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衍舟的書房很大。一面墻都是書，擺得整整齊齊，好多燙金的字，亮閃閃的。另一面是落地窗，望出去能看見院子里的樹，葉子綠油油的。
他讓沈清歌坐在一張皮沙發(fā)上。沙發(fā)很軟，坐下去像要陷進去一樣。
他去旁邊一個小柜子里拿東西。窸窸窣窣一陣，拿出來一個文件夾。不是新的，邊角有點磨白了。
他走過來，挨著她坐下。沙發(fā)陷得更深了點。
“清歌，”他叫了她一聲，聲音挺溫和的。他把文件夾遞過來?！翱纯催@個?！?/p>
沈清歌接過來。文件夾不重。她打開，里面是幾頁紙。最上面一行字：“資產(chǎn)代持協(xié)議”。
她抬起頭，眼睛看著他，好像不太明白。
顧衍舟笑了，伸手拍拍她的手背?！皠e緊張。是好東西?！彼麥惤诵?，聲音壓低了點，顯得更親昵?！斑@都是為了咱們以后。”
他指了指那幾頁紙。“我名下有些產(chǎn)業(yè)，太扎眼。放你這兒，穩(wěn)妥。別人想不到?！彼粗?，眼神很真誠，像藏著星星點點的光?！斑@就是我們以后的保障。你的，我的，我們兩個人的。”
沈清歌低下頭，手指摸著那幾張紙。紙有點涼。
她心里跟明鏡似的。這玩意兒，上輩子見過。簽了字，那些來路不明的錢、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，就全成了她的“資產(chǎn)”。到時候出了事，她是頂雷的那個。他顧大少爺，干干凈凈，拍拍手就能走人。
上輩子她就是被這“以后的保障”糊住了眼，高高興興就簽了。結(jié)果呢？保障沒看到，牢飯倒是管飽。
心里翻江倒海，臉上一點沒露。她甚至還讓嘴角彎了彎，眼睛里擠出一點水光，亮晶晶地看著他。
“衍舟……”她聲音輕輕的，帶點顫，好像感動得說不出話?！澳恪銥槲蚁氲眠@么周到?！?/p>
顧衍舟很受用，把她攬得更緊了些?！澳愕氖?，我怎么能不多想？”
沈清歌靠在他肩上，手指還捏著那幾頁紙。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，抬起頭，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“衍舟，”她小聲說，帶著點崇拜和好奇，“這協(xié)議寫得真嚴謹，條條款款的。我有個大學同學，正好是做律師的，挺厲害的。我……我能拿給她看看嗎？”
顧衍舟臉上的笑頓了一下。
沈清歌趕緊接著說，臉微微發(fā)紅，像是覺得自己這要求有點小家子氣?！拔也皇遣恍拍恪揖褪窍雽W學。看看人家這專業(yè)的是怎么擬條款的，以后……以后也能幫你多看看這類文件，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懂?！?/p>
她眼睛睜得圓圓的，滿是誠懇和一點點的求知欲。“我就說是我自己找的范本，想學習學習，絕對不提你。行嗎？”
顧衍舟看著她。書房里很靜，能聽見窗外細微的風聲。
他眼里剛才那點溫和的光，悄悄涼了一下。閃過一點點不耐煩，還有一絲警惕，像夜里貓的眼睛，很快，一下子就過去了。
但他還是笑了，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。
“你呀，”語氣里帶著寵溺和一點點無奈，“心思還挺細。行，你想學就拿去看看吧。不過快點啊，這事還得盡快落定才好?！?/p>
“嗯！”沈清歌用力點頭，笑得眼睛彎彎的，“我就知道衍舟你最好了！”
她把那幾頁紙仔細地放回文件夾，抱在懷里，像得了什么寶貝。
顧衍舟又陪她說了會兒話，問晚上想吃什么。語氣還是那么溫柔。
坐了一會兒，沈清歌說有點累，想先回去休息。顧衍舟點點頭，叫司機送她。
他送她到門口，看著她上了車。車開走了，尾燈亮了一下，拐過彎不見了。
顧衍舟臉上的笑一點點收了起來。他轉(zhuǎn)身回到書房，關上門。
他走到書桌前，拿起手機，撥了個號碼。
電話通了。他聲音不高，沒什么溫度。
“是我。沈清歌那邊，你多留意一下。特別是她最近接觸的人，一個學法律的同學……對，仔細點。有什么情況，立刻告訴我?！?/p>
那邊應了聲。他掛了電話，把手機扔桌上。
他走到落地窗前，看著外面。天色有點暗了，樹影子拉得老長。
他站了一會兒，點了一支煙。煙霧繞啊繞的，散開，沒了。
沈清歌坐在車后座，看著窗外。街邊的燈一盞盞亮起來。
她懷里抱著那個文件夾，抱得緊緊的。
她知道顧衍舟會起疑，會去查。查吧，她那個“學法律的同學”，是她早就布下的一步閑棋，背景干凈，經(jīng)得起查。
她就是要這點疑心。他疑了，才會動。他動了，才會露出破綻。
車開得平穩(wěn)。她低下頭，手指輕輕摸著文件夾磨白的邊角。
這東西，現(xiàn)在是個魚餌。就是不知道，最后會釣上來什么。
她微微笑了一下。路燈的光滑過她的臉，一亮，又暗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