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云山脈,群峰聳峙,云霧繚繞,靈氣氤氳。作為正道巨擘青云閣的山門所在,這里氣象萬千,仙鶴翔集,時有劍光如虹,劃破長空,留下清越的劍鳴余音。
然而,通往山門的萬級“登云階”下,卻是另一番景象。巨大的漢白玉廣場邊緣,一處臨時搭建的簡陋棚屋前,排著一條長長的隊伍。隊伍里的人大多衣衫破舊,面黃肌瘦,眼神中帶著對仙門的無限向往和深切的忐忑。這里是青云閣收納雜役弟子的地方。
林淵——此刻應(yīng)該叫林遠(yuǎn),正擠在這條隊伍的中段。他低著頭,破爛的衣領(lǐng)豎起,盡可能遮住臉上顯眼的疤痕和新傷,凝冰符緊貼著胸口皮膚,散發(fā)著一股微弱卻持續(xù)的寒意,如同一個無形的罩子,將他體內(nèi)那躁動不安的噬靈血脈之力牢牢鎖住,只泄露出極其微弱、混雜著冰寒氣息的普通練氣一層左右的波動。
他的模樣在隊伍中毫不起眼,甚至比大多數(shù)流民更顯狼狽和虛弱,偶爾因隊伍推搡而踉蹌一下,引來幾聲不耐煩的呵斥和鄙夷的目光。
“下一個!”棚屋里傳來一個懶洋洋、帶著不耐煩的聲音,屬于一個穿著灰色雜役管事服飾的中年人。他坐在一張桌子后面,眼皮耷拉著,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,桌上放著一塊黯淡的測靈石和一個登記名冊。
林遠(yuǎn)低著頭,小步挪到桌前。
“姓名?籍貫?”管事頭也不抬,聲音像含了沙子。
“林…林遠(yuǎn)?!甭曇羲粏∥⑷?,帶著濃重的北地口音,“北…北滄州…黑石鎮(zhèn)人?!?/p>
“黑石鎮(zhèn)?”管事終于抬眼瞥了他一下,眉頭皺起,“前些日子大雪崩埋了的那個?”
林遠(yuǎn)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,頭埋得更低,肩膀縮起,聲音帶著哽咽:“…是。爹娘…都沒了…就我一個…逃出來…” 他抬起袖子,胡亂擦了擦眼睛。
管事看著他那張布滿新舊傷痕、寫滿驚恐和悲傷的臉,還有那身破爛的、沾著可疑暗紅色污漬的衣服,眼中最后一絲疑慮也消散了,只剩下麻木的憐憫和一絲厭煩。這種天災(zāi)人禍造就的孤魂野鬼,他見得太多。
“手,放上來?!彼孟掳忘c了點那塊灰撲撲的測靈石。
林遠(yuǎn)伸出滿是凍瘡和污垢的手,小心翼翼地按在冰涼的石頭表面。石頭微微亮起一層極其微弱、幾乎難以察覺的土黃色光芒,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氣。
“嘖,廢靈根?還雜著點冰渣子?”管事撇撇嘴,徹底失去了興趣,“練氣一層都勉強,也就比凡人強點。行了,去后面領(lǐng)牌子,丙字院,歸‘凈塵院’管,負(fù)責(zé)東區(qū)藏經(jīng)閣外圍清掃。下一個!”
