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全世界的水都會重逢，北冰洋與尼羅河，會在濕云中交融。”
新干線平穩(wěn)地行駛在軌道上，窗外的風(fēng)景像被拉長的膠片，斑斕的色彩駁雜著交融在一起，從宮城縣的田野漸漸變成東京的高樓。
千切豹馬靠在車窗上，及肩的紅發(fā)一側(cè)編起。他戴著耳機，里面放著節(jié)奏輕快的流行歌，剛好能驅(qū)散早起的困倦。
昨天那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，傍晚就放晴了，空氣里帶著洗過的清新。
千切晚上做了壽喜燒，味道不算驚艷，但也不算難吃——至少比便利店的便當(dāng)強。他甚至還拍了張照片發(fā)給媽媽，得到了“豹馬長大了”的夸獎。
今天的任務(wù)是去東京接姐姐。
在法國的姐姐終于要回國了，下午三點的飛機落地成田機場。
千切特意買了早班車的新干線，上午十點就到了東京，算算時間，去機場前剛好能去銀座那家據(jù)說全日本最齊全的體育用品店逛逛。
到站東京的廣播響起，他站起來出了地鐵站。
陽光有點刺眼，千切下意識地抬手擋了擋，視線掃過街道兩旁的奢侈品店，最后落在不遠(yuǎn)處一棟看起來很氣派的建筑上——體育用品專營店的招牌很大，在陽光下閃著光。
店里果然名不虛傳。
整整五層樓，從田徑到水上運動，從球類到格斗技，幾乎能想到的體育運動裝備在這里都能找到。
千切先在一樓的導(dǎo)覽圖前站了會兒，確認(rèn)排球用品在三樓，才慢悠悠地走進電梯。
受媽媽和姐姐影響，千切的衣品很好。
電梯里只有他一個人，鏡面反射出他的身影——黑色的緊身無袖高領(lǐng)上衣，同色系的高腰工裝褲，白色馬丁靴，脖頸戴了一條雙層的銀鏈，單肩挎著一個紅色的大托特包。
配合他比例良好的身材和賞心悅目的臉蛋，看起來就像時尚雜志上走出來的都市潮男。
千切拿出手機，就著電梯的全身落地鏡，對鏡拍了一張，發(fā)了動態(tài)。
【千切：周末。定位：Tokyo銀座】
他又劃了一下屏幕，在群聊里發(fā)了消息。
【群聊「相親相愛一家人」
千切：我在銀座的體育用品專營店。
千切：有人需要幫忙帶什么東西嗎？
國見：貓貓?zhí)筋^.jpg
花卷：哇——小千開閃現(xiàn)了？】
千切看見花卷貴大秒回的這條消息無奈的嘆了口氣。
現(xiàn)在前輩們已經(jīng)全部跟著某個二傳手改口叫這個名字了。
——他該慶幸及川徹沒有當(dāng)眾叫過幾次他“大小姐”嗎？
【群聊「相親相愛一家人」
及川大人：那家有名的專營店嗎？
及川大人：我記得他家有特供的排球護腕！
及川大人：小千幫我?guī)б粚Π伞?/p>
及川大人：貓貓感謝.jpg
金田一：東京那邊上新了限定的排球掛件……千切可以幫我?guī)б粋€嗎？
金田一：沒有了也沒關(guān)系的??！
金田一：貓貓感謝.jpg
花卷：學(xué)校附近的專營店沒有止痛噴霧了。
花卷：小千幫我和巖泉還有松川帶一瓶塞隆巴斯噴霧吧！要大瓶的。
及川大人：喂！為什么沒有及川大人的份！
松川：哦，那帶兩瓶。
及川大人：我就知道松川還是關(guān)心……
松川：及川付錢。
及川大人：？？？！
及川大人：小巖?。∧隳兀。∧銜袼麄円粯託埲虇?？
巖泉：你付錢。@及川大人
巖泉：這么多東西可以拿的了嗎？@千切
巖泉：東西多就不用帶上我們的了，學(xué)校那家店也不會缺貨很長時間的。
千切：沒關(guān)系。
千切：我?guī)Я撕艽蟮陌?/p>
千切：貓貓?zhí)岚?jpg】
千切收起手機。
三樓的排球區(qū)比他想象中大得多。
墻壁上掛著國家隊比賽的海報，貨架上整齊地擺放著不同品牌的排球、運動服、護具，甚至還有專門的區(qū)域賣發(fā)帶和毛巾。
銀座的體育用品專營店彌漫著新橡膠和布料的清香，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，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幾何形狀。
