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后山被霜風籠罩，在懸崖邊站定，子不語迎著呼嘯的山風直打哆嗦。
冰花打在臉上，冰冷的觸感立即驅(qū)散了早起的迷糊，隨著體表一寒，他趕忙扎穩(wěn)馬步，沉住心神開始一招一式地修煉定基拳。
“鍛身煉形，承續(xù)根基?！睙o為子撫著長須，一身白袍也在風中獵獵作響，“修氣先修心、修心先修身，世人皆以為煉氣才是起步，殊不知身體才是一切之本?！?/p>
說著“啪”的一聲，拂塵重重抽在子不語身上，留下一道紅腫的印子。
“力度不夠，再加！”
一套拳法打完，身上已是血與汗交雜著流淌，喘著粗氣，子不語艱難地爬起來盤坐，抬起酸軟的手臂，手掌紛繁變化，又將一套套手訣掐出。
自那次差點無緣山門，他便戒驕戒躁，格外珍惜眼前機會，也極為慶幸。
直到天色徹底放亮，身上的汗?jié)n血漬都被寒風凍成冰珠，才結(jié)束一輪晨修。
他渾身癱軟地趴在地上，只覺得一股窒息感籠罩在肺部，看著正在烤肉的師父直喘氣。
“來，現(xiàn)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，要多吃肉?！?/p>
見子不語練完，無為子這才將手中半條豹腿遞了過去，他卻沒有力氣抬手去接。
看他無力，無為子索性將烤肉插在子不語面前，也不管他，時不時喝口水酒，看著山間云起云生。
子不語無奈，只得艱難地蠕動身子，伸著脖子啃了一口，焦嫩可口，充滿靈力的獸肉頓時為軀體注入幾分力氣，而他又眼巴巴地盯著師父手中的葫蘆。
見到徒弟可憐的模樣，無為子微微一笑，抬手給他灌了兩口。
不像別的酒那樣辛辣苦澀，入口是一股清甜從咽喉擴散，一直涌入四肢百骸，喝了頓覺神清氣爽又解乏。
在妖獸肉與靈酒滋潤下，子不語的體力逐漸恢復(fù)，溫和的能量在肺部輕輕地撫動，將胸腔的窒息感也徹底撫平。
這時他才勉強坐起來，伸出顫抖著的雙手啃起豹腿。
眼前云卷云舒之境讓他不禁感慨，如果不是這么辛苦的話，或許神仙生活就該如此吧！
二人用完早餐后休息了一陣，無為子就將酒葫蘆扔給了子不語，而后輕輕一躍，率先跳下那深不見底的山崖。
他的身體直墜入云霧，眨眼就不見了蹤跡。
子不語看得心驚膽戰(zhàn)，卻也只是咬咬牙，順著懸崖往下爬。
冰冷的石頭凍得割手，倒懸的崖壁有時無路可攀，還需要跳躍著才能跨過，故而每一步都要他灌注心神、以命相搏。
若不是數(shù)月的定基修煉、連日來的靈藥溫體，恐怕熬不住這一遭，也幸好每次力氣將盡時，能飲一口靈酒恢復(fù)。
而每次失足，無為子總能在他只剩一口氣兒時把他從冥河拉回來，可是那種瀕死的痛苦讓他再無僥幸，是真的疼啊。
順著山崖爬下，直到日落時分，他才縱身一躍，從僅剩十幾米的崖壁上躍下，感受著生與死的疊加態(tài)隨著自己動作轉(zhuǎn)換，又熟練地在空中連變幾招。
身軀臨空扭動，雖然狼狽，卻還是平安的滾落在地，只是把他摔得直咧嘴。
久坐崖下的無為子睜開雙眼，微微點頭，伸出手掌在虛空輕輕搖移，那山壁上的石塊硬土竟如黏土般被他隨意塑性，直到原先的峭壁面目全非，這才作罷。
“明日繼續(xù)?！毕襁@樣的變化，崖壁上已然經(jīng)過十余次，隨后無為子一指不遠處的那道瀑布，“去吧?！?/p>
子不語點頭，在水中洗了洗滿是血漬的手，把寒風吹得發(fā)疼的身軀揉了揉，這才游向瀑布。
那是一條穿過山林的溪流，它在半山腰跌宕，終于在山腳落成一道數(shù)十米的瀑布，擊打在地，形成一汪深潭。
潭水向東，又化為一條溪流蜿蜒林間，直至群山深處。
潭水中央有一方石臺，周邊潭水深不見底，唯有那塊巨石任瀑布擊打卻巋然不動。
子不語剛趴上石臺，立即被瀑布打趴在地，而后一次次坐起，一次次趴倒。
還記得第一天被瀑布擊打得口吐鮮血，幾乎失去意識，如今他已可以勉強打坐了。
直到深夜，萬籟俱寂，他扛著一大鼎的水順著曲折的山路上山，一天的修煉才算結(jié)束。
泡在水缸里，雖是滿身疲憊，卻也滿心歡喜。
他知道若非師父指點收留，今生恐怕就仙凡永別了。
今日的修煉結(jié)束得比往日更早一些，剛到子時就結(jié)束了，而最開始是直到天色放亮才完成，堪堪在藥缸里睡了半個時辰。
“不錯，進步很大?！?/p>
看著盤坐藥缸的子不語，無為子今日卻沒有回屋，而是忽然提起了修煉的事。
“徒兒，隨為師修行多日，你對道可有感悟？”
子不語撓了撓頭，心里有些無語，這些日子，師父只是不斷整他，從沒提過修煉的事兒，如何感悟？
但他還是試探問道：“是可開天辟地，摘星攬月的無上道法？”
無為子搖了搖頭。
“或者是超凡入圣、渡劫化神的高深修為？”
無為子還是搖了搖頭。
“是萬物的本質(zhì)、一切的真理？或者是法則的力量、運行的天數(shù)？亦或是堅守的本心？”
“投機取巧，都不是！”無為子輕敲了一下子不語的腦袋，又轉(zhuǎn)頭看向漫天繁星，“為師也不知道...”
無為子這般答復(fù)，聽得子不語白眼一翻，暗中腹誹，而后便仰身躺進了缸中。
看著他這樣，無為子卻是呵呵一笑，略有些感慨道：“既然不知什么是道，那我們舍棄道途不修了?！?/p>
“不修道了？”
子不語一驚，略微些茫然。
“不修道了?！?/p>
無為子點了點頭，負手而立，看向冬日里的顯現(xiàn)天中的銀河。
“那修什么？”
“修凡！”
將漫天星光盡收眼底，無為子回頭看向迷茫的子不語，和藹的面容浮現(xiàn)笑意，一瞬間他的眼中星光流轉(zhuǎn)、銀河倒映，如蒼穹一般深邃。
“修凡？”
子不語聞言一怔，不自覺地坐正身子，看著無為子那星光氤氳的眸子、那慈和的面容，滿是不解。
而無為子也低頭看他，身上彩月熒光袍隨著山風飄舞，身后則是柔潤的月華。
“不錯，修凡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