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爸出車禍了。他開著那輛破舊的面包車,撞上了高架橋的護欄。消息傳回家,
我媽愁容滿面。她猶豫再三,撥通了一個電話。我問她打給誰,她說:"是你外公,
媽求他救救你爸。""外公有這么厲害嗎?"媽得意地昂起頭:"那是自然,
你外公是金城音樂學院的院長,你外婆是著名鋼琴家江雨柔。只要是他們想做的事,
就沒有做不成的。"她眉飛色舞,有那么一瞬,她瞥到自己身上穿的廉價T恤,
眼神黯淡下來。"想當初,那些進口的鋼琴,音樂廳里最好的位置,外公必定會先安排給我。
我是江家最有音樂天賦的孩子,那些華美的演出服,
總是先穿在我的身上……要不是我跟你爸私奔……"她如是說,語氣中滿是懷念。
我一生下來就穿地攤貨,所以,我不懂媽此刻的懷念與向往。爸出門前還在對我大吼大叫,
說我笨,說我一根筋,不會看人臉色,沒有及時給他遞上修車的扳手。為此,
他還把我的胳膊擰得青一塊紫一塊。所以,我也不懂媽想要救他的急切心情。畢竟,
他住院了,我就不用挨打了。后來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這時的自己果然很笨。
我竟然覺得媽露出那么急切的表情是因為她想快點把爸救出來。其實,媽沒有那么想救爸。
一個月后,金城來人了。那日清晨,我推開門,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氣派的奔馳轎車。
車門打開,從車上下來一個貴氣十足的女人,還有一個文質彬彬的男子。
男子的年紀看上去和我爸差不多。我媽看見來人,眼淚瞬間濕了衣襟。她一把將我拉到一邊,
自己徑直撲進那女人的懷里:"媽!女兒知錯了!求媽救救女兒!"我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,
來人是我的外婆——著名鋼琴家江雨柔。我爸經(jīng)常罵我,說我又傻又呆,不會討好大人,
不會說討巧的吉祥話。于是,我鼓起勇氣向前邁出一步,想要和外婆打聲招呼。然而,
外婆垂下眼眸,冰冷的視線竟然像一把刀子,直直地朝我扎了過來。真是奇怪,
明明沒有受傷,但這一眼的對視,卻讓我心口生疼。我咬住下唇,口中的"外婆"三個字,
怎么都喊不出來。我媽和外婆,還有那個文質彬彬的男子,一起進了里屋。他們關上門說話。
我爸不止一次教訓我,讓我不要離開自己家,不要到外頭野,要隨時守在家里,只要他需要,
我就得隨時伺候。所以我哪里也沒有去,就守在門外。我家的門很薄,還有裂縫,
里頭的談話聲我聽得清清楚楚。外婆冷冷道:"雨柔,當年你叛逆,背棄和正清的婚約,
和那個一無是處的工人私奔,就該料到自己會有今天。"江雨柔,這是我媽的名字。
我媽沒有說話。她的哭聲不斷傳來。我緊張地咬著唇,不知該不該推門,進去幫她擦擦眼淚,
會不會被罵不孝順。要是進去,又會不會被罵沒眼色,打擾大人談事。
那個喚作韓正清的男子,溫柔道:"我不怪雨柔。"外婆道:"罷了,既然你已經(jīng)知道悔改,
我也不會為難你,誰讓你是我最疼愛的女兒。你說的事我已經(jīng)看過,
該打點的一切我都已經(jīng)幫你打點好了。幾年前你私奔,江家并未聲張此事,
一直對外聲稱你在國外進修。等你回到金城,我會立刻安排你跟正清成親。
"我媽猶豫道:"可是……"外婆厲聲道:"可是什么?!要是換作別人家的小姐,
便是打死也不為過,不是誰都和你一樣,還有回頭路可以走的!"韓正清溫聲道:"雨柔,
公司我都打點好了,你只管放心。只要你從此收心,我絕對不會薄待你的。
"妹妹的哭聲驟然響起。我媽把她抱起來哄,
為難道:"我的孩子……"外婆的聲音更冷了:"孩子不能都帶走。"韓正清卻說:"無妨,
這小的剛出生沒多久,帶回去悄悄養(yǎng)著,過幾年大一些再帶出去見人,
就說是雨柔和我的女兒,絕不會被人看出端倪。放心,我一定會將她視如己出。
"外婆嘆了口氣:"你如此深情,雨柔當年真是瞎了眼。你放心,往后,
江家必是你事業(yè)上最大的助力。"韓正清笑道:"我并不在意什么事業(yè),我心所念,
唯雨柔一人而已。"誰也沒有提一句救我爸的事情,仿佛是一種天然的默契。
我媽將妹妹哄睡,許久,
她才顫抖著聲音道:"那我的大女兒……"外婆似乎很生氣:"雨柔!韓家也是音樂世家!
