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泉門后院,幾棵合抱粗的老槐樹撐開如傘的濃蔭,將藥田東側(cè)的這片空地庇護得清涼靜謐。
樹蔭下,四五名身穿青布外門服的女弟子正圍坐低語,目光卻不約而同地瞟向院口。
她們之中,一名身穿淺粉色弟子服的少女尤為顯眼,她梳著精致的雙丫髻,發(fā)梢系著淺綠綢帶,正是負責此地練功事宜、資質(zhì)稍好的李師姐。
女弟子們的話題,無一例外都圍繞著那個即將到來的人。
沈大夫新收的弟子高易,那個擁有傳說中“桃花面靈根”的師弟,今日要來陪她們練習《掌心渡》。
“李師姐,沈大夫真讓高師弟來了?”一名梳著麻花辮的少女拉著李師姐的衣袖,滿眼期待,“我聽王師兄說,他傳功時靈氣會變得精純,甚至……還能讓皮膚變好,是真的嗎?”
李師姐矜持地點點頭,語氣中也難掩興奮:“是沈大夫親自安排的。高師弟的靈根特殊,能以儀容引動靈氣,于人于己皆有裨益。算算時辰,也該到了?!?/p>
話音剛落,院門口便傳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。
高易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眾人視野中。
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凈補好的西裝,雖與周遭環(huán)境格格不入,卻被他穿出了一種鶴立雞群的清貴感。
衣領筆挺,沒有一絲褶皺,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精心打理過的發(fā)型——額前碎發(fā)根根上翹,露出光潔的額頭,兩側(cè)鬢角服帖利落,整個人散發(fā)著一種精心雕琢過的“精致”。
“高易師弟,你可算來了!”李師姐立刻起身相迎,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他無可挑剔的發(fā)型上,贊嘆道,“你這儀容……看著便覺靈氣充沛?!?/p>
高易回以一個練習過千百次的職業(yè)微笑,嘴角上揚三十度,眼神溫和而不諂媚:“讓師姐久等了。沈大夫吩咐我整理完藥材才能過來。我們現(xiàn)在開始?是不是……我保持得越精致,效果就越好?”
“正是如此?!崩顜熃愕穆曇舨蛔杂X地放輕了些,指了指身旁的蒲團,“我先將靈氣渡給你,你只需按沈大夫所教的吐納術(shù)引導其在體內(nèi)流轉(zhuǎn)一周,再送回便可?!?/p>
“若你覺得發(fā)型或衣衫有半點不妥,隨時可以暫停整理?!?/p>
她伸出右手,掌心向上,指尖因緊張而微微顫抖。
高易在她對面盤膝坐下,伸出右手與她掌心相抵。
指尖相觸的瞬間,一股微涼的靈氣如山澗細流般探入他經(jīng)脈,比青禾那次要溫順許多。他能感覺到,這股靈氣帶著一絲試探和好奇。
他立刻進入狀態(tài),運轉(zhuǎn)起“守靜訣”。
那股靈氣順著小臂上行,在手肘處稍有凝滯。
高易不動聲色地調(diào)整了一下坐姿,挺直了背脊,那股靈氣便立刻順滑地滑入胸口,繞丹田流轉(zhuǎn)。
丹田內(nèi)瞬間暖意融融,像揣了個小太陽,而他口袋里的發(fā)膠瓶也在此刻微微發(fā)燙,仿佛一個增幅器,將這股靈氣淬煉得更加精純。
當這股被“提純”過的靈氣順著經(jīng)脈流回李師姐體內(nèi)時,奇妙的事情發(fā)生了。
李師姐猛地睜開雙眼,呼吸一滯。
她感覺到,回流的靈氣不僅比之前磅礴了數(shù)倍,還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、類似桃花綻放時的清甜香氣。
這股靈氣流遍全身,讓她感覺自己仿佛浸泡在溫潤的泉水中,連日練劍留下的疲憊都一掃而空。
“太快了……”她失聲喃喃,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,觸手光滑細膩,遠勝過用任何草藥敷面的效果,“我上次與王師兄共修,走完一個周天要近兩刻鐘,慢了三倍不止!而且這靈氣……竟如此溫潤,我的皮膚……”
高易心中大定,看來沈大夫所言非虛。
他壓下竊喜,溫和地笑道:“或許是我今日儀容尚可,引氣比較順暢。師姐若不介意,我們再試一次?這次我整理一下衣領,或許會更快?!?/p>
李師姐聞言,雙眼放光,連連點頭。
周圍的女弟子們早已湊得更近,死死盯著兩人相抵的手掌。
只見那淡白色的靈氣流轉(zhuǎn)間,果然泛著一層淺粉色的光暈,如霧氣般將兩人包裹。
更奇特的是,幾縷粉色光絲竟調(diào)皮地脫離主流,飄向高易的發(fā)梢,仿佛被他俊朗的容貌所吸引。
第二遍結(jié)束,女弟子們再也按捺不住,徹底將他圍了起來,七嘴八舌地追問著“靈氣真的能變快嗎”“皮膚真的會變好嗎”“是不是跟你一樣整理發(fā)型才有效”。
這消息如長了翅膀,當天下午便傳遍了整個外門。
次日清晨,高易剛幫沈大夫搗完半筐藥材,就聽見后院傳來了遠超昨日的熱鬧聲。
高易擦干手走到院門口,不由得愣住了:老槐樹下不知何時多了十幾個蒲團,坐滿了翹首以盼的女弟子。
甚至連平日只在洗衣房出現(xiàn)的張大媽,也提著一籃疊放整齊的衣物,擠在人群里。
“小高啊!”張大媽一見他,便滿臉堆笑地迎上來,“聽說你傳功,還得靠衣衫整潔、發(fā)型利落才能聚氣?”她指了指自己梳得一絲不茍的發(fā)髻,“你看大媽我這樣,成不成?這是你換下的西裝,我給你洗干凈補好了。沈大夫說臟衣服會擋靈氣,我特意給你熨得平平整整!”
