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與女友趙晴相約考上醫(yī)學(xué)院之后，她每年都會收到竹馬的消息。
第一年。
“小晴妹妹，今年沒考好，明年我一定考上你的學(xué)校找你?！?/p>
第二年。
“小晴妹妹，今年又考砸了，明年等著我?！?/p>
第三年。
“小晴妹妹，明年你一定可以等到我！”
第四年，終于沒有了他的消息，但是開學(xué)后不久，我終于還是見到了他。
他就靜靜的躺在解剖床上，成為了一名大體老師。
回過神，趙晴領(lǐng)著幾個警察進了門。
“殺陳啟元的人，就是他?！?/p>
面對女友的指證，我淡定的伸出雙手。
“好啊，你們來逮捕我吧。”
1
福爾馬林的氣味，爭先恐后的涌入我的大腦。
冰冷的金屬解剖臺上，覆蓋著白布。
這是我們這學(xué)期的第一堂大體老師課。
“同學(xué)們，請懷著敬畏之心，為醫(yī)學(xué)獻身的捐贈者。”
教授話音落下，親自上前，緩緩掀開了白布。
白布下，是一具年輕男性的身體。
他面容安詳，只是皮膚因為防腐處理，呈現(xiàn)出一種不自然的蠟黃色。
我身邊的同學(xué)發(fā)出一陣壓抑的抽氣聲。
我也是。
但我不是因為恐懼。
這張臉，我太熟悉了。
趙晴口中那個，為了她，連續(xù)復(fù)讀三年，非要考來我們學(xué)校的青梅竹馬，陳啟元。
就在我腦中一片空白時，解剖室的門被猛地推開。
趙晴沖了進來，身后還跟著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。
她沒有看解剖臺，而是徑直沖到我面前，抬手就指著我的鼻子。
她的手指在抖，眼睛里布滿血絲。
“警察同志，就是他！”
“就是林錚嚴(yán)，他殺了啟元！”
整個解剖室鴉雀無聲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聚焦在我身上。
有驚愕，有不解，有害怕。
教授皺起眉：“趙晴同學(xué)，你這是做什么？請不要擾亂課堂秩序?！?/p>
趙晴不理會教授，只是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，充滿恨意的眼神看著我。
“林錚嚴(yán)，我沒想到你這么惡毒！”
“啟元只是想來找我，你為什么要殺了他！”
她的聲音凄厲，似乎帶著巨大的悲痛和控訴。
站在她身后的警察走上前來，表情嚴(yán)肅。
“林錚嚴(yán)同學(xué)，我們接到報案，陳啟元的死亡與你有關(guān)，請你跟我們走一趟，協(xié)助調(diào)查?！?/p>
我看著趙晴那張因激動而扭曲的臉。
看著周圍同學(xué)投來的異樣目光。
最后，我把視線轉(zhuǎn)向警察，平靜地伸出了我的雙手。
“好啊?！?/p>
“你們來逮捕我吧?！?/p>
2
審訊室的燈光，白得刺眼。
我對面的警察姓李，年紀(jì)不大，但眼神很銳利。
“林錚嚴(yán)，說說你和死者陳啟元的關(guān)系吧?！?/p>
我搖了搖頭：“不認(rèn)識，沒見過?！?/p>
這是實話，我只在趙晴的描述里，和一些她沒刪干凈的照片里，“認(rèn)識”這個男孩。
李警官敲了敲桌子。
“你的女朋友趙晴可不是這么說的?！?/p>
“她說，你因為陳啟元的存在，一直對她心懷不滿，多次爭吵?！?/p>
“甚至說過‘有他沒我’這樣的話?！?/p>
我扯了扯嘴角。
趙晴真是會挑重點。
我們確實爭吵過。
第一次，是她收到陳啟元消息后，一邊回著“啟元加油，妹妹等你”，一邊對我說，“錚嚴(yán)，你別多想，我只當(dāng)他是哥哥?！?/p>
第二次，是她為了安撫信息轟炸她的陳啟元，翹掉了我們早就約好的紀(jì)念日晚餐，陪他聊了整晚電話。
第三次，是她指著我的鼻子，讓我“成熟點，一個大男人別那么計較。
原來，在她心里，這些都成了我“心懷不滿”的證據(jù)。
“我們只是情侶間的正常拌嘴?！蔽业卣f。
李警官拿出一只證物袋，里面裝著一部手機。
“這是陳啟元的手機?！?/p>
“我們在他的備忘錄里，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個。”
他將一張打印出來的A4紙推到我面前。
上面是備忘錄的截圖。
“林錚嚴(yán)約我見面，他說想和我聊聊關(guān)于小晴妹妹的事?！?/p>
“我好緊張，他會不會不喜歡我？”
“地點就在他學(xué)校的后山，時間是三天前的晚上八點。”
字字句句，都把我指向了兇手。
我看著那段文字，心里一陣失落。
多周密的陷阱。
“這不是我發(fā)的?！?/p>
李警官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：“我們查了發(fā)送號碼，是你常用的那個虛擬小號。”
“你還有什么要解釋的嗎？”
我沉默了。
我還能解釋什么？
解釋我那個小號，趙晴也知道密碼？
解釋我為了給她買生日禮物，偷偷用小號聯(lián)系過一些手工定制的商家？
誰會信？
見我不說話了，李警官站起身。
“林錚嚴(yán)，坦白對你更有利?！?/p>
“在找到更多證據(jù)之前，你最好待在這里，好好想清楚。”
鐵門在我身后關(guān)上，發(fā)出沉重的聲響。
我被暫時拘留了。
3.