要不是身為韓氏音樂公司繼承人的正清為你力排眾議,一力承擔,
你以為韓家的長輩會接受你?!難道你不顧及正清的體面嗎?!"我媽沉默了。門外,
我也沉默著。就像我爸說的,我很笨,總是不能聽懂大人說的話,不能體貼大人的心思。
這些話里,我唯一能聽懂的就是——我媽跟我妹妹要去金城了。就她們兩個。
第二章屋外秋風瑟瑟。我媽抱著我妹妹,目光緊緊盯著那輛黑色轎車,嘴角微微上揚,
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。司機取來一件繡著金絲的華美大衣,披在我媽身上。她閉上眼,
發(fā)出一聲滿足的嘆息。我抓住她的手,蠕動了一下嘴唇:"媽……"我媽沒有回頭看我,
只丟下一句:"別怪我,你妹妹還小,媽實在舍不下她。"說著,她甩開我的手,
頭也不回地上了車。韓正清鉆進轎車之前,看了我一眼,那溫柔的目光驟然黯淡。
一行人在秋風中浩浩蕩蕩地離開。只留下我。還有我眼前的瘦高男子。我一眼便注意到,
他兩頰凹陷,眼底烏青。還有,他手里的榔頭。工具高舉。瑟瑟的秋風裹著冰冷的寒意,
迅速朝我襲來。我躲開了。男人驚訝地看著在地上滾了一圈,
迅速起身并做出防御姿態(tài)的我:"你……"我渾身發(fā)抖,但絲毫不敢哭。求生的本能告訴我,
眼淚會模糊我的視線,讓我看不清砸向我的下一擊??赡腥藢⒗祁^收了起來,
他的眼神和他的臉龐一樣頹廢陰郁:"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。既然你不想死,那就不死好了。
"那種眼神?我不知道。驟然間,我想起幾個月前的一件事。我爸好賭,
欠了大舅一家很多債,大舅帶人闖進我家要債。我爸知道他要來,
提前吩咐我說:"等你大舅一來,你就撲上去抱住他的腿哭,越可憐越好,
這樣你大舅就會心軟了。"然而,大舅來的時候,我一點都哭不出來。那時我想,
哭不出來的話,就算抱住大舅的腿也沒用吧。所以我什么都沒有做。一通爭吵后,
大舅揍了我爸一頓。我爸在他離開之后,迅速把他挨的打報復在我身上:"你真是個小廢物,
生你有什么用?一點也不伶俐……你真是笨死算了。"那一刻我依然沒有流淚。
直到我眼角的余光瞥見對我挨打無動于衷的我媽時,眼淚才決堤而出。思及此,我咬了咬牙,
撲上去抱住眼前之人的大腿,開始哇哇大哭:"叔叔,求求你不要殺我……"我心里很難過,
所以我現(xiàn)在有很多眼淚。有眼淚,他就會心軟了吧?他嘆了口氣,
陰沉的臉龐愈發(fā)籠罩在陰霾里。只一瞬,那把沉重的榔頭再次高舉,劇痛隨之而來。當天,
男人快馬加鞭,趕上了停在服務區(qū)休息的轎車。韓正清推開車門,瞥見他的身影,
笑著對江雨柔說:"我出去透透氣。"他走進洗手間,
從那個叫老蔡的殺手手里接過被鮮血浸透的手帕。手帕里包著一只小小的耳朵。
"你做得很好。"他從懷里拿出一沓現(xiàn)金,遞過去。老蔡立在原地許久,才伸手接過錢。
韓正清回到車上,江雨柔注意到,韓正清的指縫中沾了一絲鮮血。
她仿佛已經(jīng)意識到發(fā)生了什么,心跳猛然快了一瞬。韓正清并沒有遮遮掩掩,
他打開自己緊握的拳頭,將帕子展開,將江雨柔大女兒的耳朵清晰地展現(xiàn)在她眼前。
江雨柔嚇了一跳。她深吸一口氣,仰起頭不去看。眸光里,車內(nèi)掛著的香袋輕輕搖晃。
哪怕是這最微不足道的裝飾,連垂下來的流蘇都是絲綢編織的。她低下頭,
看了看懷里的小女兒,睡得正酣,面容恬靜。于是,江雨柔微微揚起嘴角:"正清,謝謝你。
"從此,她的人生將會重回正軌。所有年少輕狂所留下的污點,都將被抹除干凈。
