晉綏軍358團指揮部
“團座!”
方立功行色匆匆,裹挾著風撞進指揮室。
而此時楚云飛正對著沙盤推演炮兵陣地的最優(yōu)部署。
紅木桌面上的黃銅望遠鏡還泛著冷光,炮營集結(jié)的命令剛通過通訊兵傳下山去。
“方兄來得正好!”
楚云飛轉(zhuǎn)過身,筆挺的軍裝在油燈下襯得他愈發(fā)英挺,“你看這三個炮兵陣地,哪個角度能最大限度覆蓋坂田聯(lián)隊的側(cè)翼?”
他手指點在沙盤上標注著“鷹嘴崖”的位置,渾然不覺方立功額角的汗珠正順著鬢角往下淌。
“團座,炮兵的事暫且不論!”
方立功一把抹掉臉上的汗,聲音因急促的奔跑而發(fā)顫,卻又透著抑制不住的亢奮。
“前沿觀察所剛傳回消息——被坂田聯(lián)隊包圍的八路軍……已經(jīng)突破指揮部了!”
“啪嗒?!?/p>
楚云飛手里的鉛筆應(yīng)聲落地,在地圖上劃出一道歪斜的墨痕。
他那雙總是透著沉穩(wěn)的眼睛驟然瞪大,瞳孔里滿是難以置信:“你說什么?突破了?坂田的指揮部?這不可能??!”
坂田聯(lián)隊的戰(zhàn)斗力他太清楚了。
號稱“帝國精銳”,配備了完整的輕重機槍中隊和迫擊炮小隊,戰(zhàn)斗力絕非等閑。
更何況蒼云嶺易守難攻,八路軍那點家底。
他們怎么可能撕開包圍圈?
“此言當真?”
“千真萬確!”
方立功往前湊了兩步,語氣愈發(fā)肯定"
“觀察所的弟兄用望遠鏡看得真切,坂田的指揮部先是挨了一炮,緊接著大佐本人被冷槍爆頭,現(xiàn)在鬼子已經(jīng)亂成一鍋粥了!”
楚云飛猛地攥緊拳頭,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澎湃。
他快步走到窗前,推開木窗望向蒼云嶺的方向,時節(jié)傍晚,天色漸暗,但仍然隱約能看見曳光彈劃出的弧線。
“原來如此……”
他忽然低笑一聲,眼中的震驚漸漸被贊嘆取代,“我當他們是自尋死路,沒想到是聲東擊西,直取中軍帳!”
"這招虛張聲勢,擒賊擒王,用得實在漂亮啊!”
方立功點頭附和:“是啊,誰能想到八路軍敢用幾百人硬撼坂田聯(lián)隊?聽說是先炸掉指揮部,再趁亂沖鋒,把沒了主心骨的鬼子打得屁滾尿流?!?/p>
“置之死地而后生?!?/p>
楚云飛背著手來回踱步,軍靴踩在青磚地上發(fā)出沉穩(wěn)的聲響,“這種膽識,這種魄力,尋常將領(lǐng)絕不敢為?!?/p>
"方兄,你可知這支隊伍的番號?指揮官是誰?”
“打聽清楚了,是八路軍386旅新一團,團長叫李云龍。”
“李云龍……”
楚云飛一字一頓地念著這個名字,眉頭微蹙。
他在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的同窗里沒有這號人物,晉綏軍交往過的八路軍軍官中也從未聽過。
“看這打法,倒像是泥腿子出身。”方立功揣測道,“沒受過正經(jīng)軍校教育,反而敢打險仗、硬仗?!?/p>
楚云飛卻搖了搖頭。
走到掛滿地圖的墻前,手指落在蒼云嶺的位置:“泥腿子可打不出這么精準的算計。你想,先用炮火端掉指揮系統(tǒng),再趁亂沖鋒瓦解建制,這幾步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,沒有全局觀的人根本做不到?!?/p>
他忽然轉(zhuǎn)過身,眼中閃過一絲興奮:“除非……”
"這李云龍,是個用兵的奇才!”
“團座,那咱們的炮營……”
方立功適時提醒。
“不必支援了?!?/p>
楚云飛抬手止住他的話:“人家已經(jīng)撕開了口子,咱們就別添亂了?!?/p>
"傳令下去,炮營原地待命,密切關(guān)注戰(zhàn)場動向。”
“是?!?/p>
方立功剛要轉(zhuǎn)身,卻被楚云飛叫?。骸暗鹊取!?/p>
他拿起桌上的望遠鏡,望向蒼云嶺的方向,語氣鄭重。
“記住這個名字,李云龍。遲早有一天,我要跟他喝一杯。”
……
夜色漸深。
八路軍總部指揮部,油燈忽明忽暗,
“啪!”