他揮揮手,像趕走一只蒼蠅。旁邊一個雜役丟過來一塊粗糙的木牌,上面刻著一個“丙”字。
林遠(yuǎn)如蒙大赦,緊緊攥住那塊粗糙的木牌,深深地彎下腰,用他能裝出的最卑微、最感激的語氣道:“謝…謝管事!” 然后逃也似的離開棚屋,匯入那些同樣拿到木牌、臉上或喜或憂的雜役人流中。
沒有人注意到,這個卑微的少年在轉(zhuǎn)身的剎那,那低垂的眼簾下,原本空洞麻木的瞳孔深處,掠過一絲冰冷如磐石般的幽光,快得如同錯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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丙字院,位于青云閣龐大建筑群的最外圍,緊挨著后山雜役勞作區(qū)。幾排低矮、陳舊的木屋擠在一起,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、汗味和劣質(zhì)油脂燈燃燒的氣味。
林遠(yuǎn)被分到靠角落的一間通鋪房。推開門,一股混雜著腳臭和食物餿味的渾濁熱氣撲面而來。房間里光線昏暗,十幾張硬板床鋪擠得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,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。幾個先到的雜役或躺或坐,看到新人進(jìn)來,投來的目光有好奇,更多的則是漠然和隱約的排斥。
林遠(yuǎn)抱著領(lǐng)到的薄薄被褥和一套同樣粗糙的灰色雜役服,默默地走到唯一一張空著的、緊挨著漏風(fēng)窗戶的鋪位。那鋪位的木板已經(jīng)有些腐朽,散發(fā)著霉味。
“嘿,新來的?”一個身材粗壯、滿臉橫肉的漢子斜靠在對面鋪上,剔著牙,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他,“叫什么?打哪來的?”
“林遠(yuǎn)。”林遠(yuǎn)低著頭,聲音依舊嘶啞微弱,一邊笨拙地鋪著薄薄的被褥,一邊回答,“北滄州…逃難來的。”
“喲,北邊雪崩跑出來的?”旁邊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子湊過來,帶著幸災(zāi)樂禍的調(diào)笑,“命挺大??!聽說死了不少人?家里都死絕了?”
這話像刀子一樣捅過來。林遠(yuǎn)鋪被褥的手猛地一頓,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。他緩緩抬起頭,臉上那道疤痕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,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個瘦子,里面沒有憤怒,只有一種死寂的、深不見底的冰冷。
瘦子被他看得心頭莫名一寒,后面的話噎在了喉嚨里。那粗壯漢子也皺了皺眉,覺得這新來的小子眼神有點邪性。
“小…小子,問你話呢!”瘦子強撐著氣勢,聲音卻有點虛。
林遠(yuǎn)緩緩垂下眼皮,遮住了那駭人的眼神,繼續(xù)鋪他的被褥,聲音平板無波:“嗯,死絕了。”
房間里一時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。其他雜役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,沒人再出聲。那粗壯漢子哼了一聲,翻過身去,不再理會。瘦子自討沒趣,也訕訕地縮了回去。
林遠(yuǎn)默默地鋪好床鋪,換上那身散發(fā)著劣質(zhì)染料氣味的灰色雜役服。布料粗糙,磨蹭著身上的傷口,帶來一陣刺痛。他躺上那硬邦邦、冰冷硌人的木板床,面朝墻壁,蜷縮起身體,像一具沒有生氣的軀殼。
凝冰符緊貼胸口,絲絲縷縷的寒氣滲入肌膚,如同無形的枷鎖,將他體內(nèi)那翻騰咆哮的噬靈之力死死壓制。他能清晰地“聽”到,血脈深處那不甘蟄伏的咆哮和貪婪的渴望,如同被囚禁的兇獸在撞擊牢籠。每一次撞擊,都帶來經(jīng)脈針扎似的隱痛。
