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刀鋒貼上我的脖頸時,大殿之上,酒氣與血?dú)饣熳饕粓F(tuán)。我被家族的叛徒,
我的好二叔,當(dāng)做一枚求榮的棋子,女扮男裝,獻(xiàn)給了當(dāng)今圣上,那個十六歲的少年暴君,
蕭玨?!氨菹拢@是臣為您尋來的解悶玩意兒,名喚沈玉,最是懂事不過。
”沈仲那諂媚的聲音,像一條油膩的毒蛇,鉆進(jìn)我的耳朵。高坐龍椅之上的少年,
穿著一身玄色龍袍,膚色白得近乎透明,一雙鳳眼狹長而妖異。他手里把玩著一只白玉酒杯,
看著我的眼神,就像看著一只即將被碾死的螞蟻。就在剛才,一個舞姬因?yàn)樘e了舞步,
被他笑著下令,拖出去亂棍打死。那凄厲的慘叫聲,似乎還回蕩在殿宇的橫梁之上。
所有人都以為我會死。因?yàn)槲夷菑埬槪?/p>
像極了三年前被他親手賜死的、出自沈家的前任皇后——我那可憐的、無辜的嫡親長姐。
“抬起頭來。”他的聲音,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冽,卻又裹著一層化不開的陰戾。
我順從地抬起頭,迎上他探究的目光。他笑了。那笑容,純真又殘忍。他走下龍椅,
一步步來到我面前,手中的酒杯,輕輕地,點(diǎn)在了我脖頸的刀刃上。“沈家的余孽,
也敢送到朕的面前?”他俯下身,滾燙的酒液,順著刀鋒,澆在我的皮膚上,
激起一陣火辣辣的疼?!澳氵@張臉,讓朕……很不喜歡?!彼捯魟偮?,
身邊的侍衛(wèi)手腕一緊,刀鋒瞬間劃破了我的皮膚。血,順著我的脖子流了下來。我沒有躲,
甚至沒有眨眼。在滿殿的死寂中,我緩緩開口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到了他的耳中。
“陛下不喜歡的,不是臣的臉?!笔挮k的動作頓住了,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的興味。
我忍著劇痛,繼續(xù)說道:“陛下不喜歡的,是這張臉背后,
那個依舊能讓您感到不安的、前丞相沈家的影子?!钡顑?nèi)的空氣,瞬間凝固了。
連我身后的二叔,都嚇得癱軟在地。蕭玨的眼眸,危險(xiǎn)地瞇了起來?!澳?,在找死?”“不,
臣在為陛下分憂。”我迎著他滿是殺意的目光,一字一頓,
說出了那句足以決定我生死的、終極的鉤子:“陛下登基三年,看似大權(quán)在握,
實(shí)則如坐針氈。朝堂之上,顧黨一手遮天;后宮之中,太后垂簾聽聽政。您殺一個舞姬,
靠的是天子之威。可您想殺一個三品以上的朝臣,卻需要看丞相的臉色。陛下,您不是君,
您只是一個……被囚禁在龍椅上的、最華貴的囚徒。”2死寂。針落可聞的死寂。
我能感覺到,脖頸上的刀鋒,又深了一寸。鮮血流得更快了,將我的前襟染得一片濡濕。
我身后的二叔,已經(jīng)徹底嚇昏了過去。滿殿的宮人,更是將頭埋進(jìn)了地里,
生怕自己多聽一個字,就成了陪葬品。而蕭玨,那個少年暴君,他臉上的笑容,徹底消失了。
他死死地盯著我,那雙妖異的鳳眼里,翻涌著驚濤駭浪。有被戳穿心事的暴怒,
有被人看透的驚慌,但更多的,是一種前所未有的、找到了同類的興奮?!澳闶钦l?
”他終于開口,聲音嘶啞。“罪臣,沈玉。”我垂下眼眸,“一個能看懂陛下心中孤獨(dú)的人。
”他突然笑了,笑聲越來越大,帶著一種癲狂的意味。他揮了揮手,那柄懸在我頸上的刀,
終于撤了下去。他捏住我的下巴,強(qiáng)迫我抬起頭。他的指尖冰冷,力道卻大得驚人。
他湊得很近,近到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,和他口中濃烈的酒氣。他伸出舌尖,
像一條信子冰冷的蛇,輕輕地,舔掉了我嘴角溢出的一絲血跡?!跋痰?,帶著鐵銹味。
”他評價(jià)道,眼神里滿是玩味和審視,“你說朕是囚徒,那你告訴朕……何為帝王?
