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洞里的火堆燃到后半夜就滅了，寒氣順著石縫鉆進(jìn)來，凍得慕容云縮了縮脖子。他睜開眼，天邊已經(jīng)泛起魚肚白，林子里傳來清脆的鳥鳴，倒比黑石鎮(zhèn)的喧囂讓人安心些。
鐵背狼的皮被他仔細(xì)鋪開晾著，狼骨也刮得干干凈凈，堆在一旁。慕容云揉了揉凍僵的臉，把狼皮和骨頭收進(jìn)儲物袋——這是他現(xiàn)在全部的家當(dāng)，得換點(diǎn)實在的靈石才行。
他沒敢從鎮(zhèn)子正門進(jìn)，繞到西側(cè)的矮墻翻了進(jìn)去。這里是凡人聚居的區(qū)域，土坯房低矮擁擠，幾個穿著補(bǔ)丁衣服的孩子正蹲在路邊玩石子，看到他這身打扮，都好奇地停下來看。
慕容云加快腳步，往百草堂的方向走。路過一條巷子時，瞥見角落里縮著個人，正是昨天在客棧院子里被搶的那個粉裙女子。她懷里抱著個破碗，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，看到慕容云，慌忙把頭埋得更低。
他心里嘆了口氣，沒做停留。孫奎說得對，在這地方，管閑事就是給自己惹麻煩。
百草堂的門已經(jīng)開了，孫栓正在掃地，看到慕容云，眼睛一亮：“凡哥，你回來了！”
“嗯?！蹦饺菰泣c(diǎn)頭，“你爹在嗎？”
“在里面算賬呢?！睂O栓引著他往里走，壓低聲音道，“王麻子的人昨天在聚仙樓鬧了半夜，好像在找你。”
慕容云心里一凜，面上卻不動聲色。
孫奎正在柜臺后撥算盤，看到慕容云進(jìn)來，放下算盤：“回來了？凝氣草呢？”
慕容云把狼皮和狼骨拿出來：“遇到點(diǎn)麻煩，草沒保住，就獵了只鐵背狼?！?/p>
孫奎拿起狼皮看了看，又掂量了下狼骨，眉頭微皺：“皮毛還算完整，骨頭也沒損傷。這樣，狼皮給你五塊下品靈石，狼骨兩塊，總共七塊，怎么樣？”
這個價格比慕容云預(yù)想的高些。他知道孫奎是在照顧他，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：“多謝孫掌柜?！?/p>
孫奎把靈石遞給他，又從藥柜里拿出個小針線包：“你那錦囊是不是破了？用這個補(bǔ)補(bǔ)，玄龜甲粉漏多了，護(hù)身符的效力就弱了?！?/p>
慕容云摸了摸懷里的錦囊，果然感覺更薄了些。他接過針線包，心里一陣暖流：“孫掌柜怎么知道……”
“你娘給你縫這東西的時候，我恰好在云門山送藥材見過?！睂O奎笑了笑，“柳夫人的手藝，鎮(zhèn)上沒幾個能比的。”
慕容云愣住了：“孫掌柜去過云門山？”
“早年跑過幾趟藥材生意，認(rèn)識你爹和你娘?！睂O奎沒多說，指了指外面，“王麻子的事你打算怎么辦？他那人睚眥必報，你不解決，以后在黑石鎮(zhèn)沒法立足。”
這正是慕容云頭疼的地方。他現(xiàn)在修為太低，硬碰硬肯定不行，可就這么走了，又不甘心——他還沒賺到足夠的靈石，更沒完成歷練的目標(biāo)。
“我再想想?！彼鸯`石小心地收起來，“孫掌柜，聚仙樓今天有合適的活嗎？”
“有倒是有，”孫奎想了想，“西邊的霧隱山有批低階妖獸作亂，聚仙樓在組小隊去清剿，說是保底十塊靈石，獵到的妖獸材料還能分三成。就是……”
“就是什么？”
“帶隊的是個叫李虎的，據(jù)說心術(shù)不正，以前有隊員出了事，他就把人家的東西私吞了?！睂O奎道，“不過他修為是練氣七層，在散修里算不錯的，跟著他去，至少安全能保證大半?！?/p>
練氣七層？慕容云心里盤算著。比他高兩層，確實有自保之力。至于私吞東西……只要自己小心點(diǎn)，應(yīng)該能避開。
“我去看看?！彼蚨ㄖ饕?，至少這趟活能賺到靈石，還能暫時避開王麻子的風(fēng)頭。
孫栓在一旁聽著，忍不住道：“凡哥，霧隱山比黑風(fēng)谷危險多了，要不……”
“沒事?！蹦饺菰婆牧伺乃募绨颍拔視⌒牡?。”
出了百草堂，他沒直接去聚仙樓，而是找了個僻靜的角落，拿出針線包，小心翼翼地縫補(bǔ)錦囊。玄龜甲的粉末簌簌往下掉，他心疼地用手接住，一點(diǎn)點(diǎn)塞回錦囊里。
針腳歪歪扭扭，遠(yuǎn)不如母親縫的細(xì)密，可他縫得很認(rèn)真。每一針下去，都像是在加固心里的某種東西?？p好后，他把錦囊重新揣進(jìn)懷里，貼著心口的位置，那點(diǎn)溫?zé)岱路鹩只貋砹诵?/p>