藏經(jīng)閣…冰玉墜星圖指向的核心就在那里。真經(jīng)殘頁…母親的線索…還有那可能存在的、能解開他血脈枷鎖的答案。一切,都始于明日那最卑微的清掃。
黑暗中,林遠(yuǎn)睜著眼,望著墻壁上斑駁的霉點。所有的隱忍、所有的蟄伏、所有的卑微入骨,都只為推開那扇門。他緩緩地、無聲地吸入一口渾濁的空氣,又緩緩?fù)鲁觥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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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鐺——鐺——鐺——”
低沉而穿透力極強的鐘聲在拂曉的寒氣中回蕩,粗暴地撕碎了丙字院的沉寂。林遠(yuǎn)幾乎是隨著鐘聲的第一響就睜開了眼睛,瞳孔深處沒有絲毫初醒的迷茫,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。
通鋪房里一片混亂的嘈雜。咒罵聲、呵欠聲、窸窸窣窣的穿衣聲、臉盆水桶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,渾濁的空氣里彌漫著隔夜的汗臭和劣質(zhì)燈油味。林遠(yuǎn)沉默而迅速地起身,疊好那床薄得可憐的被子,穿上那身灰色粗糙的雜役服,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準(zhǔn)確。
他沒有去擁擠的公共水槽,而是從床下拿出一個豁了口的破陶碗,走到屋外墻角積雪處,默默刮了些干凈的雪,用體溫將其稍稍融化,就著冰冷的雪水胡亂抹了把臉。冰冷的刺激讓他精神一振,臉上那些刻意制造的傷痕在冰冷下顯得更加僵硬。
“丙字院!凈塵院的!都麻利點!去東區(qū)藏經(jīng)閣外集合!誤了時辰,仔細(xì)你們的皮!”一個同樣穿著灰衣、但袖口鑲著一道黃邊的中年雜役頭目叉著腰站在院門口,扯著破鑼嗓子吼著,唾沫星子在寒冷的空氣中噴濺。
林遠(yuǎn)隨著人流走出丙字院。深冬的清晨,寒氣刺骨,天色還是濃重的靛藍(lán)。偌大的青云閣建筑群在晨曦中顯露出輪廓,飛檐斗拱,氣勢恢宏,與丙字院的破敗骯臟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??諝庵袕浡撵`氣比丙字院濃郁了數(shù)倍,每一次呼吸,都仿佛有微小的冰針順著鼻腔刺入肺腑——那是青云閣護(hù)山大陣引動的天地靈氣,對林遠(yuǎn)體內(nèi)被壓制的噬靈血脈而言,如同餓漢嗅到了滿桌珍饈,那無形的枷鎖被刺激得嗡嗡作響,來自血脈深處的吞噬欲望瘋狂地沖擊著凝冰符的壓制。他只能死死咬住牙關(guān),調(diào)動起全部意志力,將那股躁動強行壓回深處,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,額角滲出細(xì)密的冷汗,在寒風(fēng)中迅速變得冰冷。
東區(qū)藏經(jīng)閣,是一座巍峨的五層石塔,飛檐如翼,通體由一種青灰色的“蘊靈石”砌成,塔身在晨曦中散發(fā)著溫潤內(nèi)斂的微光。塔身周圍環(huán)繞著參天的古木,地面鋪著被打磨得光滑如鏡的青石板,此刻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寒霜。這里是青云閣存放基礎(chǔ)典籍和部分功法拓本的重地,雖非核心秘藏,但戒備依然森嚴(yán)。塔門緊閉,門口兩側(cè)肅立著兩名身著青色勁裝、氣息沉穩(wěn)的正式弟子,眼神銳利地掃視著被雜役頭目驅(qū)趕過來的幾十個灰衣雜役。
“都聽好了!”雜役頭目挺著肚子,聲音嚴(yán)厲,“你們負(fù)責(zé)塔外區(qū)域!臺階、回廊、欄桿、庭院石板!還有周圍落葉!給我掃得一塵不染!記住規(guī)矩!”他豎起一根短粗的手指,唾沫橫飛,“第一,不許靠近塔門三丈之內(nèi)!違者打斷腿!”
“第二,不許交頭接耳!不許東張西望!更不許往塔里瞄!”
“第三,工具輕拿輕放,手腳麻利點!巳時之前必須完工!哪個敢偷懶,這個月的‘引氣丹’就別想了!都聽清楚沒?!”