御影玲王站在足球鞋區(qū)，指尖劃過一雙限量版的球鞋，紫發(fā)在燈光下泛著綢緞般的光澤。
“nagi，這雙怎么樣？新款的抓地力應(yīng)該不錯?！彼麄?cè)過頭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身邊的白發(fā)少年根本沒在看鞋，目光直直地投向排球用品區(qū)的方向，灰色的眼睛里帶著罕見的專注。
“nagi？”
御影玲王皺了皺眉，順著他的視線望去。
只一眼，他的呼吸就頓住了。
貨架之間的過道上，一個紅色的背影正對著護腕貨架站著。及肩的紅發(fā)柔軟地垂著，發(fā)尾微微卷曲，隨著主人低頭挑選商品的動作，輕輕掃過黑色上衣的領(lǐng)口。
那身形不算高大，甚至帶著點少年人的纖細(xì)，卻有種說不出的利落感，連抬手的動作都透著股熟悉的感覺。
是錯覺嗎？
御影玲王的心臟莫名地漏跳了一拍，腳步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兩步。
他看到那個紅發(fā)少年似乎覺得頭發(fā)礙事，抬手將額前的碎發(fā)捋到耳后，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頸和清晰的肩胛骨線條。
這個動作——
像一道電流猛地?fù)糁辛擞傲嵬醯挠洃洝?/p>
藍色監(jiān)獄的訓(xùn)練場上，汗水浸透的紅發(fā)黏在頸間，少年一邊喘著氣，一邊不耐煩地把碎發(fā)別到耳后，紅眼瞳里帶著未散的戾氣和不服輸?shù)木髲姟?/p>
無數(shù)個畫面在腦海里炸開，清晰得仿佛就發(fā)生在昨天。
“千切……”御影玲王的聲音低得像是耳語，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。
旁邊的凪誠士郎終于有了動作，他抬起手，指節(jié)輕輕碰了碰御影玲王的胳膊，灰色的眼睛依舊盯著那個背影，聲音卻異?？隙ǎ骸笆撬?。”
沒有猶豫，沒有懷疑，就像認(rèn)出自己的左右手一樣自然。
他們太熟悉這個背影了。熟悉到哪怕隔著半個球場，隔著擁擠的人群，甚至隔著漫長的時光，都能一眼認(rèn)出來。
那是他們在藍色監(jiān)獄里并肩作戰(zhàn)的隊友，是英格蘭隊“三位一體”里最鋒利的那把刀。
是他們的......朋友。
千切豹馬。
那個在他們記憶里，永遠(yuǎn)頂著一頭惹眼的紅發(fā)，既驕傲又別扭，對足球有著近乎偏執(zhí)的熱愛，卻會在輸?shù)舯荣惡笸低刀阍谄鞑氖依锊裂蹨I的大小姐千切豹馬。
御影玲王深吸一口氣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他拉著凪誠士郎，放輕腳步，慢慢靠近排球用品區(qū)。
越走近，心跳越快，那些被時光塵封的記憶翻涌得越厲害。
他看到千切拿起一副黑色護腕，指尖劃過防滑顆粒的動作帶著種不經(jīng)意的熟稔——就像他以前給自己做腿部護理時一樣自然。
千切微微歪著頭，似乎在對比兩款發(fā)帶的顏色，側(cè)臉的線條在光線下柔和得不可思議，卻依舊能看出那標(biāo)志性的精致輪廓。
直到千切轉(zhuǎn)過身，準(zhǔn)備換個貨架看看，三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。
千切的眼睛是漂亮的紅色，像浸在水里的石榴石，此刻因為突然看到兩個陌生人盯著自己，而染上了一絲困惑和警惕。
他的視線在御影玲王的紫發(fā)和凪誠士郎的白發(fā)上停留了一瞬，顯然也被這特別的發(fā)色吸引了，但僅僅是一瞬，便移開了目光，禮貌地點了點頭，算是打過招呼，然后轉(zhuǎn)身繼續(xù)看貨架。
就是這個眼神！/就是這個。