聚仙樓里比昨天更熱鬧，大堂中央圍了一圈人，吵吵嚷嚷的。慕容云擠進(jìn)去一看，只見一個壯漢站在桌子上，身高體壯，滿臉橫肉，正是孫奎說的李虎。
“想去霧隱山的，現(xiàn)在報名！練氣五層以下的別來湊熱鬧，去了也是送菜！”李虎聲如洪鐘，眼睛掃過眾人，帶著毫不掩飾的傲慢，“規(guī)矩先說清楚：保底十塊靈石，妖獸材料統(tǒng)一上交，回來按出力多少分，我李虎拿大頭，誰不服現(xiàn)在就滾！”
底下議論紛紛，卻沒人敢真的反駁。畢竟在黑石鎮(zhèn)，練氣七層的修士有足夠的底氣說這話。
慕容云猶豫了一下，往前站了一步：“我報名?！?/p>
李虎低頭看了他一眼，撇撇嘴：“練氣五層？小子，你確定不是去送死？”
“能不能活，試過才知道。”慕容云道。
李虎愣了一下，隨即笑了：“有點(diǎn)意思。行，算你一個。還有誰？”
陸續(xù)又有三個人站了出來：一個精瘦的漢子，練氣六層；一個中年婦人，練氣五層；還有個看起來和慕容云差不多大的少年，也是練氣五層，手里緊緊攥著把銹跡斑斑的鐵劍。
“就你們四個？”李虎皺了皺眉，顯然不太滿意，但也沒多說，“行了，半個時辰后鎮(zhèn)口集合，遲到的不等！”
眾人散去，那精瘦漢子湊過來，拍了拍慕容云的肩膀：“兄弟，叫啥名？我叫趙四?！?/p>
“云凡?！?/p>
“云凡？好名字?！壁w四咧嘴一笑，露出顆金牙，“跟虎哥做事，記住一點(diǎn)：少說話，多干活，好處少不了你的?！彼@話像是提醒，又像是警告。
那中年婦人也走過來，她穿著灰布衣裙，臉上帶著風(fēng)霜：“我叫劉嬸，去過兩趟霧隱山，等會兒路上給你們說說注意事項?！?/p>
只有那個少年沒說話，只是警惕地看了他們一眼，往角落里縮了縮。
慕容云心里有數(shù)了。這小隊里，趙四像是李虎的心腹，劉嬸看似和善，未必沒有自己的算計，那少年則明顯是個新手，和昨天的自己差不多。
半個時辰后，鎮(zhèn)口。李虎已經(jīng)等在那里，看到他們四個，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：“走吧?！?/p>
一行五人往霧隱山的方向走。李虎走在最前面，腳步飛快，趙四緊隨其后，時不時回頭催促他們。劉嬸放慢腳步，跟慕容云和那少年走在一起。
“霧隱山常年起霧，能見度低，妖獸多是群居的，遇到了別硬拼，先喊人。”劉嬸低聲道，“最要小心的是‘霧影蛇’，毒性強(qiáng)，還會隱身，被咬一口，沒解藥就死定了?！?/p>
慕容云認(rèn)真聽著，那少年也豎起了耳朵。
“劉嬸，你經(jīng)常跟隊出任務(wù)？”慕容云問。
“嗯，家里有個病漢子，還有倆娃，不出來跑不行啊?！眲饑@了口氣，“你們倆是第一次跟李虎？”
慕容云點(diǎn)頭，那少年也跟著點(diǎn)頭。
“李虎這人……還行吧，雖然貪了點(diǎn)，但護(hù)短。”劉嬸含糊道，“只要你們聽話，一般不會吃虧?！?/p>
慕容云沒再問。他知道，這種話聽一半就行。
走了約莫兩個時辰，前面的霧氣越來越濃，能見度漸漸不足五丈，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腥味。
“到地方了?！崩罨⑼Ｏ履_步，從儲物袋里拿出幾張黃色的符紙，分給眾人，“這是‘破霧符’，捏碎了能看清周圍三丈的東西，省著點(diǎn)用?！?/p>
慕容云接過符紙，小心地收好。
“趙四，你帶劉嬸和那小子走左邊，我?guī)н@新來的走右邊，中午在山神廟匯合?！崩罨⒎峙淙蝿?wù)，“記住，遇到厲害的妖獸別硬扛，放信號彈?！?/p>
趙四應(yīng)了聲，帶著劉嬸和那少年鉆進(jìn)了霧里。李虎看了慕容云一眼：“跟緊了?！?/p>
慕容云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緊隨其后。霧氣沾在臉上，冰涼刺骨，他握緊了靴筒里的破風(fēng)匕首，警惕地觀察著四周。
走了沒多遠(yuǎn)，李虎忽然停下腳步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慕容云立刻屏住呼吸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——只見不遠(yuǎn)處的草叢里，盤著一條通體雪白的蛇，約有手臂粗細(xì)，眼睛是詭異的紅色。
