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切一個人在院子里墊著球。
球撞擊墻壁的“砰砰”聲響了很久,直到月亮爬上樹梢才停下來。
洗完澡,千切躺在床上,閉上眼睛。
房間里還殘留著護發(fā)精油的香氣,他把手臂搭在額頭上,遮住窗外透進來的月光,腦子里卻不像平時那樣放空。
白天訓練時的畫面像走馬燈似的轉(zhuǎn)著——溝口老師報出5秒66時瞪大的眼睛,金田一掉在地上的水瓶,國見英難得驚訝的表情,還有及川那副“撿到寶”似的得意笑容。
3米30的摸高成績,連他自己都有點意外。平時扣球時只顧著追上前輩的傳球,從沒刻意留意過到底跳了多高,沒想到真要測起來,居然能摸到那么高的位置。
“原來我能跳那么高啊……”千切小聲嘀咕,指尖無意識地在床單上劃著圈。
以前踢足球時,教練說他啟動速度快,變向靈活,但很少有人夸他跳得高。畢竟足球更看重腳下功夫,爭頂頭球時的彈跳也多是借助跑動慣性,像這樣原地發(fā)力向上跳的動作,其實在足球場上并不常見。
可剛才及川拋球的瞬間,他腦子里什么都沒想,只覺得那球就應(yīng)該被狠狠扣下去。
身體像有自己的意識,墊步、起跳、揮臂,一氣呵成,連腳踝傳來的輕微酸脹都沒察覺到。
“及川前輩……”千切翻了個身,面朝墻壁。
月光在墻上投下窗格的影子,像極了排球館的球網(wǎng)。
他想起及川繞著他轉(zhuǎn)圈,眼睛里那種亮晶晶的光。
想起他叉著腰說“及川大人就是能百分百發(fā)揮所有人潛力的二傳手”,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的樣子。
——還有入畑教練說“這也是三年級生的最后一屆春高”時,及川垂著頭的樣子。
千切見過及川很多樣子——訓練時張揚的,贏球時得意的,被巖泉揍時耍賴的,看比賽錄像時認真的。
但他從沒見過那樣的及川,明明是夏天,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陽光,連棕發(fā)都顯得黯淡了些。
——六年啊。
千切用指尖數(shù)著。
從國中到高中,兩千多個日夜,每次都被同一座山攔在全國門外。換作是他,可能已經(jīng)被壓垮了。
可及川沒有,他還是會在訓練時大喊大叫,還是會對著白鳥澤放狠話,還是會在每次失敗后,第二天準時出現(xiàn)在排球館,正常得像沒事人一樣。
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了一下,屏幕亮起來,映出姐姐發(fā)來的消息。
【姐姐:機票訂好啦!后天下午三點到東京機場,到時候來接我?】
千切拿起手機,手指在屏幕上敲著:【好?!?/p>
【姐姐:順便問一下,你那個鄰居學長,就是你說的及川徹,是不是長得很帥氣?】
千切的手指頓了頓,想起及川那張總是掛著笑容的臉,還有被巖泉揍時皺成包子的表情,回復(fù):【大部分時間挺帥的?!?/p>
——帥不過三秒就是了。
【姐姐:之后把比賽賽程表發(fā)姐姐一張,我抽時間來看你比賽?!?/p>
【千切:好,姐姐晚安,好好休息。】
【姐姐:晚安?!?/p>
窗外的月光移到了被子上,像鋪了層薄薄的銀霜。千切重新閉上眼睛。
千切想起自己被噩夢的陰霾籠罩時的沉郁,想起放棄足球后那段日子的沉悶。
可現(xiàn)在,他能在排球館里跑得比誰都快,能跳得比自己想象中高得多,能在救起一個又一個看似不可能的球時,感受到比進球更強烈的快樂。
這些變化,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?
是及川在沙灘上把排球扔給他的時候?是第一次在公園墊球,及川說“你有天賦”的時候?還是第一次真正接住及川的傳球,狠狠扣下的時候?
好像都是,又好像都不是。
就像現(xiàn)在,他明明躺在床上,卻能清晰地想起排球撞擊手掌的觸感,想起及川前輩傳球時手腕轉(zhuǎn)動的弧度,想起巖泉前輩扣球時帶起的風聲,想起金田一喊“千切好厲害”時的聲音,想起國見英悄悄遞過來的橘子糖的甜味。
這些碎片像拼圖畫一樣,慢慢湊成了一個完整的、溫暖的輪廓。
“全國大賽……”千切輕聲說,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紅發(fā)。頭發(fā)很軟,帶著薰衣草的香味,是姐姐喜歡的味道。
他想起入畑教練說的“最后一屆春高”,想起及川垂著頭的樣子。
如果說,過去的六年里,及川一直在為翻越牛島這座山而奔跑,那么這一次,他想陪著及川一起跑。
不只是及川,還有巖泉,花卷,松川,金田一,國見……所有青葉城西的隊友。
他想讓全國都看到,宮城縣不僅僅有白鳥澤這只白鷺。
他想讓全國都知道,青葉城西不只有及川徹和巖泉一,還有能接住所有重扣的紅發(fā)少年,有努力追趕前輩的一年級,有默契十足的三年級組合。
他想讓世界看到及川徹的傳球。
看到那種既張揚又精準,既自信又總能照顧到隊友的傳球。
看到這個被大山壓了六年,卻從未真正低頭的二傳手,到底有多厲害。
千切翻了個身,面朝天花板。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驚人,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,在他臉上投下一道細細的光帶。
手機又震動了一下,是及川發(fā)來的消息。
【及川前輩:明天早訓加量,記得早點來~ 遲到的話,罰跑操場十圈哦☆】
千切看著那個俏皮的星星符號,想象著及川發(fā)消息時得意的表情,忍不住笑了。
【千切:知道了,前輩?!?/p>
放下手機,千切重新閉上眼睛。這次,腦子里不再亂哄哄的,只剩下一種平靜而堅定的感覺。
就像在院子里墊球時,知道球總會彈回來一樣。他知道,明天等待他的是艱苦的訓練。
他接得住。
薰衣草的香氣越來越濃,千切的呼吸漸漸平穩(wěn)下來。在他墜入夢鄉(xiāng)前的最后一刻,他仿佛又聽到了排球撞擊墻壁的“砰砰”聲,像在為即將到來的奔跑,打著堅定的節(jié)拍。
全國大賽。
他會帶著所有人的期待,跑下去的。
一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