我在拘留室里待了四十八小時。
滴水未進。
兩天后，我被放了出來，理由是證據(jù)不足。
走出警局大門，陽光有些刺眼。
趙晴就站在門口的梧桐樹下。
她看起來憔悴了很多，眼下是濃重的青黑。
看到我，她立刻走上前來，臉上帶著愧疚。
“錚嚴(yán)，對不起?！?/p>
“我當(dāng)時太激動了，我只是......我只是不敢相信啟元就這么沒了?！?/p>
她想來拉我的手，被我躲開了。
我看著她，這個我愛了四年的女人。
此刻，她的每一分表演，都讓我覺得無比惡心。
“所以，你就告訴警察，是我殺了他？”
趙晴的眼圈紅了。
“我沒有！我只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了他們，我沒說兇手一定是你?！?/p>
“錚嚴(yán)，啟元的手機里為什么會有那樣的備忘錄？你為什么要去見他？”
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，仿佛我才是那個背叛了我們感情的人。
我懶得與她爭辯。
“趙晴，我們完了?！?/p>
說完，我轉(zhuǎn)身就走。
她從身后一把拉住我的胳膊，力氣大得驚人。
“錚嚴(yán)，你聽我解釋！”
“你不能就這么走了，我們說好要一起畢業(yè)，一起進最好的醫(yī)院，你忘了嗎？”
她在哀求著。
我甩開她的手，回頭看著她。
“我沒忘?！?/p>
“但我現(xiàn)在只想離你遠(yuǎn)一點。”
回到宿舍，迎接我的是一片死寂。
原本熱鬧的四人間，另外兩個室友一看到我，就像見了鬼，立刻拿起書本，逃也似地離開了。
只有我的上鋪，趙文藝，還坐在那里。
他探下頭，小心翼翼地問我：“錚嚴(yán)，你沒事吧？警察沒為難你吧？”
我搖搖頭，心里劃過些許溫暖。
“沒事?！?/p>
趙文藝松了口氣，從上鋪跳下來，遞給我一個保溫杯。
“快喝點熱水，看你臉都白了?！?/p>
“到底怎么回事啊？趙晴瘋了嗎？怎么能那么說你。”
我握著溫?zé)岬谋?，沒有說話。
趙文藝嘆了口氣：“現(xiàn)在學(xué)校論壇上都炸了，說什么的都有?！?/p>
“你最好別看。”
可我還是沒忍住，打開了手機。
校園論壇的置頂熱帖，標(biāo)題血紅。
【驚爆！我校醫(yī)學(xué)院男學(xué)霸因嫉妒殺害女友青梅竹馬，尸體驚現(xiàn)解剖室！】
下面幾千條回復(fù)，不堪入目。
“早就看他不爽了，整天一副清高的樣子，原來背地里這么惡毒?！?/p>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啊，趙晴學(xué)姐太慘了，被這種畜生男人纏上?！?/p>
“聽說他家境一般，是靠著趙晴才有的今天，結(jié)果還不知足，真是農(nóng)夫與蛇?！?/p>
“這種人怎么配當(dāng)醫(yī)生？趕緊開除吧！”
發(fā)帖人是個匿名ID。
但帖子里附上的照片，卻是我和趙晴的各種合影，以及幾張陳啟元的生活照。
能拿到這些照片的人，除了趙晴，我想不到第二個。
她一邊跟我說著對不起，一邊在背后，毫不留情地置我于死地。
4
輔導(dǎo)員的電話很快就打了過來。
他的語氣很客氣，但話里的意思卻不容拒絕。
“林錚嚴(yán)同學(xué)，關(guān)于論壇上的事，學(xué)校已經(jīng)知道了?！?/p>
“為了不影響其他同學(xué)，也為了方便你配合警方調(diào)查，學(xué)校建議你，先辦理休學(xué)手續(xù)。”
“等事情查清楚了，再回來上課?！?/p>
我握著手機，指尖忍不住的顫抖。
“我沒有殺人。”
“我知道，我相信你。”
輔導(dǎo)員看似耐心的安撫著我。
“但現(xiàn)在情況特殊，這也是為了保護你，明白嗎？”
我還能說什么？
我明白，學(xué)校只是想盡快撇清關(guān)系，平息輿論。
