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替身契約水龍頭里的水嘩嘩流著，沖刷著白瓷盤子上最后一點油星。我盯著那泡沫，
有點出神。密碼鎖“嘀”的一聲輕響，打斷了廚房里唯一的噪音。他回來了。我擦干手，
深吸一口氣，臉上練習(xí)了無數(shù)次的、恰到好處的溫順笑容自動浮現(xiàn)。走到玄關(guān)，
顧深正脫下西裝外套，眉宇間帶著一絲慣有的倦意和疏離?！盎貋砹??！蔽医舆^他的外套，
手指觸碰到昂貴的面料，冰涼絲滑，就像我們之間的關(guān)系。他嗯了一聲，目光在我身上掃過，
像是在檢查一件物品是否完好無損，又像是透過我在看別的什么。
我知道他在看什么——我這身藕粉色的真絲裙，和他衣柜深處那張照片里的女孩，
幾乎一模一樣。白月光。林薇。他已經(jīng)去世的初戀。而我，許知意，是他花錢雇來的影子，
一個為期一年的、救我家公司于水火的，替身。餐桌上擺著清淡的江浙菜，
都是林薇喜歡的口味。我們沉默地吃著?？諝庹吵淼米屓酥舷??！跋轮苋?/p>
‘流金歲月’慈善晚宴，你跟我去?！彼鋈婚_口，聲音沒什么起伏，
像在吩咐秘書安排行程。“好?！蔽覒?yīng)著，心里默默計算，還有八十五天。八十五天后，
合約到期，我就自由了?！岸Y服會有人送來，按以前的風(fēng)格準(zhǔn)備?！彼a(bǔ)充了一句。以前。
又是以前。指的是林薇的以前。我低下頭，扒拉著碗里的米飯，
掩飾住眼底那點幾乎要壓不住的煩躁。指甲輕輕摳了一下掌心，
腕上戴著的那枚看似普通、內(nèi)里卻刻著特殊徽記的銀鐲滑下來一點，
冰涼的觸感讓我稍稍冷靜。顧深很快吃完，起身去了書房。我聽著他的腳步聲遠(yuǎn)去，
才慢慢放松了繃緊的脊背。收拾完廚房，我溜回自己那間客房改成的臥室。反鎖上門，
世界才真的安靜下來。打開筆記本電腦，登錄一個加密的平臺。屏幕上跳出來幾條新消息，
是某個國際珠寶設(shè)計大賽的入圍通知，還有一位私人收藏家發(fā)來的鑒定邀約，
指名要“匿玉”先生出手。匿玉。這是我的另一個名字。一個在暗地里閃閃發(fā)光的名字，
和“許知意”這個替身，和“林薇”的影子，毫無關(guān)系。只有做這些的時候，
我才感覺自己是活著的。2. 晚宴風(fēng)波晚宴那天，我穿著顧深助理送來的月白色長裙，
像個被精心打扮的人偶，挽著他的手臂走進(jìn)會場。水晶燈晃得人眼暈，
香檳塔折射出浮華的光。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，真假難辨。
顧深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色人等中，我只需要保持微笑，偶爾點頭，扮演好安靜的花瓶。
直到一個穿著艷紅色深V長裙的女人端著酒杯走過來，是最近想攀附顧深的一個小家族千金，
姓王?！邦櫩?，這位就是許小姐吧？真是百聞不如一見。”王小姐上下打量我，
眼神里的輕視毫不掩飾，“果然……有幾分像呢?！彼祥L了調(diào)子，意有所指。
我感覺到顧深的手臂肌肉微微繃緊。他不喜歡有人當(dāng)面提起這個。我彎起眼睛，
笑容更溫婉了幾分，聲音輕輕柔柔：“王小姐說笑了，顧總帶我來見見世面而已。
比不上王小姐您，自帶光芒，一出場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呢。
”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她那過于慷慨的領(lǐng)口。王小姐臉色一僵，
大概沒想到這個“替身”敢回嘴，還戳在她痛處。顧深低頭看了我一眼，
眼神里閃過一絲極淡的詫異，隨即對王小姐冷淡地點點頭：“失陪。”便帶著我轉(zhuǎn)身離開。
走遠(yuǎn)了幾步，他忽然低聲說：“倒是牙尖嘴利?！蔽衣牪怀鏊前琴H，
只垂下眼：“給她纏上，會耽誤您正事。”他沒再說話。晚宴進(jìn)行到一半，我去洗手間補(bǔ)妝。
出來時，在走廊拐角，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。對方手里的紅酒潑了一些出來，
濺在了他昂貴的西裝袖口上?！皩Σ黄穑 蔽疫B忙道歉，抬起頭。
那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男人，氣質(zhì)溫和，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，眼神卻很銳利。
他看清我的臉的瞬間，瞳孔猛地一縮，臉上閃過極度震驚的神色，甚至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，
像是見到了什么不該存在的東西?！澳恪彼麖埩藦堊欤曇粲行└蓾?。“真的很抱歉，