韓正清很滿意她的表現(xiàn),轎車重新啟動向前,他隨手將那只耳朵從車窗里丟出去,
沾染無數(shù)飛揚的塵土。第三章老蔡回來的時候,天色已經(jīng)徹底暗下來。他一手提著手電筒,
一手提著盒飯,穿過仍未停歇的秋風。
當他看到我捂著不停泛起疼痛的耳朵坐在門檻上等他的時候,
露出我看不懂的、極為復雜的表情。他撇了撇嘴:"你怎么不跑?不怕我改變主意,
一回來就把你殺了?"他這樣說著,也坐到門檻上,挨著我。我垂下眼眸:"叔叔,
我才五歲。"家里一分錢沒有。媽不要我,爸在醫(yī)院里。唯一的親戚大舅,
他本來就恨死我爸了。我要跑到哪里去?我是真的不知道。老蔡嘆氣:"你哪里笨,
這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嗎?"他老是嘆氣。我爸說,小孩子要懂得察言觀色,體貼大人。
但我不知道這時候應該怎么做才算體貼。我聞著盒飯的香味,咽了咽口水:"叔叔,
你渴不渴?我給你倒杯水?"水我家里還是有的。老蔡舉起手電筒。在昏黃光芒的照耀下,
他原本就憔悴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。和我爸一樣,他似乎是一個大部分時間都不開心的人。
片刻之后,他嘆了口氣,打開盒飯,分了一半給我。于是我發(fā)現(xiàn),他還是一個愛嘆氣的人。
那他和我爸不像。我爸不嘆氣,模樣也比他好看,所以我媽才對他一見鐘情,
千里迢迢私奔到這里。然后他們生下我,嫌棄我,不要我。翌日,我從睡夢中醒來,
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被割下的耳朵已經(jīng)重新接上了。能摸到細細密密的線,像縫一塊布一般縫好。
老蔡沒有離開。他遞給我一個包子:"韓正清未必不會派別的人回來查,你要是不想死,
就盡快離開這里。"我鼓起勇氣握住老蔡的手:"叔叔……"他垂下眼眸:"你會彈琴嗎?
"我握住他的手緊了緊:"我可以學。"老蔡并不是韓家豢養(yǎng)的死士。
他是道上有名的職業(yè)殺手。沒有任務的時候,他會隱居在廢棄的樂器廠里,
躲避仇家的追殺和雇主的滅口。不知為何,黑黢黢的老鼠格外喜歡我,完全無視老蔡的存在,
一味貪婪地偷我的食物。跟隨老蔡進廠的第一天,我就頂著滿身的咬痕,
忍耐著四處游走的癢意,握緊手中破舊的小提琴,跟隨老蔡的指法,拉著一段一段。是夜,
我累到極致,沉沉睡去。翌日,我睜開眼睛,慶幸自己還活著。循著淡淡的清香走出倉庫,
院子里的白煙映入眼簾。老蔡點了蚊香驅鼠。旁邊的小爐子煮著粥,咕嘟咕嘟地冒著泡。
老蔡看見我出來,拿出一個嶄新的小碗,把粥盛了出來。那時我五歲,很笨。但那個瞬間,
我確信,老蔡不會殺我。想要成為一個音樂家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高超的技藝只是基礎中的基礎。老蔡說,要熟讀樂理,學會觸類旁通。
還要隨時隨地保持警覺。防雇主滅口,防目標反擊,防警察追查。毀尸滅跡,易容整形,
隱藏身份……老蔡不愛說話,總是扔一大堆樂譜給我看,而我必須倒背如流,融會貫通。
每隔兩三個月,他都會出門做任務,然后帶尸體回來。我逐漸學會了怎么處理尸體,
也學會了怎么用化學藥劑溶解血跡,怎么用香水掩蓋腐臭,
怎么找到最不容易被發(fā)現(xiàn)的地方就近掩埋尸體。最重要的是,
我清晰地了解到人體的各個要害,對生死的界線了如指掌。但即便如此,
老蔡依然沒有認可我,從不讓我接任務。一直到我十八歲,我依然一個人都沒有殺。
老蔡越來越老了。他原本就顯老,年紀一上來,就顯得更加憔悴。