我這個“殺人嫌疑犯”，已經(jīng)成了學(xué)校的污點。
掛了電話，我開始默默收拾東西。
趙文藝在一旁看著，急得不行。
“錚嚴(yán)，你就這么認(rèn)了？”
“你得去解釋?。〔荒茏屗麄冞@么冤枉你！”
我停下手中的動作，抬頭看他。
“解釋？”
“誰會信？”
趙文藝啞口無言。
是啊，在所謂的“證據(jù)”和趙晴的“證詞”面前，我的任何解釋，都顯得蒼白無力。
收拾好行李箱，我拉著它走出宿舍樓。
一路上，所有人都對我指指點點。
那些目光，像一根根刺，扎穿我的身體。
我拖著箱子，一步步走向校門口。
身后，趙晴追了上來。
“錚嚴(yán)，你要去哪里？”
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，額頭上都是汗。
“我?guī)湍隳??！彼f著就要來接我的行李箱。
我側(cè)身躲過。
“不用了?！?/p>
“錚嚴(yán)，你別這樣。”她臉上滿是痛苦，“我知道你現(xiàn)在恨我，但你不能就這么走了?！?/p>
“你休學(xué)了，我們的未來怎么辦？”
我看著她，忽然覺得很好笑。
“我們的未來？”
“趙晴，從你指著我說我是殺人犯的那一刻起，我們就沒有未來了?！?/p>
她愣住了，像是被我的話刺痛。
半晌，她才沙啞著開口：“錚嚴(yán)，只要你去跟警察坦白，我會求他們從輕處理的。我也會一直等你出來?！?/p>
“我會等你?！?/p>
她說得情真意切，仿佛一個為愛不惜一切的癡情女人。
我拉著行李箱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校門。
我沒有回家。
我怕爸媽擔(dān)心。
我在學(xué)校附近找了個小旅館住了下來。
晚上，李警官給我打了電話。
“林錚嚴(yán)，我們又發(fā)現(xiàn)了一些新線索?！?/p>
“在陳啟元的出租屋里，我們找到了一本日記。”
我的心提了起來。
“日記里寫了什么？”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。
“日記里，詳細(xì)記錄了他對趙晴的愛慕，以及......對你的恐懼和怨恨?！?/p>
“他說，你多次警告他，不許他再聯(lián)系趙晴，否則就讓他消失。”
“你怎么解釋？”
5
李警官的聲音，通過電波傳來，帶著公事公辦的態(tài)度。
“日記本的最后一頁，只有一句話?！?/p>
“林錚嚴(yán)約我了，我好怕，他會不會殺了我？”
我感到徹頭徹尾的寒冷。
日記。
又是一個精心準(zhǔn)備的“證據(jù)”。
從備忘錄，到日記，一步一步，將我釘死在“兇手”這塊恥辱柱上。
“林錚嚴(yán)，我們還查到，案發(fā)當(dāng)晚，你學(xué)校后山的監(jiān)控，壞了。”
“而且，我們走訪了你的同學(xué)，有人證明，你最近在自學(xué)法醫(yī)學(xué)，借閱了大量關(guān)于‘完美犯罪’的書籍?！?/p>
我閉上眼睛。
我確實借了那些書。
因為我的夢想，是成為一名法醫(yī)。
這個夢想，我只告訴過趙晴一個人。
沒想到，這也成了她用來對付我的武器。
“林錚嚴(yán)，現(xiàn)在所有證據(jù)都對你不利?！?/p>
“如果你再不開口，我們只能依法對你進行正式逮捕了?！?/p>
我深吸一口氣，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。
“我再說一遍，我沒有殺人?！?/p>
“給我三天時間，我會證明我的清白。”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，李警官好像下定了決心。
“好，我給你三天?！?/p>
“我倒要看看，你能證明什么。”
掛了電話，我癱坐在床上。