勃朗寧手槍重重砸在八仙桌上,紅木桌面應(yīng)聲震動,茶杯里的水濺出了好幾滴。
老總站在屋子中央,軍帽被他攥得變了形,臉色鐵青得像要滴出水來。
“反了!簡直是反了天!”
他的聲音在不大的屋子里回蕩,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,“老子三令五申讓他從側(cè)翼撤退,他倒好,竟敢?guī)装偃苏鏇_擊坂田聯(lián)隊!”
"這是送死!是拿弟兄們的命開玩笑!”
指揮部里的參謀們都低著頭。
誰也不敢吭聲。
墻上的軍用地圖還標注著新一團被圍的態(tài)勢,紅鉛筆圈出的包圍圈像條毒蛇,死死纏在蒼云嶺的位置。
副參謀長輕手輕腳地撿起地上的軍帽,拍了拍上面的塵土,試探著開口:“老總,您先消消氣。李云龍這小子雖然莽撞,但打仗向來有股子狠勁,說不定……”
“說不定什么?”
老總猛地轉(zhuǎn)過身,眼睛瞪得像銅鈴,“坂田聯(lián)隊是什么成色?那是參加過松滬會戰(zhàn)的精銳!就新一團那點家當,三八大蓋都湊不齊,迫擊炮只有兩門,這不是送羊入虎口是什么?”
他越說越氣,指著地圖上的新一團位置:“我早就說過,這小子抗命的毛病早晚要出事!等他回來,看我不扒了他的皮!”
就在這時,門外傳來一聲急促的“報告”,打斷了老總的怒火。
一個年輕的通訊兵攥著電報,快步跑到屋子中央,立正敬禮:
“報告老總!前線急電!”
“念!”
老總深吸一口氣,撿起桌上的夾帽,努力平復著情緒。
“新一團于今日十六時二十分突破坂田聯(lián)隊包圍圈,成功突圍!”通訊兵的聲音洪亮,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,“據(jù)前線戰(zhàn)報,新一團團長李云龍親自用步槍擊斃日軍大佐坂田信哲,隨后率部沖鋒,擊潰日軍指揮系統(tǒng)!”
“什么??。。?!”
老總猛地往前跨了一步,眼睛瞪得溜圓,“你給我再說一遍!”
通訊兵被嚇得一哆嗦,趕緊重復道:“新一團突圍成功!坂田信哲已被李云龍擊斃!”
屋子里瞬間安靜下來。
剛才還大氣不敢出的參謀們紛紛抬起頭,面面相覷,臉上寫滿了震驚。
過了足足半分鐘,副參謀長率先反應(yīng)過來,哈哈大笑道:“好小子!我就說這個李云龍或許有鬼點子!”
“真給他突圍成功了……”
老總愣在原地,眉頭緊鎖,像是在消化這個不可思議的消息。
他走到桌前,拿起那份電報反復看著,手指在“擊斃坂田信哲”幾個字上重重敲了敲。
“老總,這下可好了!”一個參謀笑著說,“坂田聯(lián)隊被打殘了,咱們晉西北的壓力能小不少?!?/p>
“好什么好!”
老總猛地把電報拍在桌上,表情依舊嚴厲,但是明顯聲音已經(jīng)平和:“他李云龍打了勝仗不假,但他這性質(zhì)屬于抗命……”
"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!軍令如山,這次要是不嚴懲,以后誰還聽指揮?”
怒氣已經(jīng)從老總的臉上逐漸卻消,甚至嘴角還隱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。
副參謀長看出了端倪,湊過來說:“老總,李云龍這次確實立了大功。坂田聯(lián)隊可是咱們的心腹大患,他這一下,等于幫咱們拔掉了釘子戶啊?!?/p>
“功是功,過是過?!崩峡偘逯樥f,“功要賞,過也要罰。你去查查,這小子以前都受過什么處分?”
“那可太多了?!备眳⒅\長吸了口氣,笑著說,“給炊事班背過大鍋,去老鄉(xiāng)家?guī)瓦^農(nóng)活,還在總部當了半個月伙夫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?!崩峡倲[擺手,嘴角終于忍不住翹了起來,“這些都太輕了,得給他來點新鮮的?!?/p>
他踱了兩步,忽然眼睛一亮:“我聽說被服廠最近缺個管事的,就讓他去那待一個禮拜,給弟兄們縫縫衣服、納納鞋底,讓他也嘗嘗拿針線的滋味!”
“哈哈,這個好!”副參謀長拍手笑道,“讓他也知道知道,除了打仗,還有別的活兒不好干。”
老總拿起桌上的手槍,仔細擦拭著,嘴上哼了一聲:“這小子,就是欠收拾。等他從被服廠出來,看我怎么敲打他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?。?!”
指揮部里的氣氛早已輕松下來。
參謀們低聲議論著新一團的戰(zhàn)績,誰都知道,老總那句“敲打”,里子藏著的全是疼惜。
“李云龍”這個名字,已經(jīng)深深烙進了總部每個人的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