”我知道,我賭贏了。我這條命,暫時保住了?!暗弁跽?,非以殺人為樂,而以殺人為器。
”我忍著劇痛,大腦卻在飛速運(yùn)轉(zhuǎn),調(diào)動著前世所有的知識儲備,“帝王之怒,當(dāng)如雷霆,
一擊必中,令百官畏服。而非如眼下這般,殺一個舞姬來泄憤,只會讓朝臣覺得,
陛下……黔驢技窮,色厲內(nèi)荏?!薄芭叮俊彼呐d趣更濃了,“那依你之見,朕今日,
該殺誰?”“該殺的,不是舞姬,而是那個‘錯’將舞姬推出來,
擾了陛下雅興的內(nèi)侍監(jiān)總管?!蔽抑币曋难劬?,“殺總管,是為‘立威’。
罪名是‘御前失儀,驚擾圣駕’。如此,既能讓百官看到陛下的威嚴(yán),
又能讓顧丞相找不到任何攻訐您的借口。這,便是帝王的第一課——?dú)⑷?,要?dú)⒌糜忻?/p>
殺得有理,殺得……讓您的敵人,無話可說。”蕭玨的瞳孔,猛地收縮了。他看著我,
就像在看一個怪物。大殿之外,那個被我點(diǎn)名的內(nèi)侍監(jiān)總管,
恰好是丞相顧淮安安插在宮里的眼線。殺了他,等于斬?cái)嗔祟櫥窗采煜蚧实蹖媽m的一只手。
蕭玨沉默了。他松開我的下巴,緩緩地踱步回到龍椅之上。他看著殿下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的百官,
看著那個已經(jīng)嚇得屁滾尿流的總管,又回頭,深深地看了我一眼。許久,他才懶洋洋地開口,
聲音里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冰冷。“來人。內(nèi)侍監(jiān)總管李全,御前失儀,驚擾圣駕,
拖出去,杖斃?!薄爸劣谶@個沈玉……”他頓了頓,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,那眼神,
像是在打量一件新奇的、獨(dú)一無二的珍寶?!皞貌惠p,帶下去,讓太醫(yī)治。從今日起,
你就留在朕的身邊,做個貼身伺候的……玩物吧?!弊詈髢蓚€字,他說得意味深長。我知道,
我的棋局,開始了。而第一步,就是從“玩物”,變成他的心腹,他的老師,
他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。3我被安置在了蕭玨寢宮的偏殿,名為“玩物”,實(shí)為“囚徒”。
太醫(yī)為我處理了傷口,那道橫在脖頸上的傷疤,像一道屈辱的烙印。每日,
蕭玨都會召我到他身邊,有時是讓我為他研墨,有時是讓我為他試毒,更多的時候,
他什么也不讓我做,只是讓我跪在一旁,用那種審視的、探究的目光,一遍遍地打量我。
他在觀察我,也在試探我。而我,則利用這難得的、近距離接觸的機(jī)會,不動聲色地,
向他灌輸著我的“帝王之術(shù)”?!氨菹?,您這道奏折的批復(fù),看似嚴(yán)厲,
實(shí)則給了戶部尚書推諉的余地?!蔽視谒喿嗾蹠r,看似無意地說道?!芭??此話怎講?
