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警服下的婚約深秋的咖啡館里，落地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卷得簌簌響，
錢琳琳攪著杯里的拿鐵，奶泡在瓷勺邊緣暈開圈淡白的紋。對面的杜明軒剛脫下警服外套，
肩章上的星花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冷光——他剛從訓練場趕來，袖口還沾著點未擦凈的草屑，
卻坐得筆直，下頜線繃得緊，目光落在她臉上時，帶著種審犯人似的銳利。“下周爺爺壽宴，
兩家老人說……”杜明軒的聲音低沉，像擦過槍膛的砂布，剛起了個頭就被錢琳琳打斷。
她“嗤”地笑出聲，放下瓷勺時碰撞出輕響：“杜警官，用不著跟我念‘案情通報’。
”她往后靠在椅背上，羊毛開衫的領(lǐng)口滑到肩窩，露出點細白的鎖骨，
“我不是你要抓的逃犯，犯不著你這么盯著審?！倍琶鬈幍拿挤艴玖讼?。
他認得錢琳琳這副模樣——打小在軍區(qū)大院里，她就總這樣，
晃著兩條麻花辮跟在一群半大孩子后面，誰要是惹了她，她就叉著腰笑，
眼里卻半點溫度沒有。只是那時她還會喊他“明軒哥”，不像現(xiàn)在，
連名帶姓綴著“警官”二字，生分得像隔著層冰。“娃娃親是老人玩笑話。
”錢琳琳指尖敲著杯壁，聲音慢下來，帶著點漫不經(jīng)心的涼，
“杜家獨子放著億萬家產(chǎn)不去繼承，
非要往槍林彈雨里扎——我對隨時可能收尸的戀愛不感興趣，
對守著空房等消息的軍嫂更沒興趣?！边@話夠尖刻，連鄰桌的客人都悄悄抬了眼。
杜明軒的喉結(jié)動了動，指節(jié)在膝蓋上攥得發(fā)白。
他知道她在怕什么——去年他帶隊去邊境執(zhí)行任務，消息走漏時，她媽在醫(yī)院抓著他媽哭，
說“要是明軒有個三長兩短，琳琳可怎么辦”。那時錢琳琳正在國外辦畫展，
回來后什么都沒問，卻再沒踏足過杜家的門檻?！拔疫x的路，我自己擔著?！彼а蹠r，
目光比剛才軟了些，卻仍帶著股執(zhí)拗，“但婚約的事……”“婚約作不得數(shù)。
”錢琳琳沒等他說完就站起身，拎起椅背上的包，鏈條在手腕上滑出細碎的響，
“杜警官忙你的緝拿歸案，我忙我的調(diào)色盤——咱們各不相干，省得老人再瞎操心。
”她轉(zhuǎn)身往外走時，風衣下擺掃過桌角，帶落了他放在桌邊的軍帽。
帽檐上的國徽在地上磕了下，發(fā)出悶響。杜明軒彎腰去撿時，正看見她的高跟鞋踩過落葉，
背影挺得筆直，像株不肯彎腰的白楊樹。窗外的風更緊了，卷著片梧桐葉貼在玻璃上，
像張寫滿話卻沒處說的紙。他捏著那頂軍帽，指腹蹭過被磨得發(fā)亮的帽徽，
忽然想起小時候她偷戴他的小軍帽，帽檐壓到眉毛，卻仰著頭笑：“明軒哥，以后我嫁給你，
是不是就能天天戴這個啦？”那時的風也是這樣，帶著點甜津津的桂花香。
只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，桂花香變成了硝煙味，而那個追著他跑的小姑娘，
也終于成了他要“審問”卻問不進心的人。他把軍帽放回桌上，杯里的茶早就涼透了，
像他此刻沉在心底的那點念想——明明知道她怕什么，卻偏想告訴她，
槍林彈雨里他能護住自己，也想護住那個還在調(diào)色盤前，等著被人哄著笑的錢琳琳。
只是這話堵在喉嚨里，怎么也說不出口。杜明軒捏著那杯涼透的茶坐了許久，
直到咖啡館的侍應生過來添水，他才抬手按了按眉心，將那點翻涌的情緒壓下去。