“聽清楚了!”雜役們稀稀拉拉、有氣無力地應(yīng)著。
林遠(yuǎn)分到了一把禿了毛的竹掃帚和一個破舊的藤條簸箕。他默默地走到被分配的區(qū)域——藏經(jīng)閣塔基西側(cè)一段長長的、雕著簡單云紋的回廊。這里相對僻靜,靠近后山,古木的陰影濃重,地上積著厚厚的落葉和灰塵。
他彎下腰,開始清掃。動作不快不慢,甚至顯得有些笨拙和吃力,完全符合一個身體虛弱、靈力低微的雜役形象。竹掃帚刮過青石板,發(fā)出單調(diào)枯燥的“唰…唰…”聲。每一次彎腰,每一次揮動掃帚,都牽動著體內(nèi)被壓制的力量,如同在刀尖上行走。凝冰符的寒氣絲絲縷縷地纏繞著經(jīng)脈,抵御著外界濃郁靈氣的誘惑和血脈本身的咆哮。
時間在單調(diào)的重復(fù)中流逝。天色漸明,陽光艱難地穿透厚重的云層和古木的枝葉,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其他雜役的清掃聲、頭目偶爾的呵斥聲、遠(yuǎn)處傳來的弟子練劍的清嘯聲,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。
林遠(yuǎn)的動作依舊機械而專注。他掃到了回廊最深處靠近塔基的角落。這里光線更加昏暗,塔身的青石墻上爬滿了厚厚的深綠色苔蘚,濕滑冰冷。他低著頭,認(rèn)真地清掃著角落堆積的腐葉。
就在他俯身,準(zhǔn)備將簸箕里的落葉倒進(jìn)旁邊的藤條大筐時,腳下被一塊凸起的、覆蓋著青苔的石頭絆了一下。他身體一個趔趄,向前撲倒,手中的禿毛掃帚脫手飛出,“啪”地一聲撞在塔身冰冷的青石墻上。
聲音不大,但在清晨的寂靜角落卻顯得格外清晰。
林遠(yuǎn)心頭猛地一跳!不是因為跌倒的狼狽,而是在掃帚柄撞擊墻壁的瞬間,他清晰地感覺到,緊貼胸口皮膚的冰玉墜,毫無征兆地劇烈灼燙了一下!
一股極其微弱、卻異常清晰的牽引感,從冰玉墜中傳出,如同無形的絲線,瞬間繃緊,指向掃帚剛才撞擊的那塊墻壁!
他強忍著胸口那突如其來的灼痛和心臟的狂跳,掙扎著爬起來,臉上適時地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,嘴里嘟囔著:“對不住…對不住…不是有意的…” 一邊手忙腳亂地去撿地上的掃帚,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刻刀,死死鎖定在剛才掃帚撞擊的那塊青石板上。
乍看之下,毫無異樣。青灰色的蘊靈石,覆蓋著濕滑的苔蘚。但林淵的目光何等銳利?在冰玉墜那奇異感應(yīng)的指引下,他瞬間捕捉到了極其細(xì)微的不同!
那塊石板邊緣的苔蘚,有著一道幾乎無法察覺的、極其規(guī)則的斷裂線!斷口異常平整,絕非自然生長形成!而且,斷口下方,青石本身的紋理,似乎也與其他石板有著極其細(xì)微的差異,像是被某種力量巧妙地“編織”過,形成了一組肉眼難辨的、極其玄奧的天然符文!
這符文…林淵的瞳孔驟然收縮!這符文的排列組合,其核心的流轉(zhuǎn)韻律,竟與他腦海中烙印的《噬靈真經(jīng)》殘頁上的某個基礎(chǔ)封印陣圖,隱隱呼應(yīng)!雖然更加復(fù)雜,更加晦澀,但其核心的“鎖靈”與“隱匿”的道韻,同出一源!
心跳如擂鼓,撞擊著胸腔。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奔涌加速,幾乎要沖破凝冰符的束縛。林淵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瞬間涌起的狂喜與驚疑,臉上依舊保持著茫然和惶恐。他顫抖著手撿起掃帚,假裝不經(jīng)意地用掃帚柄,再次輕輕碰觸了一下那塊石板邊緣的斷裂線。
這一次,冰玉墜的灼燙感更加清晰!仿佛兩塊磁石在相互吸引!他甚至能“聽”到一聲極其微弱、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“咔噠”輕響!那塊看似渾然一體的青石板,竟以那條苔蘚下的斷裂線為中心,極其輕微地向內(nèi)凹陷了一絲!若非他全神貫注,又有冰玉墜的感應(yīng)指引,絕難發(fā)現(xiàn)!