”他會放下朱筆,饒有興致地看向我。“您只寫了‘嚴(yán)查’,卻沒有寫‘何時查完’,
‘由誰監(jiān)督’,‘若查無結(jié)果,當(dāng)如何處置’。如此一來,這道圣旨到了下面,
便會化作一紙空文。真正的帝王批紅,當(dāng)如軍令,字字千鈞,不給臣子留半分轉(zhuǎn)圜的余地。
”蕭玨的眼神,會變得無比深邃。我知道,我的話,像一顆顆種子,
正在他那片荒蕪而孤獨(dú)的心田里,生根發(fā)芽。轉(zhuǎn)機(jī),發(fā)生在一個月后。那一日,西北大旱,
災(zāi)民流離失所。朝堂之上,顧淮安為首的官員,眾口一詞,聲稱國庫空虛,無力賑災(zāi),
主張以安撫為主。蕭玨在龍椅之上,氣得渾身發(fā)抖,卻又無計(jì)可施。因?yàn)閼舨亢捅浚?/p>
都牢牢地掌控在顧黨手中。他沒有錢,也沒有兵。退朝之后,他在御書房里,
砸碎了所有能砸的東西,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幼獸。我默默地跪在一旁,一言不發(fā)。
直到他發(fā)泄完畢,癱坐在椅子上,眼中滿是無助和血絲?!吧蛴?,”他啞聲問我,
“你告訴朕,現(xiàn)在,朕該怎么辦?朕的子民在受苦,朕卻什么都做不了!”“陛下,
誰說您什么都做不了?”我緩緩抬起頭,“國庫沒錢,不代表天下沒錢。顧黨不愿意出錢,
不代表,沒人愿意出錢?!薄罢l?”“京中富商,皇親國戚?!蔽移届o地說道,
“陛下只需做一件事。明日,下一道罪己詔?!薄白锛涸t?”蕭玨猛地站了起來,
“你要朕向那幫臣子認(rèn)錯?”“不。陛下不是向臣子認(rèn)錯,而是向天下萬民認(rèn)錯。
”我的聲音,帶著一絲蠱惑,“您在詔書中,痛陳自己德行有虧,以致天降大旱。然后,
宣布將從自己的內(nèi)帑中,捐出白銀十萬兩,并削減宮中用度一年,與民同苦。同時,
宣布在太廟設(shè)壇祈福,凡捐贈錢糧者,皆可由陛下親賜‘樂善好施’牌匾一塊。
”蕭玨愣住了。我繼續(xù)說道:“陛下,此舉,一為‘收心’,向天下人展示您的仁德。
二為‘施壓’,您身為天子,尚且捐款削減用度,
那些平日里錦衣玉食的皇親國戚、富商巨賈,他們是捐,還是不捐?顧黨官員,他們是跟,
還是不跟?他們?nèi)舨桓闶桥c天下民意為敵。這,便是陽謀。是以德服人,也是以勢壓人。
”蕭玨的眼中,爆發(fā)出前所未有的光芒。第二日,罪己詔頒布,京城震動。第三日,
在太廟祈福大典上,蕭玨當(dāng)眾宣布捐出內(nèi)帑。緊接著,
幾位早就被我暗中提點(diǎn)過的、素來與顧黨不合的老臣,帶頭捐出了不菲的家產(chǎn)。輿論的洪流,
瞬間形成。第四日,京中富商和皇親國戚,排著隊(duì),將成箱的銀子和糧食,送到了戶部門口。
顧淮安的臉色,鐵青得如同鍋底。他被架在了火上,捐也不是,不捐也不是。最終,
只能捏著鼻子,帶頭“奉獻(xiàn)”了一大筆。賑災(zāi)的錢糧,短短七日,便已湊齊。那晚,
御書房燈火通明。蕭玨破天荒地,賜我同坐。他看著我,眼神復(fù)雜無比?!吧蛴?,
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“陛下手中的刀。”我回答。他沉默了許久,突然笑了。他從御案上,