高易看著眼前這堪比“鎏金時代”頂級包廂外排隊等候的場面,一時哭笑不得。只不過,曾經(jīng)的“小費”換成了靈草丹藥,而“點單標準”則變成了“儀容是否精致”。
他清了清嗓子,挺直腰背,露出了他最專業(yè)的微笑:“各位師姐,還有張大媽,請按順序來。傳功于我亦有消耗,大家若有多余的靈草丹藥,便權(quán)當是‘服務費’了?!?/p>
“另外,傳功期間,還請各位務必保持儀容整潔,這樣靈氣流轉(zhuǎn)才最高效,對我們彼此都好。”
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,無人反感。
在這資源稀缺的外門,能用些許身外之物換取實打?qū)嵉男逓榫M和養(yǎng)顏功效,這筆買賣實在太劃算。
李師姐第一個上前,遞上一株葉脈泛著金光的靈草:“師弟,這是十年份的靈葉草。我今日特意換了新衣,你看……我們練一個時辰,如何?”
高易接過靈草,只覺一股溫潤的靈氣沁入掌心。
他正要答應,一旁的張大媽又將那件西裝遞了過來:“你這料子真怪,熨燙時竟隱隱泛光,倒讓我想起些關(guān)于‘儀容宗’的舊聞……聽說那宗門的人,修行全靠身上的穿戴打扮?!?/p>
“儀容宗?”高易心中一動,這會和陳姐有關(guān)嗎?
他接過西裝,只見褲腳的破洞處用細密的針腳補上了一塊顏色相近的補丁,針腳上甚至還殘留著極淡的靈氣?!岸嘀x您,張大媽,這衣服穿著,想必引氣會更順暢?!?/p>
正屋的門簾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。
沈大夫手持一本泛黃的古籍,正透過窗縫靜靜觀察著后院的一切。
他看到高易有條不紊地安排著“客戶”,甚至還幫張大媽理了理略有松散的發(fā)髻,確保對方“儀容合格”。
少年臉上帶著幾分商人的精明和玩世不恭,卻將“桃花面靈根”的特質(zhì)發(fā)揮得淋漓盡致。
“倒真是塊好料子,不僅懂‘自珍’,還懂‘利人’。”沈大夫低聲自語,眼中閃過一絲贊許。
就在此時,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院內(nèi)的氣氛。
“哼,歪門邪道!”一個身材結(jié)實、頭發(fā)亂糟糟的青年抱臂走來,正是外門的“刺頭”王齊。
他鄙夷地看著被女弟子們眾星捧月般圍著的高易,“高易,你天天在此搔首弄姿,靠一張臉和幾句漂亮話換取靈草,與凡間青樓里的‘倌兒’有何區(qū)別?我輩修士,當以刻苦為本,你這般行徑,簡直是丟盡了修仙者的臉!”
院內(nèi)瞬間安靜下來,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高易身上。
高易卻沒生氣,他慢條斯理地站起身,先是理了理自己的衣領,確保完美,才轉(zhuǎn)向王齊,微笑道:“王師兄此言差矣。我這并非搔首弄姿,而是提供一種‘增值服務’。我付出精力,助師姐們提升修行效率、改善容顏?!?/p>
“師姐們支付報酬,助我補充靈力。此乃公平交易,互惠互利,如何能與師兄口中的‘倌兒’相提并論?”
他頓了頓,目光在王齊那身沾著泥點的衣服和雜亂的頭發(fā)上掃過,話鋒一轉(zhuǎn):“反倒是師兄你,我上次見你與人共修,靈氣散逸,事倍功半。這便是對自己和同伴的不負責任。”
“說到底,無論是打理儀容,還是刻苦修行,本質(zhì)都是為了讓靈氣運轉(zhuǎn)更高效。師兄你連最基本的‘精致’都做不到,又何談‘刻苦’二字?”
“你……!”王齊被噎得滿臉通紅,他確實修行不順,卻從未想過是儀容的問題。
高易微微一笑,從口袋里摸出那半瓶發(fā)膠,遞了過去:“師兄若是不信,不妨試試?我?guī)湍愦蚶硪幌?,分文不取。?/p>
“若是一個時辰后,你的修行效率沒有提升,我便將今日所得全部贈予你,如何?”
王齊看著那瓶泛著微光的發(fā)膠,又看了看周圍女弟子們信服的眼神,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。
他張了張嘴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,最終只能怒喝一聲“強詞奪理!”,便甩袖氣沖沖地走了。
看著他狼狽的背影,高易笑了??磥恚凇蚌探饡r代”練就的本事,在這個世界同樣適用。
就在這時,正屋里傳出沈大夫平淡無波的聲音:“高易,明日寅時,來我診所。有樣東西,該給你看看了?!?/p>
高易心中一凜,朝著正屋的方向恭敬地拱了拱手:“是,師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