御影玲王和凪誠士郎在心里同時確認(rèn)。
那種帶著點疏離的禮貌，那種骨子里的驕傲，那種藏在平靜表面下的銳利……和記憶里的千切一模一樣。
只是，他的眼神里，沒有他們預(yù)想中的驚訝，沒有熟稔，更沒有久別重逢的激動。只剩一片干干凈凈的陌生。
就像在看兩個完全不認(rèn)識的人。
御影玲王的心沉了一下，隨即又涌上一股更強烈的情緒——不是失落，而是難以置信的慶幸。
他看著千切拿起一副排球護腕認(rèn)真研究，看著他對著排球海報微微蹙眉，看著他的包里露出一角排球雜志的封面……
這一世的千切，沒有穿足球服。
這一世的千切，在看排球用品。
這一世的千切，似乎……過著和“足球”完全無關(guān)的人生。
“千切好像……”凪誠士郎的聲音很輕，帶著點困惑和失落，“不認(rèn)識我們?！?/p>
“嗯?！庇傲嵬觞c頭，目光緊緊追隨著千切的身影，嘴角卻慢慢勾起一個復(fù)雜的笑容，“但沒關(guān)系?！?/p>
認(rèn)識不認(rèn)識，又有什么關(guān)系呢？
重要的是，他在這里。
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，沒有經(jīng)歷藍色監(jiān)獄的殘酷競爭，沒有被那些“世界第一”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，只是一個認(rèn)真挑選護腕的普通少年。
他的紅發(fā)依舊耀眼，眼神依舊清澈。
看起來……很輕松，很自由。
這樣很好。
玲王走上前，故意停在千切旁邊的貨架前，拿起一個排球，裝作挑選的樣子，用眼角的余光看著他。
千切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，側(cè)過頭，再次對上他的視線，這次的困惑更明顯了些。
“這個型號的透氣性很不錯?！绷嵬蹰_口，聲音盡量自然，卻還是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。
他指了指千切手里的護腕，像以前在訓(xùn)練場上給他建議時一樣。
千切愣了一下，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搭話，禮貌地說了聲“謝謝”，然后把護腕放回了貨架。
御影玲王旁邊的凪誠士郎也站直了身體，灰色的眼睛里褪去慵懶。
他的目光在千切身上停留了很久，從那截露在上衣外的、線條清晰的脖頸，到握著護踝包裝盒的、骨節(jié)分明的手指，最后落在他微微張開的唇上——和記憶里那個總是抿著唇、表情酷酷的千切，重疊在了一起。
“nagi，不要打擾到別人?！庇傲嵬蹀D(zhuǎn)頭，用眼神示意凪收斂點那過于直白的注視。
凪誠士郎眨了眨眼，乖乖地移開目光，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瞟了千切好幾眼。
“抱歉，他有點不禮貌?！庇傲嵬蹀D(zhuǎn)向千切，露出一個他自認(rèn)為最友善的笑容，心臟卻在胸腔里瘋狂跳動。
他多想問一句“你還記得我嗎”，多想問一句“你怎么在看排球用品”，多想問一句“這些年你過得好嗎”。
但他最終只是說：“你在看排球護腕？是打排球的嗎？”
“嗯，”千切點頭，看著御影玲王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，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，“我在青葉城西?！?/p>
“青葉城西？”御影玲王這下是真的驚訝了，心里飛速運轉(zhuǎn)。
青葉城西，他記得爸爸前幾天和他說了要贊助這所學(xué)校的事情。
他記得前世千切的家鄉(xiāng)是鹿兒島，怎么會去宮城縣的青葉城西？還在打排球？
無數(shù)個疑問涌上來，卻被他強行壓了下去。
他道：“我們在東京的高中?！?/p>