拿起一卷三尺長的白綾,扔到了我的面前?!半藿袢?,再賜你一樣?xùn)|西?!蔽业男?,
猛地一沉?!斑@白綾,朕本是留給你自盡用的?!彼穆曇簦瑤е唤z戲謔,“但現(xiàn)在,
朕改變主意了?!彼叩轿颐媲?,親自為我沏了一杯茶?!半抟悖盟?,
為朕畫下這萬里江山。從今日起,朕拜你為……太傅。授朕,真正的帝王之術(shù)。
”4. 成為太傅的第一課:教陛下,殺人。
我成了大燕王朝有史以來最年輕、也最名不正言不順的太傅。沒有冊封大典,沒有百官朝賀。
蕭玨的一道口諭,便將我這個無名無分的“玩物”,推上了風(fēng)口浪尖。整個朝堂,都炸了鍋。
丞相顧淮安更是連上三道奏折,痛陳此舉“于理不合,于法不容”,要求蕭玨收回成命。
蕭玨將那些奏折,看都未看,便盡數(shù)扔進(jìn)了火盆。“先生,”他在御書房里,
第一次用這個稱呼叫我,眼神里帶著一絲少年人的執(zhí)拗和興奮,“他們越是反對,就越證明,
朕做對了?!蔽铱粗壑腥紵幕鹧妫闹袇s一片冰冷。我知道,這只是第一步。
顧淮安的獠牙,很快就會咬過來?!氨菹?,”我平靜地開口,“您知道,太傅的第一課,
該教什么嗎?”“請先生賜教?!彼Ь吹貙ξ倚辛艘欢Y。“教陛下,殺人?!笔挮k愣住了。
我緩緩地從書架上,抽出一本前朝的律法典籍?!氨菹?,您之前殺人,憑的是喜好,是威風(fēng)。
而從今天起,您殺人,要憑律法,憑規(guī)矩。帝王殺人,不是目的,而是手段。
是用來維護(hù)您的統(tǒng)治,清除您的障礙,建立您的秩序的終極手段?!蔽覍⒛潜镜浼?,
攤開在他面前?!罢埍菹拢瑢⑦@本《大燕律》倒背如流。您要比您所有的臣子,都更懂律法。
如此,您才能用他們親手制定的規(guī)則,來審判他們,定他們的罪。這,叫‘以子之矛,
攻子之盾’?!苯酉聛淼囊粋€月,蕭玨將自己關(guān)在了御書房。他廢寢忘食,
展現(xiàn)出了驚人的記憶力和領(lǐng)悟力。他不再是那個只知發(fā)泄情緒的少年,他開始真正地,
去學(xué)習(xí)如何成為一個“君主”。而我,則在暗中,等待著顧淮安的反擊。
他果然沒有讓我失望。一個月后,都察院左都御史張承,突然上奏,
彈劾京兆尹李默貪贓枉法,私吞賑災(zāi)銀兩。證據(jù)確鑿,人證物證俱全。京兆尹李默,
是朝中少數(shù)幾個不屬于顧黨,也不屬于任何派系,只忠于皇室的孤臣。也是上次賑災(zāi)募捐中,
最得力的干將之一。顧淮安這一招,極其狠毒。他要?dú)㈦u儆猴,告訴所有人,為皇帝辦事,
就是這個下場。朝堂之上,蕭玨看著那些“確鑿”的證據(jù),氣得臉色發(fā)白。
他知道李默是被冤枉的,但他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。所有的證據(jù)鏈,都完美無瑕。
他第一次,感受到了那種被規(guī)則束縛的無力感。退朝后,他將自己一個人關(guān)在殿里。
我進(jìn)去的時候,看到他正用拳頭,狠狠地砸著面前的桌案?!跋壬?!他們欺人太甚!
”他雙目赤紅,“朕空有這律法,卻救不了朕的忠臣!”“誰說救不了?”我走到他面前,
聲音平靜,“陛下,您忘了,律法,是死的。但用律法的人,是活的?!薄按嗽捲踔v?
