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淵是被一陣潮濕的腥氣嗆醒的。
眼皮掀開的瞬間，刺目的紅差點讓他再度閉上眼。
頭頂是遮天蔽日的樹冠，每一片葉子都紅得像浸過血，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，在地上投下斑駁的血色光斑。
空氣里彌漫著泥土和某種奇異花朵的混合氣味，潮濕得能擰出水來。
他掙扎著坐起身，后背的鈍痛還在隱隱作祟，低頭時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躺在一片柔軟的暗紅色苔蘚上，西裝外套早已被劃破數(shù)道口子，沾滿了泥濘。
遠(yuǎn)處傳來不知名鳥類的怪叫，尖銳得像金屬摩擦。
“這是……哪里？”
林淵喃喃自語，環(huán)顧四周，入目皆是望不到頭的紅色巨樹，樹干粗壯得需要數(shù)人合抱，樹皮上布滿了類似血管的青黑色紋路，隨著風(fēng)輕輕蠕動，仿佛一群沉睡的巨蟒。
就在這時，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從左側(cè)灌木叢傳來。
林淵猛地繃緊神經(jīng)，下意識地后退半步，手摸向口袋——那里本該有手機(jī)，此刻卻空空如也。
“誰在那里？”
他沉聲問，聲音在寂靜的森林里顯得格外突兀。
灌木叢被撥開，兩個身影走了出來。前面的是個約莫二十歲的年輕人，穿著粗布短打，皮膚是健康的蜜色，腰間別著把青銅短刀，眼神警惕又好奇。
他身后跟著個十五六歲的少女，梳著兩條麻花辮，辮子上系著紅色的布條，手里挎著個竹籃，籃子里裝著些紅得發(fā)紫的野果。
“你是誰？怎么會在血靈森里？”
年輕人開口，聲音清朗，帶著點口音，“這里可不是外人該來的地方。”
林淵看著他們身上的服飾，又看了看周圍的環(huán)境，心頭涌上一股荒謬感：
“我叫林淵，不知道怎么來的……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？”
“血靈森啊。”
少女眨了眨眼，辮子上的紅布條隨著動作輕輕晃動，“大叔，你穿得好奇怪哦。”
年輕人皺了皺眉，上下打量著林淵：
“我叫謝長生，這是我妹妹謝萱。血靈森是上古時候八大仙人用自己的血滋養(yǎng)出來的森林，外面的人根本進(jìn)不來，你……”
“八大仙人？”
林淵愣住了，這詞匯聽起來像神話故事里的設(shè)定。
“你們說的‘外面’，是指哪里？”
謝長生和謝萱對視一眼，眼神里都帶著困惑。謝長生嘆了口氣：
“看來你真是從很遠(yuǎn)的地方來的。這里是臧州大陸，血靈森是咱們吾民村的屏障。你跟我們回去吧，讓大祭司看看怎么回事?！?/p>
林淵別無選擇，只能跟著兄妹倆往森林深處走。
謝萱很活潑，一路不停地問他外面的事，當(dāng)聽到“手機(jī)”“機(jī)甲模型”這些詞匯時，眼睛瞪得溜圓，像是在聽天方夜譚。
謝長生則沉默許多，只是偶爾提醒他避開地上的毒藤，或是警惕地觀察四周。
走了約莫一個時辰，前方出現(xiàn)了一片開闊地，幾十座竹樓錯落有致地分布在林間，炊煙裊裊升起。村口立著塊巨大的石碑，上面刻著三個古老的篆字——吾民村。
剛走到村口，就見村民們都往村中心的廣場涌去，臉上帶著肅穆的神情。謝萱拉了拉林淵的袖子：
“今天是大祭司做預(yù)言的日子，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占卜吉兇的?！?/p>
廣場中央搭著個高臺，一位白發(fā)蒼蒼的老者正站在臺上，穿著繡滿符文的長袍，手里握著根通體漆黑的法杖。
他閉著眼睛，嘴里念念有詞，法杖頂端的紅色晶石發(fā)出幽幽的光。
林淵的出現(xiàn)立刻引起了村民的注意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，好奇、警惕，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。