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，是隊里來的消息，說邊境線截了批可疑貨物，讓他立刻歸隊。
他抓起警服外套往肩上一搭，起身時軍靴碾過地上那片被風卷進來的梧桐葉，
發(fā)出細微的碎裂聲。走出咖啡館時，秋風正硬，刮得人臉頰發(fā)疼，
他抬頭望了眼錢琳琳家公寓的方向——十七樓的窗戶亮著燈，
暖黃的光暈里隱約能看見她立在畫架前的影子，許是又在調(diào)新的顏料。隊里的車在路邊等他，
副駕上的小戰(zhàn)士見他臉色沉，沒敢多問，只遞過份文件：“隊長，這是剛截到的貨單，
上面有幾個標記跟去年那批軍火對上了。”杜明軒翻開文件，指尖劃過那些潦草的代號，
眉峰越蹙越緊。去年邊境那場伏擊，他左臂中了顆流彈，躺醫(yī)院時，
錢琳琳的畫展剛在國外收尾，他媽沒敢跟她說實話，只說他出了點小意外。后來她回來，
提著水果籃來醫(yī)院，站在病房門口看了他半晌，沒問傷怎么來的，只放下籃子就走，
背影跟方才在咖啡館里一般，硬邦邦的?！叭}庫?！彼掀鹞募G回副駕，
聲音冷得像結(jié)了霜。倉庫在城郊的廢棄碼頭，夜里風更野，
卷著海水的咸腥味往人骨頭縫里鉆。杜明軒帶著人翻墻進去時，暗處忽然射來道手電光，
他側(cè)身躲開的瞬間，聽見小戰(zhàn)士低喝：“有動靜！”混亂里不知是誰開了槍，
子彈擦著他耳際飛過，打在身后的鐵架上，火星濺得老高。他反手將小戰(zhàn)士按在集裝箱后，
自己摸出腰間的槍，借著月光往陰影里掃——三個黑影正往碼頭邊的快艇上躥，
其中一個手里還拎著個黑箱子，看形狀像是炸藥?！皵r住他們！”他低喝一聲，
率先沖了出去。纏斗中不知被誰的手肘撞在舊傷上，左臂一陣發(fā)麻，槍差點脫手。
他咬著牙扣下扳機，子彈打在快艇的引擎上，“轟”的一聲炸開火星。那幾人見狀不妙，
竟真的要擰開炸藥箱，杜明軒心一緊，撲過去時被腳下的繩索絆倒，
額頭重重磕在集裝箱角上，眼前瞬間發(fā)黑。2 淚痕與承諾等他暈乎乎爬起來時，
小戰(zhàn)士已經(jīng)制服了兩個，最后一個正被按在地上掙扎，嘴里還罵著聽不懂的方言。
他抹了把額頭的血，剛要開口問，手機又震了——是他媽打來的，語氣急得發(fā)顫：“明軒！
琳琳剛才來家里了！說你沒去壽宴，她……她好像知道你出任務了！”杜明軒心里咯噔一下。
他讓隊里瞞著家里，怎么會漏了消息？“她沒鬧，就坐在你房間里，
抱著你小時候給她編的那只草兔子……”他媽還在絮絮叨叨，“眼睛紅得像哭過，
你說這孩子……”他沒再聽下去，只捏著手機往回走，夜風刮得額頭的傷口生疼，
卻沒剛才聽見“她知道了”時心里那陣慌。小戰(zhàn)士跟在后面遞來急救包：“隊長，你流血了。
”“沒事?！彼麛[擺手，腳步卻不自覺快了些?？斓绞袇^(qū)時，車剛過天橋，
他忽然看見路邊站著個人——錢琳琳裹著件長羽絨服，手里攥著手機，指尖凍得發(fā)紅，
正望著他來的方向。路燈的光落在她臉上，能看見眼角沒擦干凈的淚痕。車剛停穩(wěn)，
她就跑了過來，隔著車窗瞪他，眼睛還是紅的：“杜明軒你瘋了？！”他推開車門，
剛要說話，就被她伸手按住額頭的傷口，指尖涼得像冰，
力道卻輕得怕碰疼他：“流這么多血！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命硬？！”“任務……”他想解釋，
卻被她打斷?！叭蝿杖蝿?！你就知道任務！”她的聲音發(fā)顫，眼淚卻掉了下來，