窗外，夜色濃稠。
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。
趙晴布下的這個局，天衣無縫。
她太了解我了。
了解我的性格，我的習(xí)慣，甚至我的夢想。
她利用這份了解，為我量身定做了一個牢籠。
第二天，我去了學(xué)校。
我沒有從正門進，而是翻過后墻，來到了案發(fā)的后山。
這里已經(jīng)被拉上了警戒線。
我站在警戒線外，仔細(xì)觀察著周圍的環(huán)境。
后山很偏僻，樹林茂密，平日里就很少有人來。
在這里殺人拋尸，確實不容易被發(fā)現(xiàn)。
如果不是陳啟元的尸體，成了我們的解剖標(biāo)本，或許他會在這里，靜靜地腐爛，很久之后才會被人發(fā)現(xiàn)。
想到這里，一個念頭在我腦中閃過。
太巧了。
為什么偏偏是陳啟元？
為什么捐贈的遺體，會這么巧，就是這起兇殺案的受害者？
我們學(xué)校的遺體捐贈，來源一向嚴(yán)格保密，并且需要經(jīng)過層層篩選和復(fù)雜的程序。
一個剛失蹤幾天的男孩，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出現(xiàn)在解剖臺上？
這不合常理。
除非......
有人在背后，操縱了這一切。
我拿出手機，撥通了趙文藝的電話。
“文藝，幫我個忙?！?/p>
“幫我查一下，我們這學(xué)期的大體老師，捐贈來源是哪里？”
6
趙文藝的效率很高。
不到半天，他就給了我回復(fù)。
“錚嚴(yán)，我問了實驗室的管理老師?！?/p>
“老師說，這具遺體，是前幾天一個女人匿名送到市紅十字會的。”
“送來的時候，手續(xù)齊全，死亡證明上寫的死因是‘急性心肌梗死’，還有所謂的‘家屬’簽字?！?/p>
“因為遺體很年輕，非常難得，所以紅會那邊特事特辦，簡化了流程，直接送到了我們學(xué)校?！?/p>
女人的匿名捐贈。
急性心肌梗死。
我的心跳霎時停止。
“那個女人，有留下什么身份信息嗎？”
“沒有，監(jiān)控也只拍到了一個模糊的背影，戴著帽子和口罩?！?/p>
掛了電話，我?guī)缀蹩梢源_定，那個送尸體的人，就是趙晴。
她殺了陳啟元，偽造了死亡證明和捐贈手續(xù)，將他送上了解剖臺。
然后，在所有同學(xué)和我面前，指認(rèn)我為兇手。
她要的，不僅僅是讓我坐牢。
她要的，是讓我身敗名裂，被釘在恥辱柱上，永世不得翻身。
何其惡毒。
何其殘忍。
我拿出手機，看著上面顯示的，僅剩一天的倒計時。
時間不多了。
我必須找到證據(jù)，證明趙晴在說謊。
我開始瘋狂地回憶，關(guān)于陳啟元的一切。
趙晴說，他為了她，連續(xù)復(fù)讀了三年。
每年高考后，都會給她發(fā)消息，說自己又沒考好。
那么，他的高考成績，一定有據(jù)可查。
我立刻聯(lián)系了我的一個高中同學(xué)，他畢業(yè)后在市教育部門工作。
“幫我查個人，陳啟元，過去三年的高考考生信息?！?/p>
一個小時后，同學(xué)給我發(fā)來了消息。
“錚嚴(yán)，查無此人。”
“過去三年，本市所有叫陳啟元的考生里，沒有一個和你說的那個男孩對得上號?！?/p>
“你確定他參加高考了嗎？”
看著那句“查無此人”，我渾身的血液，都像是凝固了。
陳啟元，根本沒有參加過高考。
那么，趙晴口中，那個為了她，執(zhí)著復(fù)讀的癡情男孩，從一開始，就是一個謊言。
她為什么要編造這樣一個謊言？
陳啟元的真實身份，又是什么？
我看著手機上趙晴的照片，那張曾經(jīng)讓我無比動心的笑臉，此刻卻讓我不寒而栗。
我撥通了李警官的電話。
“李警官，我或許，知道兇手是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