”“張承彈劾李默,用的是《大燕律》第二百一十三條,貪墨罪。此罪,
需由大理寺、刑部、都察院三司會審。對嗎?”“對。”“那么,
請陛下翻開《大燕律》的附則,第十九條。”蕭玨疑惑地翻開那本他已經(jīng)快要翻爛的典籍。
當(dāng)他看到那條幾乎被所有人忽略的附則時,他的眼睛,猛地亮了。附則第十九條,
寫著:凡涉皇家內(nèi)帑錢糧之案,為避外臣干預(yù),可由皇帝親設(shè)內(nèi)廷衛(wèi),越三司,徑行查辦,
先斬后奏。這條附則,是太-祖皇帝為了防止皇室財(cái)產(chǎn)被朝臣侵占而設(shè)下的,
百年來從未動用過?!跋壬囊馑际恰薄安诲e?!蔽铱粗?,緩緩說道,
“陛下只需下一道旨意,就說被貪墨的銀兩,是出自您的內(nèi)帑。然后,以此為由,
成立您的第一支,只聽命于您一個人的‘親軍’——內(nèi)廷衛(wèi)。用您的刀,去查您的案。
顧淮安,他敢說一個‘不’字嗎?”蕭玨的呼吸,瞬間變得急促起來。他看著我,
眼神里充滿了震撼和狂熱?!跋壬蕖靼琢?。”第二日,早朝。當(dāng)蕭玨當(dāng)眾宣布,
要啟用太-祖舊制,成立內(nèi)廷衛(wèi),親查京兆尹一案時。滿朝文武,一片死寂。
丞相顧淮安那張永遠(yuǎn)帶著微笑的臉,第一次,出現(xiàn)了裂痕。5內(nèi)廷衛(wèi)的成立,
像一把鋒利的楔子,狠狠地釘入了顧淮安那看似密不透風(fēng)的權(quán)力版圖中。蕭玨以雷霆之勢,
任命了心腹之人為內(nèi)廷衛(wèi)指揮使,并從御林軍中,挑選了三百名身家清白、武藝高強(qiáng)的士兵,
作為第一批衛(wèi)士。這支只聽命于皇帝的“親軍”,
像一把懸在所有朝臣頭頂?shù)倪_(dá)摩克利斯之劍,讓整個京城的官場,都為之震動。
顧淮安自然不會坐以待斃。他一面暗中指使人,拖延“京兆尹貪墨案”的調(diào)查進(jìn)度,一面,
開始將矛頭,直接對準(zhǔn)了我。他很清楚,那個不學(xué)無術(shù)的少年天子,
之所以能想出如此精妙的破局之法,背后,一定是我這個來歷不明的“太傅”在搗鬼。
一時間,彈劾我的奏折,如雪片般飛向御書房?!吧蛴駚須v不明,恐為奸細(xì)。
”“沈玉一介白身,何德何能,敢為帝師?”“沈玉蠱惑圣上,亂我朝綱,當(dāng)誅!
”蕭玨將這些奏折,一一擺在我的面前,臉上帶著冷笑?!跋壬磥?,您比朕更招人恨。
”“能讓敵人恨之入骨,是臣的榮幸?!蔽移届o地回答,“陛下,這是顧淮安的第二步棋。
他想通過輿論,逼您殺了臣。只要臣一死,您就又變回了那個孤立無援的‘囚徒’。
”“那朕該如何應(yīng)對?”“陛下,您什么都不用做?!蔽铱粗?,緩緩說道,“您只需要,
繼續(xù)信任臣。然后,將計(jì)就計(jì),送一份‘大禮’給顧丞相?!薄按蠖Y?”“對?!蔽业难壑?,
閃過一絲寒光,“一份足以讓他搬起石頭,砸自己腳的大禮?!比蘸?,蕭玨突然下旨,
宣召都察院左都御史張承,入宮覲見。張承,就是那個彈劾京兆尹李默的急先鋒,
也是顧淮安最忠心的一條狗。張承以為,是皇帝要向他“示弱”,心中得意非凡。
他昂首挺胸地走進(jìn)御書房,準(zhǔn)備好了一肚子“忠言逆耳”的說辭。然而,等待他的,
不是皇帝的妥協(xié),而是我和蕭玨,以及跪在地上的,京兆尹李默。“張承。
”蕭玨坐在龍椅之上,聲音冰冷,“你彈劾李默貪贓枉法,可有實(shí)據(jù)?”“回陛下,
人證物證俱在,鐵證如山!”張承義正言辭地說道?!昂靡粋€鐵證如山?!笔挮k冷笑一聲,
將一卷卷宗,扔到了他的面前,“那你就給朕解釋解釋,為什么,你所謂的‘贓款’,
會出現(xiàn)在你自己的外室家中?為什么,那個指證李默的‘人證’,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外甥?