而他花在我身上的時間和金錢,我始終沒能回報他一絲一毫。我不禁陷入焦慮,
連做夢都在殺人。在夢里,第一個死在我手下的人,長著一張和我媽一模一樣的臉。
花錢買我命的人是韓正清。但我最恨的,是江雨柔。第四章適逢老院長病逝,新院長上任,
大赦往昔。在江雨柔原本的設想中,她的第一任丈夫方浩因為車禍成了植物人,即便不死,
他也沒有機會醒來,給她的人生帶來一絲波瀾。她想,那畢竟是曾經(jīng)一見鐘情過的男人,
是這世間難得一見的音樂天才,她可以對他仁慈。但新的醫(yī)療技術讓植物人有了蘇醒的可能,
方浩也是受益者之一。江雨柔太了解方浩了。即便他忘了很多事情,
他也會在醒來后前往金城,找到江家去。所以,為了她和韓正清的體面,方浩必須死。
這個任務,是老蔡接的。而老蔡把這個任務,轉交給了我。"他是你的親爸,他要不要死,
你來決定。"我直直地看著老蔡的眼睛:"我只有一個爸,那就是你。
"老蔡一向頹喪的臉龐有一瞬被震驚替代,但很快恢復平靜。"隨便你,想殺就殺好了。
"他沒否認他是我爸。我回到那個建在城郊最偏僻地帶的家,敲響了那扇依然熟悉的房門。
這個家更加殘破了。方浩開門的時候,幾乎要把整扇脆弱的門卸下來。兩年多的昏迷生活,
將他折磨得不成樣子,讓他看上去比老蔡還瘦削。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。這么多年過去,
還是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輕時的英俊風采。就是因為這張臉,江雨柔才會跟他私奔。
就是因為這張臉,我才會誕生在這個充滿秋風的世界。方浩看著我,滿眼都是困惑。
他沒有認出我。盡管我繼承了他的優(yōu)點,有著一雙幾乎和他一模一樣的桃花眼。我泫然欲泣,
哽咽道:"爸,我是你的女兒。"我沒有說名字。因為爸媽沒有給我取過。
連小名也沒有取過一個。不知為何,被方浩請進門之后的事情,我記不清了。
只有他對我說的三句話,我記得很清楚。第一句是——"我餓了,你去給我做飯。
這么多年都不來醫(yī)院看我,現(xiàn)在總該給我盡孝了。"第二句是——"當初你媽走的時候,
你就應該抱著她的腿哭,這樣她就會心軟帶走你,就是因為你太沒用,
我醒來后才過得這么慘。"第三句是——"為什么?"他大概是想問,我為什么要殺他。
我把刺進他身體的刀深入幾分,淡淡道:"因為你和江雨柔生下了我。
"我對老蔡的過去一無所知。但殺死方浩的這個瞬間,我仿佛對老蔡感同身受了。
他總是一臉頹喪,看上去那么厭世,但依然活著,依然每隔兩三個月就出去殺一個人,
依然領著染血的臟錢,懶懶散散地茍活于世。依然,日復一日地照顧著我的日常起居。
我厭惡這個世界。也厭惡我自己。但我不想死。也許我沒有那么想復仇,
這只是一個為了活下去才萌生的借口。我處理了方浩的尸體,帶著輕快的心情,
回到我真正的家。老蔡看見我回去,一臉震驚。他總是對我的所作所為很震驚,
仿佛我總是在做什么很奇怪的事情。"蘇音,為什么回來?"蘇音,是老蔡給我取的名字。
我微微嘆氣:"難道你覺得我會下不了手?"老蔡搖頭。他相信我能殺死方浩,
不帶一絲同情。但他不相信我會回到這個地方。他把這個任務交給我,就是想放我自由。
我道:"你每隔兩三個月就會離開這里去做任務,留我一個人在家,我要是想遠走高飛,
早就趁機走了。"老蔡垂下眼:「這不是什么好歸宿?!顾麤]否認這里是我們的家。
我淡淡一笑:"確實不是個好歸宿,但總歸,還算是個歸宿。"第五章對我來說,
老蔡的死很突然。他曾經(jīng)教過我怎么隱藏自己的蹤跡,讓被跟蹤的目標對自己毫無察覺。