暗格!這里絕對有一個極其隱秘的暗格!其開啟的關(guān)鍵,竟與《噬靈真經(jīng)》的封印陣圖有關(guān)!
就在林淵心神劇震,幾乎要忍不住進(jìn)一步試探的剎那——
“喂!那邊那個!發(fā)什么呆!想挨鞭子嗎?!”雜役頭目粗啞的吼聲如同炸雷,從不遠(yuǎn)處傳來。
林淵渾身一激靈,瞬間將所有的震驚和狂喜死死壓回心底最深處。他猛地低下頭,用近乎夸張的惶恐語氣應(yīng)道:“沒…沒有!這就掃!這就掃!” 他抓起掃帚,胡亂地掃著腳下的落葉,動作笨拙而慌亂,仿佛被嚇破了膽。
他用眼角的余光,死死記住了那塊青石板的位置和周圍的一切細(xì)節(jié)——第三棵虬曲的古松陰影下,回廊拐角第七塊石板,苔蘚斷裂處正對著塔身飛檐上一只模糊的螭吻石雕。
他繼續(xù)揮動著掃帚,將落葉和灰塵掃進(jìn)簸箕。動作恢復(fù)了之前的笨拙和吃力,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(fā)生。只有他自己知道,胸腔里那顆心臟,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撞擊著肋骨,每一次跳動,都伴隨著冰玉墜那尚未完全褪去的灼熱余韻,以及那暗格里可能隱藏的、與真經(jīng)殘頁緊密相連的星圖碎片帶來的致命誘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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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云閣深處,主峰“凌云峰”山腹之中。
此地并非尋常山體,而是被大神通者以無上法力掏空、加固、并布下重重禁制的核心區(qū)域??諝饽氐萌缤y,精純到近乎液化的天地靈氣在此地緩緩流淌,形成肉眼可見的淡淡靈霧。通道兩側(cè)的石壁上,鑲嵌著無數(shù)自行發(fā)光的奇異晶石,散發(fā)出柔和而冰冷的光輝,照亮了腳下銘刻著復(fù)雜陣紋的甬道。
這里是青云閣真正的核心禁地,閣主閉關(guān)之所及宗門秘庫所在。尋常長老若無閣主手諭,亦不得擅入。
此刻,在禁地深處一間布滿星辰軌跡圖的靜室內(nèi),一位身著樸素青袍的老者盤膝坐于一方寒玉蒲團之上。他面容清癯,須發(fā)皆白,雙目微闔,周身氣息與整個靜室、乃至整個山腹的靈氣流動渾然一體,仿佛他便是這片天地的中心。他正是青云閣當(dāng)代閣主,修為深不可測的化神大能——清虛子。
而在靜室一側(cè),肅立著一位身著墨綠長老服飾、面容方正、眼神銳利如鷹的中年男子。他便是青云閣執(zhí)法長老,以鐵面無私、洞察入微著稱的陸明遠(yuǎn)。他手中托著一個看似古樸無華的羅盤,羅盤由一種非金非玉的暗沉材質(zhì)制成,表面沒有任何刻度,只有中央鑲嵌著一枚黃豆大小、不斷變幻著微弱星芒的奇異晶石。
陸明遠(yuǎn)眉頭緊鎖,目光緊緊盯著羅盤中央那枚星芒晶石。就在剛才,那一直沉寂如死物的晶石,毫無征兆地、極其輕微地閃爍了一下!光芒微弱得如同風(fēng)中殘燭,一閃即逝,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。
但陸明遠(yuǎn)知道,這絕非錯覺!這枚“星衍盤”乃是青云閣傳承古寶之一,與護(hù)山大陣核心相連,對天地間極其特殊、或蘊含強大“異種源力”的波動有著超乎尋常的敏感!尤其是對那些被上古禁制標(biāo)記過的、或具有“吞噬”、“掠奪”本源屬性的力量,反應(yīng)最為強烈!