”張承的臉色,“唰”的一下,變得慘白。他顫抖著手,
打開那卷由內(nèi)廷衛(wèi)呈上來的、最新的調(diào)查卷宗,只看了一眼,便癱軟在地。
“陛下……陛下饒命!臣……臣是被人陷害的!”“陷害?”我緩緩開口,替他說道,
“張大人,陷害你的,不是別人,正是你的‘好主子’,顧丞相吧?”張承驚恐地抬起頭,
看著我,如同見鬼。我繼續(xù)說道:“顧丞相讓你出來咬人,卻沒告訴你,他早就備好了后手。
一旦事敗,你就是那個被推出來的‘替罪羊’。你以為你是在為他辦事,實(shí)際上,
你從一開始,就是一枚隨時可以被犧牲的棄子。你貪墨的那些銀兩,早就被他的人,
悄悄轉(zhuǎn)移到了你的外室家中,你還懵然不知?!边@當(dāng)然是我編的。
但對于一個已經(jīng)陷入絕境的人來說,這個“真相”,遠(yuǎn)比“被皇帝查到了”,更能讓他接受。
果然,張承的眼中,閃過了一絲極致的怨毒和不甘?!笆撬皇撬 彼缓鸬?,
“陛下!臣有罪!但臣……臣要檢舉!臣要揭發(fā)顧淮安結(jié)黨營私,構(gòu)陷忠良的所有罪證!
”蕭玨和我對視了一眼,都從對方的眼中,看到了一絲冷酷的笑意。那一日,
蕭玨當(dāng)著滿朝文武的面,下達(dá)了他登基以來,第一道真正意義上的“殺伐之令”。
他沒有用任何借口,他只是平靜地,將張承招供的所有、關(guān)于顧淮安的罪證,當(dāng)眾宣讀。
然后,他看著臉色鐵青的顧淮安,一字一句地問道:“丞相,依《大燕律》,結(jié)黨營私,
構(gòu)陷朝臣,該當(dāng)何罪?”顧淮安跪在地上,渾身顫抖,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最終,
蕭玨沒有殺顧淮安。他只是下令,革去了顧黨在朝中的三個重要職位,
并罰了顧淮安半年的俸祿。但這,比殺了他,更讓他難受。因?yàn)槭挮k,
是在用顧淮安自己制定的“律法”,在朝堂之上,當(dāng)著所有人的面,狠狠地,
給了他一記耳光。他讓他用血,寫下了第一個“準(zhǔn)”字。6顧淮安的第一次慘敗,
讓整個朝堂的風(fēng)向,都發(fā)生了微妙的變化。那些曾經(jīng)搖擺不定的墻頭草,開始不動聲色地,
向皇權(quán)靠攏。而蕭玨,也第一次,嘗到了手握實(shí)權(quán)的滋味。他變得更加依賴我,也更加勤奮。
每日與我探討政務(wù),常常直至深夜。而我,則開始為我的復(fù)仇,布下第二顆棋子。我的目標(biāo),
是那個將我親手送入地獄的、我的好二叔——如今已是吏部侍郎的沈仲。沈仲此人,
貪婪、愚蠢,又好大喜功。他以為,靠著出賣兄長,搭上了顧淮安這條大船,便可高枕無憂。
他不知道,在我眼中,他早已是一個死人。我需要一個契機(jī),
一個能讓他自己跳進(jìn)我挖好的陷阱的契機(jī)。機(jī)會很快就來了。開春,
又到了三年一次的“恩科”大典。這是為朝廷選拔人才的盛事,
也是各方勢力安插親信的最好時機(jī)。按照慣例,主考官由丞相提名,皇帝批準(zhǔn)。
顧淮安自然提名了他的人。而在朝堂之上,蕭玨卻出人意料地,駁回了顧淮安的提名。
“此次恩科,朕意已決?!笔挮k環(huán)視百官,聲音不大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,“主考官,
便由吏部侍郎沈仲,與翰林院學(xué)士周文清,共同擔(dān)任?!贝搜砸怀觯瑵M朝皆驚。
翰林院學(xué)士周文清,是朝中有名的老頑固,剛正不阿,油鹽不進(jìn),是顧淮安的死對頭。
讓他和沈仲一同主考,這擺明了是要讓兩人互相掣肘。而沈仲,在聽到這個任命時,
先是愕然,隨即,被一陣狂喜所淹沒。在他看來,這是皇帝在向他“示好”,是想拉攏他,
分化顧黨的勢力。他這個墻頭草,瞬間就看到了“更上一層樓”的希望。他不知道,
這塊看似從天而降的餡餅,其實(shí)是裹著蜜糖的砒霜。散朝后,我那個好二叔,第一次,
主動來到了我的住處。他提著大包小包的“賀禮”,臉上堆滿了虛偽的笑容?!鞍⒂癜?,
”他親熱地拉著我的手,仿佛我們還是親密的叔侄,“如今你貴為太傅,
真是我們沈家的榮光。二叔以前……多有得罪,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啊。
”我看著他那張令人作嘔的臉,心中殺意翻騰,臉上卻不動聲色?!岸逭f笑了。您是長輩,
過去的事,侄兒早已忘了?!薄巴撕茫撕??!鄙蛑俅曛?,終于說出了他的來意,
“阿玉啊,你看,陛下如此器重我,讓我主考恩科。這……這其中,是不是有你的功勞啊?