您的西裝……”我再次道歉，心里卻因為他過激的反應(yīng)敲起了警鐘。
他不是第一個因為我像林薇而驚訝的人，但卻是第一個露出近乎驚駭表情的人。
他很快收斂了情緒，推了推眼鏡，恢復(fù)成斯文模樣：“沒事，一點小意外。小姐是？
”“我是顧總的女伴，姓許?！蔽抑?jǐn)慎地回答。“許小姐。”他點點頭，
目光在我臉上又停留了兩秒，那眼神復(fù)雜得讓我看不懂，有驚訝，有審視，
還有一絲……憐憫？“我叫沈逸。”他遞過來一張名片。我接過名片，指尖有些發(fā)涼。沈逸？
這個名字，我好像在哪里聽過。是在顧深書房的某份舊文件里？
還是在我爸當(dāng)初哀求我簽合約時提到的零碎信息里？似乎和林薇有點關(guān)系?；氐窖鐣d，
我有些心不在焉。沈逸那個眼神，像根刺一樣扎在我心里。林薇的死，真的只是一場意外嗎？
3. 書房秘探那次晚宴后，我留了心。顧深的書房平時是禁地，但他并非時時在家。
某個他出差的下午，我借口找一本書，溜了進(jìn)去。書房很大，裝修是冷硬的現(xiàn)代風(fēng)格，
和他的人一樣。我目標(biāo)明確，直奔那個放在書架最底層角落的舊物紙箱。
那是上次打掃時偶然發(fā)現(xiàn)的，上面落了一層薄灰，像是被遺忘很久了。我蹲下身，
心跳有點快。打開紙箱，里面果然是林薇的舊物。一些筆記，幾張CD，干枯的壓花，
還有一個小首飾盒。我小心翼翼地翻看。筆記大多是些抒情的句子和歌詞，字跡清秀。
CD也是些舒緩的輕音樂?？雌饋泶_實是個溫柔如水的女孩。直到我拿起那個首飾盒。
里面是一條細(xì)細(xì)的銀鏈子，吊墜是個小瓶子形狀，里面似乎有一點點干涸的、暗紅色的痕跡？
像是……血？我皺起眉，這不太像林薇該喜歡的東西。盒蓋內(nèi)側(cè)，用極細(xì)的筆寫著一行小字，
幾乎看不清：”S.Y.：愿永墜黑暗，換你平安?！盨.Y.？是誰？
不是顧深名字的縮寫。愿墜黑暗？這絕望的口吻，也和別人口中陽光溫暖的林薇截然不同。
我心里疑竇叢生，正想再仔細(xì)看看，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！我嚇了一跳，
手忙腳亂地把東西塞回箱子退回原位，剛站起身，書房門就被推開了。顧深站在門口，
臉色不悅：“你在這里做什么？”他明明說今晚才回來！我強(qiáng)迫自己鎮(zhèn)定下來，
臉上擠出一點慌亂和不好意思：“我、我想找本時尚雜志看看，學(xué)習(xí)一下搭配……對不起，
我不該亂進(jìn)你書房?！蔽掖瓜骂^，扮演著因犯錯而不安的金絲雀。他盯著我看了幾秒，
眼神銳利，似乎在判斷我話的真假。書房里安靜得能聽到我自己的心跳。最終，
他臉上的寒意褪去一點，可能是覺得我這種“花瓶”也干不出什么竊取商業(yè)機(jī)密的事，
只淡淡說：“出去。下次別進(jìn)來了。”“哦?！蔽倚÷晳?yīng)著，趕緊低頭從他身邊溜走。
回到自己房間，關(guān)上門，我才靠著門板長長吁了口氣。手心全是冷汗。S.Y.？愿墜黑暗？
那條奇怪的項鏈……林薇，你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？而顧深，你對此，又知道多少？
4. 自由倒計時那次書房的小意外之后，顧深似乎對我多了幾分留意。
不再是完全透過我看別人，偶爾，他會真正地“看”我。比如，他會在我插花時，
突然問：“你喜歡向日葵？”我插的是一束蓬勃的向日葵，燦爛得幾乎有些刺眼。
這絕不是林薇那種清雅柔美的風(fēng)格。我手指一頓，面不改色：“嗯，看著熱鬧，有生氣。
”我沒說謊，只是沒說出下半句——像我渴望而不可得的自由。他沉默了一下，沒說什么。
但第二天，客廳的花瓶里，換上了新鮮的向日葵。又比如，他某次應(yīng)酬回來，
帶著微醺的醉意，靠在廚房門框上看我熱牛奶。氤氳的蒸汽里，
他忽然開口：“你和薇薇……一點也不一樣。”我的心猛地一跳，差點打翻奶鍋。是試探？
還是他終于肯面對現(xiàn)實了？我轉(zhuǎn)過身，
臉上依舊是練習(xí)好的、屬于“替身”的溫順笑容：“顧總說笑了，我怎么能和林小姐比。
”他盯著我的眼睛，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眸子里，有什么情緒在翻涌，最終卻歸于沉寂。
他沒再說話，接過牛奶，轉(zhuǎn)身上了樓。我看著他略顯疲憊的背影，心里毫無波瀾。
現(xiàn)在才覺得不一樣？太晚了。更何況，這點“不一樣”帶來的興趣，
比起他心中白月光的地位，微不足道。日子一天天過去，離合約到期越來越近。
我暗中聯(lián)系了顧卿塵，他是我的大學(xué)學(xué)長，現(xiàn)在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，