“閣主!”陸明遠(yuǎn)聲音低沉,帶著一絲凝重和不易察覺的興奮,“星衍盤有異動!”
清虛子并未睜眼,只是那長長的白色壽眉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,如同沉睡的巨龍被一絲微風(fēng)拂過鱗片。整個靜室內(nèi)的靈氣流動,似乎也隨之產(chǎn)生了一絲極其微妙的漣漪。
“方位?強度?”清虛子的聲音如同古井深潭,平靜無波,卻帶著一種直抵人心的力量。
“就在本閣之內(nèi)!東區(qū)方向!”陸明遠(yuǎn)語速加快,眼神銳利如刀,“強度…極其微弱!若非星衍盤之力,幾乎無法捕捉!一閃即逝,如同…蟄伏之物的剎那悸動!”他頓了頓,補充道,“其氣息…帶著一種隱晦的‘空無’之感,仿佛能吞噬靠近的一切探查之力。還有…一絲極淡的、被強行壓抑的…冰寒!”
“空無…吞噬…冰寒…”清虛子口中緩緩?fù)鲁鲞@幾個詞,依舊閉目,仿佛在推演著什么。靜室內(nèi)陷入一片沉寂,只有星衍盤中央那枚晶石偶爾逸散出的、微弱到極致的星芒,在陸明遠(yuǎn)指間明滅不定。
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,清虛子才再次開口,聲音依舊平淡,卻多了一絲深意:“‘噬靈’之息…沉寂百載,終究還是現(xiàn)世了。雖微弱如螢火,然其源質(zhì),兇戾難馴?!?/p>
陸明遠(yuǎn)心頭一震:“閣主是說…是那禁忌血脈的傳人?他竟敢潛入我青云閣?”他眼中寒光乍現(xiàn),執(zhí)法長老的威嚴(yán)與殺伐之氣透體而出。
“未必是潛入。”清虛子緩緩道,語氣帶著一絲莫測高深,“星芒指向東區(qū)…藏經(jīng)閣外圍,乃雜役勞作之所。氣息微弱,且被冰寒之力強行壓制…此子,或已蟄伏于此,藏身于塵埃之中?!?/p>
陸明遠(yuǎn)眼中精光爆射:“雜役?!好膽!好手段!竟能瞞過入門篩查!”
“能引動星衍盤,縱是微芒,亦非尋常。”清虛子終于緩緩睜開了雙眼。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?深邃如浩瀚星海,平靜無波,卻又仿佛蘊含著洞穿萬古的智慧與滄桑。他的目光落在陸明遠(yuǎn)手中的星衍盤上,那中央的晶石似乎感應(yīng)到他的注視,又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,如同遙遠(yuǎn)星空的回應(yīng)。
“明遠(yuǎn)。”清虛子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志,“此人,需‘觀’之,非‘擒’之。其血脈,乃雙刃之劍,亦是破局之鑰。風(fēng)云將起,此子…或為變數(shù)?!?/p>
“弟子明白!”陸明遠(yuǎn)躬身領(lǐng)命,眼中銳氣未減,卻多了一份沉凝的思索,“藏經(jīng)閣…東區(qū)外圍…雜役…” 他默念著這幾個關(guān)鍵詞,一個計劃瞬間在腦海中成形。執(zhí)法長老的職責(zé)是清除威脅,但閣主之意,顯然更深。
清虛子微微頷首,目光再次投向靜室穹頂那緩緩流轉(zhuǎn)的星辰軌跡圖,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巖,望向了東區(qū)那座蘊靈石塔的方向。他的手指在寬大的袍袖中,無聲地掐動了一個極其古老的印訣。
“噬靈現(xiàn)蹤…天衍之局,棋子已落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