“霧影蛇！”慕容云心里一緊，想起劉嬸的話。
李虎沒說話，從腰間抽出一把長刀，靈力灌注其上，刀身發(fā)出淡淡的白光。他慢慢靠近，猛地一刀劈下！
那霧影蛇反應(yīng)極快，身體瞬間變得透明，躲開了這一刀。李虎早有準(zhǔn)備，手腕一轉(zhuǎn)，長刀橫掃，正好砍在蛇尾上。
“嘶——”
霧影蛇吃痛，顯出身形，回身就咬向李虎的腳踝。李虎縱身躍起，同時一腳踹出，正中蛇頭。
“砰”的一聲，霧影蛇被踹飛出去，撞在樹上，滑落在地，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。
李虎落地，喘了口氣，罵道：“小東西，還挺滑溜。”他撿起蛇尸，熟練地剝下蛇皮，取出蛇膽，扔進(jìn)儲物袋，“這蛇皮和蛇膽能賣不少錢，算今天的開門紅?！?/p>
慕容云看著他行云流水的動作，心里暗嘆——練氣七層的實力，果然不是蓋的。
“愣著干啥？走了?！崩罨⑵沉怂谎?。
兩人繼續(xù)往前走，又遇到幾只低階妖獸，都被李虎輕松解決。慕容云偶爾出手，也只是清理些一階下品的妖獸，沒什么收獲。
快到中午時，他們往山神廟的方向走。路上，李虎忽然開口：“小子，你是哪個家族出來的？”
慕容云心里一緊，面上不動聲色：“就是個散修，沒家族?！?/p>
“是嗎？”李虎笑了笑，沒再追問，“看你那匕首，是‘破風(fēng)’吧？孫奎那老東西的寶貝，能讓他給你，看來你倆關(guān)系不一般。”
慕容云沒想到他連這都知道，含糊道：“孫掌柜心善，幫過我?！?/p>
“心善？”李虎嗤笑一聲，“在這黑石鎮(zhèn)，心善的人活不長。孫奎能活到現(xiàn)在，可不是靠心善。”
慕容云沒接話。他知道，每個在底層摸爬滾打的修士，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。
山神廟已經(jīng)很破敗了，屋頂漏著天，神像也缺了胳膊少腿。趙四他們已經(jīng)到了，正在生火?？吹嚼罨⒑湍饺菰?，趙四連忙迎上來：“虎哥，收獲咋樣？”
“還行，弄了條霧影蛇?！崩罨焉咂と咏o他，“你們呢？”
“就幾只一階妖獸，不值錢?！壁w四撇撇嘴，指了指角落里的少年，“這小子差點(diǎn)被只野豬妖傷了，要不是我反應(yīng)快……”
那少年臉漲得通紅，低著頭不敢說話。
劉嬸把烤好的肉遞過來：“先吃點(diǎn)東西吧，下午還要接著干活。”
肉是不知名的妖獸肉，烤得半生不熟，帶著點(diǎn)腥味。慕容云沒挑食，接過來就啃。他知道，在外面歷練，能有口熱乎肉吃，已經(jīng)算不錯了。
李虎啃著肉，忽然對慕容云道：“小子，我看你身手還行，就是修為低了點(diǎn)。想不想賺點(diǎn)快錢？”
慕容云抬頭：“虎哥有路子？”
“我知道個地方，有株‘凝露草’，少說能賣五十塊下品靈石?！崩罨旱吐曇?，“就是那地方有點(diǎn)危險，有只二階妖獸守著。咱們要是能合力殺了那妖獸，取了凝露草，賣的錢分你一成，怎么樣？”
五十塊靈石的一成，就是五塊。加上保底的十塊，這趟活能賺十五塊，比他預(yù)想的多不少。但慕容云心里卻有些不安——李虎為什么會突然告訴他這個？
“虎哥，既然有凝露草，你自己去不就行了？”他問。
“那妖獸是二階中品，我一個人對付不了。”李虎道，“本來不想帶你，不過看你還算機(jī)靈，多個人多份力。你要是不敢去，就算了?！?/p>
慕容云猶豫了。二階中品妖獸，確實危險，可五塊靈石的誘惑也很大。他現(xiàn)在太需要靈石了。
“我去。”他咬了咬牙。
李虎眼睛一亮：“好！夠種！等會兒吃完飯，咱們就繞過去看看。這事別告訴他們?nèi)齻€?！彼噶酥岗w四等人。
慕容云心里的不安更甚，但已經(jīng)答應(yīng)了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他低頭啃著肉，味同嚼蠟。懷里的平安符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不安，微微發(fā)燙。
他忽然想起孫奎的話：“遇到人比遇到狼更要小心?！边@李虎的“善意”，看起來更像是個陷阱。
可他已經(jīng)沒有退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