也是極少數(shù)知道我真面目和“匿玉”身份的人?！皼Q定好了？”電話那頭，
他的聲音總是溫和而令人安心?！班?。幫我找個臨時落腳的地方，安靜點，別讓人找到。
”我一邊說，一邊整理著我的設(shè)計稿和鑒定工具，這些才是我真正的家當(dāng)?！胺判?。
早就準(zhǔn)備好了。”他頓了頓，聲音里帶著一絲擔(dān)憂，“知意，最后這段時間，小心點。
”“我知道?！睊斓綦娫挘铱粗巴獬脸恋囊股?。暴風(fēng)雨來臨前，總是格外平靜。
5. 拍賣疑云距離自由還有十天。一個慈善拍賣預(yù)展，顧深帶我出席。
展品里有一件林薇生前捐贈的舊物——一枚藍(lán)寶石胸針。顧深志在必得。
我看著玻璃柜里那枚胸針，設(shè)計精巧，但寶石品質(zhì)其實一般。以我“匿玉”的眼光看，
價值更多在于 sentimental value（情感價值）。拍賣開始，
顧深果然頻頻舉牌。價格一路攀升。就在拍賣師即將落槌時，另一個聲音響起，
加了最后一次價。價格高得有些離譜了。所有人看去，是沈逸。他坐在不遠(yuǎn)處，隔著人群，
對我舉了舉酒杯，嘴角噙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。顧深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。他再次舉牌，
壓過了沈逸的價格。最終，胸針落入了顧深手中。但他臉上沒有絲毫喜悅，
只有被挑釁后的陰郁?；厝サ能嚿希瑲鈮旱偷脟樔??！澳阏J(rèn)識沈逸？”顧深突然開口，
聲音冷得像冰?！吧洗瓮硌绮恍⌒淖驳剿?，交換了名片?！蔽胰鐚嵒卮?，心跳卻有些快。
沈逸剛才的舉動，明顯是沖著我，或者說，沖著我這張臉來的?！半x他遠(yuǎn)點?！鳖櫳蠲畹溃?/p>
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控制欲，“他不是什么簡單人物，和林薇的過去有關(guān)?！绷洲钡倪^去？
我心里一動，壯著膽子輕聲問：“他和林小姐……很熟嗎？”顧深猛地踩了下剎車，
輪胎摩擦地面發(fā)出刺耳的聲音。我差點撞上前擋風(fēng)玻璃。他轉(zhuǎn)過頭，眼神銳利如刀，
緊緊盯著我：“許知意，你最近問題很多。”我攥緊了手心，強(qiáng)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，
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只是單純的好奇和一點點委屈：“我只是……只是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，
更了解林小姐，才不會出錯，惹您不高興?！彼麑徱曋遥?/p>
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任何一絲偽裝的痕跡。漫長的幾秒沉默。他最終轉(zhuǎn)回頭，
重新發(fā)動了車子，語氣緩和了一些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警告：“那些都過去了。
你不需要了解。做好你該做的就行?！蔽抑溃矣|到他的禁區(qū)了。但沈逸的出現(xiàn)，
和顧深的過度反應(yīng)，像兩塊拼圖，讓我對林薇之死的疑心越來越重。
6. 逃離牢籠最后三天。我?guī)缀跏帐昂昧怂袑儆谧约旱臇|西。那個銀鐲我一直戴著，
它冰涼的觸感能讓我保持冷靜。顧深似乎察覺到了什么，變得有些焦躁。
他回家的次數(shù)變多了，有時會長時間地看著我，欲言又止。甚至有一天晚上，
他喝得大醉回來，抓住我的手腕，力氣大得嚇人，嘴里喃喃地喊著“薇薇”，
卻又在看清我的臉時，眼神變得混亂而痛苦?！澳悴皇撬愕降资钦l……”他聲音沙啞，
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脆弱。我心里沒有任何波動，甚至有點想笑。一年了，
他終于問我是誰了?！拔沂窃S知意，顧總?！蔽依潇o地掰開他的手指，“您喝醉了，
我扶您去休息。”他靠在沙發(fā)上，用手臂遮住眼睛，不再說話。
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類似“頹敗”的情緒。最后一天，終于到了。天氣很好，
陽光燦爛。我起了個大早，換上了一身最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，
這是我一年來穿得最像自己的一次。我把那份簽好字的離婚協(xié)議放在客廳的茶幾上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