”“二叔多慮了?!蔽业卣f道,“是陛下自己,慧眼識珠。”沈仲顯然不信,他湊近我,
壓低聲音說:“阿玉,你跟二叔說句實(shí)話。陛下,是不是想讓我……替他辦事?
”我看著他眼中閃爍的貪婪光芒,知道他已經(jīng)上鉤了。我故作沉吟了片刻,
才緩緩說道:“二叔,有些話,本不該說。但你我畢竟是自家人。
陛下的確對顧相……頗有微詞。他希望這次恩科,能選拔出一些真正的‘寒門俊才’,
而非顧黨的門生。陛下說,沈侍郎你,為人最是‘公允’。”最后兩個字,我咬得特別重。
沈仲瞬間就“領(lǐng)會”了精神。他以為,這是皇帝在暗示他,要利用主考官的權(quán)力,
打壓顧黨的考生,提拔寒門士子,以此來向皇帝“納投名狀”。
這正是我要他產(chǎn)生的“誤會”?!拔叶?,我懂了!”沈仲興奮得滿臉通紅,“阿玉你放心,
二叔一定不會辜負(fù)陛下的期望!這次恩科,我保證,辦得‘公公正正’!”他走后,
我看著他送來的那些名貴禮品,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嘲諷。我的好二叔,
你以為你抓住了青云直上的機(jī)會。你卻不知道,你抓住的,是通往地獄的門票。
這份“賀禮”,你很快,就會收到了。7恩科如期舉行。沈仲果然如我所料,大刀闊斧地,
開始了他的“表演”。他利用自己主考官的身份,將那些有顧黨背景的考生,盡數(shù)黜落。
同時,又大肆提拔了一些才學(xué)平平、但出身寒門的士子。他以為,這是在向皇帝表忠心。
而另一位主考官周文清,則被他用各種手段架空,氣得吹胡子瞪眼,卻又無可奈何。一時間,
整個貢院,被沈仲搞得烏煙瘴氣。而我,則冷眼旁觀,等待著最佳的時機(jī)。考試結(jié)束后,
放榜之日,京城嘩然。那些落榜的顧黨門生,自然不服,紛紛上街鳴冤。
而那些被錄取的寒門士子,也因?yàn)槊桓睂?shí),被人指指點(diǎn)點(diǎn)。一場巨大的輿論風(fēng)暴,
正在醞釀。顧淮安在府中,靜觀其變。他樂得看到沈仲這個蠢貨,替他去得罪天下士子。
而蕭玨,則按照我的授意,對此事不聞不問,表現(xiàn)出了一副“全然信任”沈仲的姿態(tài)。
這讓沈仲更加得意忘形。他覺得,他已經(jīng)成了皇帝扳倒丞相的、最重要的一顆棋子。
就在放榜后的第三天,風(fēng)暴,終于來臨。數(shù)百名落榜的考生,集體跪在了宮門前,
高喊“科舉不公”,要求重審試卷,嚴(yán)懲主考官。群情激憤,聲勢浩大。顧淮安知道,
他出手的時機(jī)到了。他立刻聯(lián)合了朝中百官,一同上奏,請求皇帝嚴(yán)查此事,以平民憤。
矛頭,直指沈仲。而沈仲,則像一只被嚇破了膽的鵪鶉,跪在御書房里,
向蕭玨哭訴自己的“忠心”。“陛下!臣……臣都是為了您??!臣是為了替您打壓顧黨,
才……才出此下策的?。 笔挮k坐在龍椅之上,臉上看不出喜怒。他只是淡淡地問道:“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