客戶。實際未知。”
“周三...”
她停下來。想起前世的事。
那時候她發(fā)現(xiàn)周嶼出軌，去找林薇對質(zhì)。林薇怎么說來著？
林薇說：“未晞姐，你是不是誤會了？周經(jīng)理只是比較照顧我而已?！?/p>
后來周嶼也說她胡思亂想。
再后來，她的工作一件件被林薇接手。最后林薇升職，她被調(diào)去閑職。
婆婆趙瑞芳說這樣也好，女人不要太要強。
沈未晞關(guān)掉文檔。手機響了，是周嶼。
“未晞，晚上我不回來吃飯了?？蛻暨@邊還沒談完。”
背景音很安靜，不像在餐廳。
沈未晞說好?！吧俸赛c酒。”
周嶼說知道了，語氣有點急，很快掛了電話。
沈未晞放下手機。她打開云盤，又看了一遍那個視頻。
視頻里周嶼和林薇的臉都很清楚。背景是一家酒店房間，窗簾拉著，燈開著。
沈未晞關(guān)掉視頻。她想起趙瑞芳的臉。
趙瑞芳最恨人丟周家的臉。周嶼小時候考試作弊，趙瑞芳打他打得手都腫了。說周家的人不能做這種丟人事。
要是看到這個視頻。
沈未晞慢慢露出一點笑意。
她拿出另一個手機，不常用的那個。插上不記名的卡。
然后她給趙瑞芳發(fā)短信。
“周太太，有關(guān)您兒子的一些事情，我想您應該知道?！?/p>
沒寫具體內(nèi)容。先扔個石子，聽聽響動。
短信顯示已送達。
沈未晞刪除發(fā)送記錄。拔掉卡，收起來。
她收拾東西下班。地鐵里人很多，擠來擠去。沈未晞抓著扶手，看著窗外閃過的廣告牌。
一個家的廣告。一家人笑著，看起來很快樂。
沈未晞想起剛結(jié)婚的時候。周嶼每天接她下班，兩人一起去菜市場買菜，回家做飯。那時候他們沒什么錢，但是很快樂。
從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？
大概是從周嶼升職開始。應酬多了，回家晚了。然后林薇來了公司。
地鐵到站了。沈未晞隨著人流下車。
走出地鐵站，天已經(jīng)黑了。小區(qū)路燈亮著，昏黃的光。
她慢慢往家走。手機震動了一下，是周嶼發(fā)來的微信。
“客戶非要喝酒，今晚可能回不來了。你別等我了，先睡?！?/p>
沈未晞看著那條消息。看了很久。
然后她回復：“好的，少喝點酒。”
加了一個微笑的表情。
發(fā)完了，她繼續(xù)往家走。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。
走到樓下，她抬頭看。窗戶黑著，沒人。
她站了一會兒，才上樓開門。
屋里冷清清的。她打開燈，換鞋，放包。
廚房水槽里放著早上煎蛋的鍋，還沒洗。沈未晞挽起袖子，打開水龍頭。
水嘩嘩地流。她慢慢洗鍋，洗得很干凈。
洗完了，她把鍋放好，擦干手。
手機又響了。這次是趙瑞芳。
沈未晞看著屏幕上的“婆婆”兩個字，看了好幾秒，才接起來。
“未晞啊，”趙瑞芳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一樣，“吃飯了嗎？”
“吃了?！鄙蛭磿務f，“媽您吃了嗎？”
“吃了吃了?！壁w瑞芳停頓了一下，“小嶼呢？在家嗎？”
“他今晚陪客戶，不回來了。”
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。
“這樣啊，”趙瑞芳說，“最近他好像挺忙的？”
“是啊，項目多?！鄙蛭磿務f，“媽您找他有事？”
“沒什么事，”趙瑞芳說，“就問問。那你早點休息，別太累了?！?/p>
“好的，媽再見?！?/p>
掛了電話，沈未晞走到客廳沙發(fā)上坐下。
趙瑞芳從來不會晚上打電話來問周嶼在不在家。
她收到短信了。
沈未晞拿起茶幾上的蘋果，慢慢削皮。蘋果皮一圈圈掉下來，連成長長的一條。
削完了，她咬了一口。蘋果很甜。
她拿起手機，打開相機，對著蘋果拍了一張照片。然后發(fā)朋友圈。
“一個人吃蘋果，也很甜?！?/p>
很快有了幾個贊。沒有周嶼的。
他大概正忙著。
沈未晞吃完蘋果，去刷牙洗臉。然后上床睡覺。
床很大，一個人睡顯得空。她蜷縮起來，閉上眼睛。
明天還要早起，幫林薇準備材料。
她得好好準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