砸在他手背上，“我媽剛才給我看了你去年住院的照片！左臂縫了七針！你怎么不告訴我？！
”杜明軒看著她掉眼淚，忽然就說不出話了。他總覺得她怕這些，怕他隨時會出事，
所以才不敢靠近，卻忘了她不是怕?lián)@受怕，是怕他真的瞞著她疼、瞞著她扛。
“我……”他抬手想擦她的眼淚，卻被她拍開?！岸啪?，”她吸了吸鼻子，
聲音還帶著哭腔，卻比剛才軟了些，“你聽著，我不履行婚約，不是怕當軍嫂。
”她低頭踢了踢腳下的石子，聲音輕得像怕被風卷走，“我是怕……怕我剛習慣身邊有個人，
轉(zhuǎn)頭就只能抱著只草兔子等消息?！倍琶鬈幍男暮鋈痪蛙浟?。他伸手把她往懷里帶，
左臂的舊傷還在疼，額頭的血還在流，卻覺得懷里的人暖得像團火：“不會的。
”他低頭看她發(fā)紅的眼睛，聲音是從未有過的軟：“以后不瞞你了。出任務前跟你說，
回來第一時間找你。草兔子你要是不想抱，我給你買只真的，天天陪著你。”錢琳琳沒說話，
只往他懷里縮了縮，把臉埋在他沒受傷的右臂上，悶悶地哼了一聲，卻沒推開他。
夜風還在刮，天橋下的車水馬龍亮得像星河，杜明軒抱著懷里的人，
忽然覺得那些槍林彈雨、那些刀尖上的日子，好像都有了落點——不是為了什么家族榮耀，
也不是為了肩上的星花，就是為了能在每次任務結(jié)束后，這樣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抱一抱她。
“下周爺爺壽宴……”他低聲說?！叭ァ！彼驍嗨?，聲音悶悶的，“我跟你一起去。
”3 桂花香里的重逢他忍不住笑了，低頭在她發(fā)頂蹭了蹭，傷口的疼好像都輕了些。
遠處的警笛聲還在響，是隊里來接人的車，可他現(xiàn)在只想抱著懷里的人站一會兒，
站到這陣秋風過去，站到她眼角的淚痕干透，站到她愿意真的信他一次——信他能護著國，
也能護著她。爺爺壽宴那日，杜家老宅的院子里飄著桂花香。錢琳琳跟著杜明軒往里走時，
手里還攥著個小布包——是她連夜調(diào)的顏料，打算給爺爺畫張肖像當賀禮。
院里的老人們見了他倆并肩走，都笑著往一塊兒湊，杜爺爺拄著拐杖迎上來，
眼睛瞇成條縫：“琳琳可算肯踏杜家的門咯！”錢琳琳被說得耳尖發(fā)紅，剛要開口，
就被杜明軒輕輕碰了碰胳膊肘。他沖她眨了眨眼，轉(zhuǎn)頭對杜爺爺?shù)溃骸盃敔?，您別嚇著她。
”又揚聲喊，“媽，把我房間那只草兔子拿出來，琳琳要看看。
”錢琳琳愣了愣——那只草兔子是他十歲那年編的，用狗尾巴草纏的耳朵，早該枯成灰了，
怎么還留著？等杜媽媽捧著個玻璃罩子出來，她才看清：草兔子被小心地裱在絨布上，
耳朵斷了的地方粘了片小小的銀杏葉，竟是去年秋天的新葉?！懊鬈庍@孩子犟。
”杜媽媽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(fā)，“去年住院時還念叨，說當年給你的兔子沒編好，
等傷好了重編個金的?！卞X琳琳沒說話，指尖隔著玻璃碰了碰草兔子的耳朵，
忽然想起昨夜他送她回家時說的話。他說隊里給了三天假，
要陪她去逛顏料店；說下次出任務帶個衛(wèi)星電話，每天給她報平安；說其實他早托人查了，
當年扎傷她腳踝的野狗，早被鄰院的王大爺送走了——他什么都記得，
連她小時候怕狗的事都沒忘。壽宴吃到一半，杜明軒接了個電話，是隊里來的，
說邊境那批貨的后續(xù)審問有了進展，讓他明早歸隊。他掛了電話，
見錢琳琳正給杜奶奶剝橘子，沒敢立刻說，只坐在她身邊，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