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樹湘?
這三個字,像一顆重磅炸彈,在狹小的倉庫里轟然炸響。
王猛手里的子彈箱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掉在地上,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。
李石頭握著槍的手,也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。
所有戰(zhàn)士都愣住了,他們看著角落里那個渾身血污、形容枯槁的人,臉上的表情從震驚,到狂喜,再到難以言喻的酸楚。
師長!他們被敵人截斷后,日思夜想都以為已經(jīng)犧牲了的師長,竟然還活著!
“師長!”王猛第一個反應(yīng)過來,連滾帶爬地?fù)淞诉^去,這個七尺高的漢子,此刻哭得像個孩子,“師長!我們可算找到你了!”
“都……都別過來……”陳樹湘的聲音很虛弱,但威嚴(yán)不減,“當(dāng)心有詐?!?/p>
高景然深吸一口氣,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。
他快步上前,一把按住激動的王猛,同時對周圍做了個警戒的手勢。
他死死盯著陳樹湘,大腦在飛速運轉(zhuǎn)。
歷史記載,陳樹湘是在突圍時腹部中彈,被俘后斷腸明志。
可現(xiàn)在,他不僅活著,還出現(xiàn)在了桂軍的軍火庫里?這到底是怎么回事?
“你是……高景然?”陳樹湘的目光落在了高景然身上,“你小子,命夠硬的。我聽說,你的營,被白狗子三個團包圍了,我以為……”
“報告師長!九營營長高景然,向您報到!”高景然“啪”的一個立正,行了一個標(biāo)準(zhǔn)的軍禮,“我營奉命斷后,現(xiàn)有一百一十三人,還有一戰(zhàn)之力 !”
“好!好小子!”陳樹湘的眼中迸發(fā)出一絲神采,他掙扎著想坐起來,卻牽動了腿上的傷口,疼得倒吸一口涼氣。
高景然立刻蹲下身,沉聲道,“師長,別動,我給您看看傷?!?/p>
說著,他便要去解開陳樹湘腿上那簡陋的夾板和染血的繃帶。
“別碰!”陳樹湘厲聲喝止,“這是個陷阱!”
“陷阱?”高景然一愣。
陳樹湘的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容,“你們以為,這軍火庫為什么這么容易就進來了?為什么連個巡邏隊都沒有?”
他指了指自己那條被打斷的腿,“我被俘了。桂軍的那個頭頭,白崇禧手下的一個師長,叫鐘祖培。他知道我是紅三十四師的師長,也知道我們還有殘部在山里活動。所以,他故意把我關(guān)在這里,放出風(fēng)聲,把這里布置成一個巨大的魚餌。”
“魚餌?”王猛沒聽明白,“什么魚餌?”
“釣魚的魚餌!”高景然瞬間反應(yīng)過來,“師長是魚餌,我們……就是他想釣的魚!”
陳樹湘贊許地點了點頭,“那家伙,很狡猾。他把山口的哨兵撤走大半,營造出防守松懈的假象。而這倉庫周圍,早就埋伏了他手下最精銳的一個營!只要我們的人進來,搬運軍火,放松警惕……他們就會像收口袋一樣,把我們?nèi)堪孙溩?!?/p>
倉庫里的空氣,仿佛瞬間凝固了。
剛才還因為發(fā)現(xiàn)軍火庫而狂喜的戰(zhàn)士們,此刻只覺得手腳冰涼。
他們就像一群闖進屠宰場的羔羊,還在為滿地的青草而歡呼,卻不知道屠夫的刀,已經(jīng)懸在了脖子上。
“那……那我們……”一個年輕戰(zhàn)士的聲音帶著哭腔。
“慌什么!”高景然猛地回頭,“天還沒塌下來!”
他迅速冷靜下來,大腦瘋狂分析著眼前的局勢。
這是一個死局。一個精心布置的、針對性的死局。
敵人利用了他們彈盡糧絕、急需補給的心理,也利用了他們想要營救師長的急切心情。
現(xiàn)在沖出去,正好撞進敵人的包圍圈。
可要是不走,等到天亮,敵人發(fā)現(xiàn)哨兵被殺,一樣會沖進來。
他們就像被困在籠子里的老虎,看似強大,實則已經(jīng)沒有了退路。
“高景然,”陳樹湘看著他,眼神復(fù)雜,“是我連累了你們。現(xiàn)在,你帶人從后面走,能沖出去一個是一個。別管我,我這條腿,走不了了。我死在這里,還能拉幾個墊背的。”
他的手里,緊緊攥著一顆黑乎乎的手榴彈。
“走?”高景然笑了,那笑容里,帶著一絲瘋狂和決絕,“師長,我高景然的字典里,沒有拋棄戰(zhàn)友這四個字。尤其,這個戰(zhàn)友,是我們的師長!”