我學會以后,第一個跟蹤的人就是老蔡。然后我發(fā)現(xiàn)他試圖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上吊自殺。
我尊重他的意愿,沒有阻止他。是他自己在最后一刻放棄的。從那時起我就知道,
老蔡那張厭世臉并非天生如此。他是真的想死。因此,我早有準備。如果他哪天自盡了,
我會安然接受。那天他放棄了上吊,去鎮(zhèn)上給我買了熱包子。如果不是因為我,
他早就不再被這個世界束縛了??上?,他不是自殺的。當我完成任務回到家時,
老蔡的尸體赫然映入眼簾。這里是廢棄工廠,沒有人會經(jīng)過,
所以他的尸體沒有經(jīng)過任何偽裝,也沒有被毀尸滅跡。殺他的人仿佛很傲慢,很外行。
我屋里屋外全都查看了一遍,發(fā)現(xiàn)我在這里生活的痕跡已經(jīng)全部被抹除。
這才是殺手如此自信的原因。他不知道還有一個人跟老蔡生活在一起,
所以不覺得這具在廢棄工廠里的尸體會被發(fā)現(xiàn)。抹去這些痕跡的人,是老蔡。
他提前預感到了自己的死。所以他又一次隱瞞了我的存在,保護了我,
然后毫無抵抗地死在殺手的刀下。他大約是覺得,我這么怕死的人,會很識趣地接受現(xiàn)實。
但他錯了。他放棄了求生。但他不是自盡的。我不接受。上位者們?yōu)榱嗣孛懿槐恍孤叮?/p>
喜歡雇傭殺手,然后雇其他的殺手滅口。后來的殺手不知道之前的殺手殺的人是誰,
也就無從得知上位者的秘密。老蔡的死,和江雨柔,還有她現(xiàn)在的丈夫韓正清脫不了干系。
我打開通往地下室的暗道,準備收拾一下,出發(fā)去金城。地下室里有很多"寶貝"。
還有一封老蔡留給我的信。不知道為什么,我打從心底里抗拒這封信,不愿意拆開來看,
僅僅把它收進背包,隨身攜帶。我進金城的那一天,正好是韓詩雅簽約新唱片公司的日子。
已經(jīng)成為韓氏音樂公司總裁的韓正清大擺宴席,上謝合作伙伴,下沐音樂愛好者。
金城中的音樂學生,無需門票,只消說句祝福話,便都可以入席。我也去蹭了一頓。
我知道這是一場博取名聲的作秀,出乎我意料的是,在這毫無規(guī)矩和體面的嘈雜宴會中,
韓正清和江雨柔竟然親自出席,對下面的窮學生們笑臉相迎。韓正清在外接待男客,
江雨柔則在內(nèi)接待女客。大家紛紛贊嘆,總裁和總裁夫人平易近人,體恤學生。
我遙遙看向江雨柔。此時此刻,
那個生下我的女人因為我的妹妹在音樂圈混得風生水起而面露驕傲,滿面春風。
然而當她的眼神落在一些格外貧窮的、面容飽經(jīng)風霜的女學生臉上時,
她并沒有露出一副碾壓她們的愉悅表情。相反,她皺起眉。我知道,
這些清晰的、飽受摧殘的面容,讓她想起了那段和方浩生活在一起時的窮困日子。
那是她最不希望回憶起來的污點人生。她揉了揉眉心,嘴角努力揚起,不經(jīng)意間,
朝我這邊看來。我們的視線隔空交匯。她微微愣住。我瞇起眼睛,沖她笑了笑。
江雨柔的瞳孔瞬間放大。第六章是夜。江雨柔揮揮手,讓伺候的人全都退下。
她憂心忡忡地看著韓正清:"夫君,我今天好像看見一個人,和我的大女兒很像,你說,
會不會是……"韓正清皺眉:"你說什么?"江雨柔的神情愈發(fā)焦灼:"那丫頭雖然蠢,
但她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,我想,我或許沒有認錯。"這么多年,她一直都默認,
自己的大女兒已經(jīng)被韓正清暗中除掉,對此一直都很放心。然而,今天乍一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