“外來人？”
高臺上的大祭司突然睜開眼，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林淵，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。
“血靈森百年未進(jìn)外人，你從何而來？”
謝長生上前一步，把林淵的來歷簡單說了一遍。大祭司聽完，沉默片刻，突然舉起法杖，紅色晶石的光芒驟然變亮，映得他臉上的皺紋溝壑分明。
“異象！天降異象！”
大祭司突然高呼，聲音里帶著激動。
“他就是傳說中的不死者！預(yù)言中說，當(dāng)不死者降臨，臧州大陸的浩劫將終結(jié)，水火之災(zāi)皆可平息！”
村民們瞬間沸騰起來，紛紛跪倒在地，朝著林淵叩拜。林淵被這陣仗嚇得不知所措，剛想開口解釋，就見大祭司從高臺上走下來，死死抓住他的手腕，眼神狂熱：
“不死者大人，您終于來了！我們等您太久了！”
手腕被握得生疼，林淵看著周圍虔誠的面孔，心頭卻莫名升起一絲寒意。
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，尤其是大祭司提到“不死者”時，眼底閃過的那抹算計，快得讓人抓不住。
人群邊緣，陳山河正背著手站在一棵老樹下，錦緞長袍在粗布麻衣的村民中格外扎眼。
他嘴角揚著抹若有似無的笑，側(cè)臉對著謝長生的方向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，嘴里念念有詞。距離太遠(yuǎn)聽不真切，但那口型落在謝長生眼里，像是在說，
“終于……快成了”。
謝長生的眉頭緊皺。陳山河是大祭司唯一的兒子，此刻他這副志在必得的模樣，讓他心里那點不安又重了幾分。他攥了攥腰間的短刀，轉(zhuǎn)身沒入旁邊的小路——有些事，怕是得去問問村里最年長的老獵戶。
另一邊，林淵被村民們簇?fù)碇瘴葑?，一路上“不死者大人”的稱呼此起彼伏，聽得他頭皮發(fā)麻。
那間空屋是座稍大些的竹樓，收拾得還算干凈，只是墻角結(jié)著蛛網(wǎng)，顯然許久沒人住過。
“大人，您先歇息，晚點會有人送吃食來?！?/p>
領(lǐng)路的村民恭敬地鞠了一躬，退了出去，順手帶上了竹門。
林淵松了口氣，癱坐在竹椅上。
窗外的紅光透過竹縫照進(jìn)來，在地上投下細(xì)碎的影子，讓他想起血靈森里那些蠕動的樹干紋路。
“不死者……”
他低聲重復(fù)著這三個字，指尖劃過冰涼的竹桌，
“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從心理咨詢室，到黑暗中的墜落，再到這座詭異的森林和村莊，一切都像場荒誕的夢。
可后背的鈍痛、空氣里的腥氣，還有村民們真實的狂熱，都在告訴他這不是夢。
傍晚時分，竹門被敲響，是謝萱端著吃食進(jìn)來。一碗雜糧粥，兩個烤得焦黃的餅子，還有一小碟紅色的腌菜。
“林大叔，你別想太多?！?/p>
謝萱把托盤放在桌上，聲音放輕了些，“大祭司很少出錯的，也許你真的是……”
“也許我不是?！?/p>
林淵打斷她，看著女孩眼里的純真，“我就是個普通人，每天要應(yīng)付會議和報表，連打架都不會，怎么可能拯救什么大陸？”
謝萱被他逗笑了，辮子上的紅布條輕輕晃動：
“會議？報表？那是什么？聽起來好難?！?/p>
林淵愣了愣，突然意識到自己和這里的人或許根本不屬于同一個世界。他笑了笑，沒再解釋，拿起餅子咬了一口，粗糧的香味意外地不錯。
剛吃完飯，門外就來了個中年漢子，說是大祭司讓林淵晚上去廣場一趟，有要事相商。
“知道了?！?/p>
林淵點頭應(yīng)下，看著漢子離開的背影，心里那股寒意又悄然爬上脊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