他轉(zhuǎn)過身,看著一張張惶恐不安的臉,一字一句地說道,“我們不僅要走,還要帶著師長,帶著我們搬來的軍火,大搖大擺地走出去!”
“營長,你瘋了?”王猛失聲道,“外面可是一個營的桂軍精銳!”
“一個營又怎么樣?”高景然的嘴角勾起一個桀驁的弧度,“他們是獵人,難道我們就一定是獵物嗎?”
他走到陳樹湘面前,蹲下身,這次,陳樹湘沒有再阻止他。
高景然小心翼翼地解開繃帶,一股惡臭傳來。
腿上的傷口已經(jīng)嚴(yán)重感染,皮肉外翻,深可見骨。
再拖下去,就算不被敵人打死,這條腿也廢了,甚至?xí)驗閿⊙Y而死。
“師長,得罪了?!备呔叭怀谅暤馈?/p>
他飛快地從空間里取出一套便攜式外科手術(shù)包、一瓶生理鹽水、一瓶雙氧水和一小瓶磺胺粉。
這些東西,他都用隨身的帆布包做掩護,取出來時行云流水,旁人只當(dāng)他是從包里掏出來的。
陳樹湘看著高景然手中那些聞所未聞、見所未見的醫(yī)療器械,眼中閃過一絲驚異。
尤其是那個裝著透明液體的玻璃瓶,和那些閃著寒光的手術(shù)刀具,一看就不是凡品。
“你小子……到底是什么人?”陳樹湘忍不住問道。
“一個能救你命的人?!备呔叭粵]有抬頭,他用雙氧水清洗著傷口,發(fā)出“滋滋”的聲響,清創(chuàng)的劇烈疼痛讓陳樹湘的身體都繃緊了,但他愣是咬著牙,一聲沒吭。
高景然的動作快得像一道閃電,清創(chuàng)、消毒、上藥、縫合、包扎……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鐘。那熟練的手法,比后方醫(yī)院里最有經(jīng)驗的醫(yī)生還要利落。
做完這一切,他又變魔術(shù)般地取出一支裝著黃色液體的針劑。
“這是盤尼西林,能救你的命?!?/p>
他不由分說,就將針頭扎進了陳樹湘的手臂。
冰涼的液體注入身體,一股奇異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。
陳樹湘能感覺到,腿上火燒火燎的疼痛,竟然在緩緩減輕。
他看著眼前這個冷靜得近乎可怕的年輕人,心中翻江倒海。
這個高景然,仿佛一夜之間,脫胎換骨。
他不再是那個只會帶著部隊猛打猛沖的營長,而變成了一個心思縝密、手段通天,集魔鬼教官與神醫(yī)于一身的怪物。
“李石頭!”高景然處理完傷口,猛地站起身。
“到!”
“給你兩挺捷克式,十個彈匣,帶二十個人,守住倉庫大門!不管外面有什么動靜,沒有我的命令,不許開槍!”
“是!”
“王猛!”
“到!”
“帶三十個人,去倉庫后墻,給我用工兵鏟挖!以最快的速度,挖出一條能通到外面山溝的通道!”
“挖地道?是!”王猛雖然不解,但還是立刻帶人執(zhí)行。
“其他人,繼續(xù)搬!把炮彈和手榴彈集中到門口!”
一條條命令清晰地下達(dá),原本慌亂的隊伍,立刻重新找到了主心骨,井然有序地行動起來。
陳樹湘靠在墻上,看著高景然有條不紊地指揮著一切,眼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。他知道,紅三十四師,他們這支瀕臨絕境的孤軍,或許真的迎來了一線生機。
而這線生機,就在這個謎一樣的年輕人身上。
高景然走到倉庫門口,透過門縫,用夜視望遠(yuǎn)鏡觀察著外面的動靜。
包圍圈已經(jīng)悄然收緊。在夜視鏡的視野里,他能清晰地看到,山坳周圍的草叢里、巖石后,潛伏著一個個模糊的人影,黑洞洞的槍口,全都對準(zhǔn)了倉庫。
他甚至能看到一個軍官模樣的人,正在用望遠(yuǎn)鏡觀察著倉庫,嘴角帶著一絲貓捉老鼠般的冷笑。
獵人,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收網(wǎng)了。
高景然的嘴角,也勾起了一抹同樣的冷笑。
他緩緩地從空間里,取出了兩個黑乎乎的,像大號鐵罐頭一樣的東西。
那東西,叫定向雷。
他將其中一個,悄悄地安放在倉庫大門內(nèi)側(cè),正對著外面那片最密集的人影。
然后,他對著李石頭,做了一個準(zhǔn)備開火的手勢。
“師長,”高景然回到陳樹湘身邊,輕聲說,“待會兒動靜可能有點大,您忍著點?!?/p>
他看著外面那群白狗子,想釣魚?
就是不知道,你這條小雜魚,能不能經(jīng)得住我這條過江龍的驚濤駭浪!
他對著李石頭,猛地?fù)]下了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