御影玲王笑得燦爛，紫色的眼睛彎成了月牙，“說起來，我們對排球也挺感興趣的，下次你有比賽的話，能不能……”
他的話沒說完，但意思很明顯。
千切看著他眼里的光，心里那點莫名的牽引冒了出來。
明明是第一次見面，卻覺得拒絕的話很難說出口。而且，他們看起來……確實不像壞人。
“有公開比賽的話，可以告訴你?！鼻姓f。
“真的嗎？”御影玲王驚喜地睜大眼睛，“那……能不能交換一下聯(lián)系方式？這樣更方便。”
千切猶豫了，他很少給陌生人留聯(lián)系方式。
“別隨便相信除了及川大王之外其他長得好看的人！”
某個二傳手的聲音莫名其妙出現(xiàn)在腦海里。
但看著御影玲王期待的眼神，還有旁邊凪誠士郎安靜注視的目光，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：“好?！?/p>
三人拿出手機，互相添加了LINE好友，交換了彼此的名字。
千切看著屏幕上彈出的兩個頭像——御影玲王的頭像是只笑盈盈的柴犬，凪誠士郎的頭像是一片純白的天空——
心里那種熟悉感越來越清晰，像拼圖終于找到了缺失的那塊。
“那我們不打擾你了。”御影玲王收起手機，笑容里帶著藏不住的開心，“你先忙，我們還要去**鞋?！?/p>
“嗯?！鼻悬c頭，“再見?！?/p>
“再見！”御影玲王揮手，拉著凪誠士郎往足球鞋區(qū)走，走了幾步又回過頭，沖千切笑了笑，“千切，一定要記得聯(lián)系我們?。 ?/p>
千切看著他們的背影，紫發(fā)和白發(fā)在貨架間穿梭，像兩道流動的光。
他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兩個名字，指尖輕輕點了點，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。
他搖了搖頭，把這種奇怪的感覺歸結(jié)為“可能真的有緣分”，轉(zhuǎn)身繼續(xù)挑選。
而另一邊，御影玲王拉著凪誠士郎躲在貨架后面。
“他真的……不記得了?！眲M誠士郎的聲音里帶著點失落。
“嗯?！庇傲嵬觞c頭，心里卻異常平靜，甚至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。
不記得也好。
只是……
“排球嗎？”御影玲王看著千切消失的方向，嘴角慢慢勾起一個充滿挑戰(zhàn)欲的笑容，紫色的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芒，“有點意思?！?/p>
凪誠士郎側(cè)過頭，看著他。
“走吧，nagi?！庇傲嵬跖牧伺乃募绨颍白闱蛐麓卧儋I，我們?nèi)ゲ辄c東西?！?/p>
“查什么？”
“查青葉城西的排球部，”御影玲王的笑容越來越燦爛，“查他們的比賽日程?！?/p>
既然千切在打排球，那他們就去看他的比賽。
既然千切不記得他們了，那他們就重新認(rèn)識一次。
反正他們還有的是時間。
反正，他們已經(jīng)找到千切了。
陽光依舊明媚，透過落地窗灑在御影玲王和凪誠士郎的身上，給他們的紫發(fā)和白發(fā)鍍上了一層金邊。
而此時的千切，已經(jīng)走出了體育用品店，正站在路口等紅綠燈。
千切音貓子總是找各種各樣的借口給千切匯錢，所以千切的零用錢很充足。
大家說的東西他都有買，還給排球部每個人都買了限定的掛件和按摩精油。
他摸了摸自己的紅發(fā)，想起剛才那兩個人，尤其是御影玲王，眼神里好像藏著很多東西，讓他有點捉摸不透。
“奇怪的人?！鼻行÷曕止玖艘痪洌G燈亮起，他快步穿過馬路。
他不知道，在他身后的高樓上，兩個來自“過去”的摯友，正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著他的背影。
命運的齒輪，在這一刻，悄然重新咬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