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秋的風(fēng),利得像刀子,卷著枯葉刮過演武場堅硬的青石板。顧承鋒站在測靈石前,單薄的麻布舊衣緊貼著少年尚未完全長開的身板,冷得他骨頭縫里都滲著寒氣。可這寒意,遠(yuǎn)不及周遭那些目光——混雜著憐憫、嘲諷、鄙夷,甚至一絲習(xí)以為常的麻木,沉甸甸地壓在他肩上,幾乎要把他壓垮。
十五年。
整整十五次春秋輪轉(zhuǎn),他像個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囚徒,年年歲歲,站在這塊冰冷黝黑的石頭前,承受著同樣的審判。每一次,都是將他微弱的希望碾成齏粉的儀式。
他深吸一口氣,空氣里彌漫著塵土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腐朽味道,那是屬于失敗者的氣息。他伸出右手,指尖因為寒冷和緊張微微顫抖。掌心貼上測靈石粗糙冰涼的表面,觸感如同碰上一塊亙古不化的寒冰。
閉眼,凝神。
他調(diào)動起身體里那微弱得可憐、幾乎難以捕捉的氣感,艱難地試圖引導(dǎo)它,像過去十五年里無數(shù)次嘗試的那樣,去喚醒這塊石頭沉睡的光澤。那點微薄的氣流在他狹窄的經(jīng)脈里左沖右突,微弱得如同風(fēng)中殘燭,每一次沖擊都帶來針扎似的刺痛,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。
時間在死寂中流淌,每一息都格外漫長。測靈石紋絲不動,黝黑、沉默,如同一個巨大的嘲諷符號。
“嗤——”
一聲毫不掩飾的輕蔑嗤笑,像投入死水的石子,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。來自演武場邊緣一個華服少年,顧家旁支的顧明遠(yuǎn),他雙臂抱胸,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幸災(zāi)樂禍。
“我說什么來著?爛泥就是爛泥,糊不上墻的!承鋒堂弟,何必年年來自取其辱呢?這塊石頭都替你臊得慌!”
周圍的低語聲嗡地一下響了起來,細(xì)碎卻清晰地鉆進(jìn)顧承鋒的耳朵。
“唉,家主這一脈,算是徹底……”
“十五年啊,就是頭豬,拱也該拱出點靈氣了吧?”
“噓……小聲點,家主看著呢……”
顧承鋒猛地睜開眼,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。他死死盯著那塊依舊死寂的測靈石,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為過度用力而攥得發(fā)白,指甲深深掐進(jìn)掌心,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,卻遠(yuǎn)不及心口那片被徹底掏空的冰冷。
他緩緩收回手,指腹在冰冷的石面上留下一點微不足道的溫?zé)?,轉(zhuǎn)瞬即逝。他慢慢轉(zhuǎn)過身,脊梁挺得筆直,像一根被壓到極限卻不肯折斷的枯枝。目光越過那些或譏諷或漠然的臉,投向演武場正前方高臺上那個端坐的身影。
他的父親,顧家家主顧云海。
顧云海穿著一身象征家主的玄色錦袍,面容威嚴(yán),眼神深邃如同古井,看不出絲毫波瀾。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,仿佛眼前上演的這場關(guān)于他親生兒子的、年復(fù)一年的羞辱劇目,與他毫無干系。他既沒有看顧承鋒,也沒有看那塊冰冷的測靈石,目光落在演武場盡頭模糊的遠(yuǎn)山輪廓上,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。
負(fù)責(zé)主持測試的長老,一個須發(fā)皆白、神情古板的老人,清了清嗓子,聲音洪亮卻毫無溫度地響徹全場:
“顧承鋒,年十五,引氣入體…未成。靈根…無顯。判定為…凡俗廢體,永世無緣仙道!下一個,顧明遠(yuǎn)!”
“永世無緣仙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