拖著行李箱走進漸宇大學時，滾輪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格外刺耳。我抬頭望著被爬山虎吞掉半邊的圖書館，心里沉甸甸的——這哪里像大學，分明是個與世隔絕的牢籠。
“抒於，到了沒？學校怎么樣？”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斷斷續(xù)續(xù)。
“到了，就那樣?！蔽依涞鼗貞?，目光掃過斑駁的墻角。一只灰貓倏地從鐵門后竄出，驚起一陣塵埃。
宿舍在一樓，潮濕發(fā)霉的氣味撲面而來?？看暗拇蹭佭吜⒅鴤€銀灰色行李箱，輪子上沾著可疑的紅泥。廁所門突然打開，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走出來，鏡片厚得離譜。
“新室友？”他聲音軟得出奇，伸出手時掌心汗?jié)?，“蘇志明，哲理系的?！?/p>
“抒於。”我簡短回應，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一道淺疤。
另一個室友邱瑞清沉默地走進來，肩寬背厚，拎著的蛇皮袋上赫然印著“化肥”二字。他把袋子往墻角一扔，發(fā)出沉悶的撞擊聲。
教室里的電子屏幕泛著詭異的藍光。我找到自己的座位，旁邊正是邱瑞清。后頸突然被戳了一下，蘇志明湊過來，眼鏡片幾乎貼到我臉上：“巧啊，校長?！?/p>
我皺眉：“什么校長？”
“你還不知道？”他嘴角勾起戲謔的弧度，“咱們校長也叫抒於?！?/p>
前排兩個女生聞言轉頭，馬尾辮的那個挑眉：“哦？就是你和校長同名？”
教室里頓時響起竊竊私語。我攥緊拳頭，這種關注讓我渾身不適。
班主任祝平夜走進教室，衣袖挽到肘部，露出小臂上清晰的青筋。他在黑板上寫下名字，筆畫凌厲如刀鋒。
“我校實行封閉式管理?！彼曇羝届o卻不容置疑，“教學區(qū)禁止使用手機，出校門每日限兩次，必須登記?！?/p>
底下頓時一片嘩然。
“那假期呢？”一個叫吳林修的男生舉手問，吊兒郎當?shù)乜吭谝伪成稀?/p>
祝老師的手指無意識敲擊講臺：“按往年規(guī)矩，半年休半個月?！?/p>
教室徹底炸開了鍋。半年半個月？這比監(jiān)獄還不如！
就在這時，教室后門被猛地推開。一個穿著碎花連衣裙的胖女人踩著紅色塑料涼鞋走進來，鞋跟敲擊地面發(fā)出“噔噔”聲響。最令人不適的是她的眼睛——左眼明顯斜視，看人時總像在瞟別處。
“我是劉繪麗老師?！彼穆曇艏饫潭?，“我教過的學生都會記住一件事——思維導圖！”
全班鴉雀無聲。她竟然就這么掏出手機刷了起來，完全不管我們的茫然。
后來我們才知道，這位劉老師地位特殊。祝老師明確說過：“我不在，聽劉老師的；我和劉老師有分歧，也聽劉老師的。”同學們私下都叫她“副班主任”。
哲理課上，祝老師突然點名：“抒於，談談你對生命的理解。”
我深吸一口氣站起來。這一個月的憋屈和疑問在胸中翻涌，聲音不由自主帶上了鋒芒：
“生命就是被扔進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，遵守莫名其妙的規(guī)則！”我的話讓全班寂靜，“生而即有，死而即去？在這里，生死都由不得自己選擇！萬物之生，眾論頗多，但在這里只有一個論調——服從！”
祝老師愣住了，而劉老師不知何時站在后門，那雙斜眼直勾勾盯著我。
下課后，蘇志明摟住我的肩：“校長發(fā)言就是不一樣??！”
壬月容遞來薯片，嘴角的小痣隨著笑容跳動：“沒想到你這么敢說?！?/p>
余環(huán)姝悄悄塞給我巧克力，眼神里帶著崇拜。
晚上宿舍里，蘇志明模仿著邱瑞清開學自我介紹的樣子：“大家好！我叫邱瑞清。知道我為什么叫邱瑞清嗎？因為是我媽媽取的——”
邱瑞清耳根通紅，卻難得地沒有反駁。
我望著墻上如蛇般蜿蜒的裂縫，想起入學前那場蹊蹺的車禍，想起通知書上“國家監(jiān)管機構”的模糊標注。這所學校隱藏著太多秘密。
第二天清晨，我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。開門看見劉老師站在門口，斜眼在昏暗走廊中顯得格外詭異。
“抒於同學，”她的聲音比平時更加尖利，“祝老師請你去辦公室一趟?！?/p>
蘇志明從上鋪探出頭，與我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。
走在空曠的走廊里，我握緊口袋中的手機。如果發(fā)生什么不測，至少——
辦公室門緩緩打開，祝老師坐在桌前，而劉老師站在他身后。桌上攤開著一本厚重的名冊，我的名字被紅筆重重圈出。
“抒於同學，”祝老師聲音低沉，“有些事情，是時候讓你知道了?！?/p>
就在這一刻，我瞥見名冊上另一個被圈出的名字——正是那個與我同名的校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