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主輕喚一聲，殿內(nèi)目光便齊齊轉(zhuǎn)向門口的四人，眾人同樣齊聲誦唱。
“眼前萬道可走！爾等自決?。 ?/p>
話音震響，頓有一股渺渺之氣在殿中彌漫開來，數(shù)百目光如炬，更有隱隱道意加持，殿內(nèi)外一時間竟如隔陰陽。
四人深深吸了口氣，公孫期率先整理衣襟，手捏定一訣走了進(jìn)去，那縹緲靈息在他身周流轉(zhuǎn)，好似披了一層薄紗。
“弟子公孫期，拜見宗主?！?/p>
“嗯。”宗主微微點頭，看向青書長老，“青書長老，有勞了。”
“謹(jǐn)遵法旨?！?/p>
青書長老聞言站起身來，向公孫期微執(zhí)一禮，一道青光便映在他身上。
“弟子拜見師尊?！?/p>
公孫期連忙參拜，然后便走到青書長老階下。
“弟子明玄，拜見宗主?！?/p>
“嗯。凌劍大長老，有勞了?！?/p>
聽宗主指點，凌劍峰主也點點頭，用一道朦朧的黃光將明玄籠罩，明玄參拜后則站到了凌劍峰主的階下。
見二人如此輕易便選中師承，軼輕呼一口氣，低著頭邁進(jìn)殿內(nèi)，卻陡覺壓力倍增，那渺渺青煙在她身周一繞，便壓得她跪倒在地。
她悶哼一聲，眉頭緊鎖，強(qiáng)行站起身，然而每一步邁出都如壓千斤，幾步下來，已是滿臉通紅。
但饒是如此，她仍是咬著牙，一步步踏去，直到走到正中，艱難地抬起手臂捏訣道：“弟子軼，拜見宗主！”
“你年歲不大，但幾乎被執(zhí)念掌控，需到月冷塔內(nèi)淬煉三日，超凡脫俗，之后再到靖海峰?！弊谥髦讣庖粍?，一顆雞蛋大小的月冷石出現(xiàn)在軼的手中，“靖海大長老，有勞了?！?/p>
“弟子謝宗主?！?/p>
說罷，軼渾身一松，摔倒在地上。
見到此番異象，子不語趕緊打起精神，手捏定一訣，調(diào)整呼吸、穩(wěn)住腳步踏向門檻。
然而一腳踏出，他竟被那渺渺之氣阻住，入不得殿內(nèi)，再一用力，整個人反被推倒在地。
“你尚有其它機(jī)緣，非我門下弟子，下山去罷。”
宗主見此微微搖頭，聲音空靈，殿外風(fēng)清、殿中氤氳道意，仿如隔世。
子不語聞言一愣，慌忙起身，再次走向殿門，卻仍舊不得寸進(jìn)，手掌觸摸的是一堵看不見的墻。
“不..不對，他說在這里等我..”
他深深呼吸，強(qiáng)行讓自己冷靜下來，身軀慢慢迎向大殿，然而那渺渺之氣卻一直阻隔，讓他不得寸進(jìn)。
“嘣！嘣！”
幾番撞擊毫無成效，他頓時方寸大亂，顫抖的雙手按在墻上，可找不到任何缺口，。
之后是一次次撞擊，直撞得他雙目赤紅，渾身生疼，屢次反震而出。
殿中師生見此也只是搖頭嘆息。
“這是為什么？！為什么？！”
公孫期等人見狀心中不忍，本欲出列，卻被幾位師兄?jǐn)r?。骸盁o能為也?！?/p>
如此，幾人只能面露復(fù)雜，而場中那數(shù)百目光，也多少帶有一絲憐憫。
“為什么?。浚?！”
在眾人注視下，子不語艱難地爬起身，只聽他一聲怒喝，腳步猛踏，狠狠地撞在大殿前，卻直接磕得頭破血流。
劇烈的沖擊震得他噴出一口鮮血，整個人砸飛在石階上，一階一階滾落，掃亂一地殘雪，終究暈了過去。
鮮血飛濺，眼淚和血液灑在空無一物的殿門上，竟順著虛無流下，也未曾流進(jìn)大殿半分。
“...”
宗主見狀微微搖頭，正待處置，卻感覺心弦自動，而后指點掐訣，似乎是算到什么。
將心底疑惑壓下，又揮動袖袍使出一道靈氣將子不語包裹，不斷滋潤著他身上的傷勢，最后一直托浮著將他送到了山下。
而山上生活，也不會因他一人有何改變。
“噔~噔~”
悠揚的鐘聲每日都準(zhǔn)時在望不見盡頭的凌靖峰頂震蕩，喚醒了沉睡的山林，他卻只能遙遙聽著。
子不語滿身冷雪、衣衫濕透，凍得渾身顫抖，但仍固執(zhí)地跪在“凌靖宗”巨石前，全靠一根拐杖支撐，才不至于倒下。
“爹、娘、孩兒無能...”
他口中茫然地呢喃，神志已有些不太清晰，而每當(dāng)快要熬不住的時候，又會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靈氣自他心口滲透，流轉(zhuǎn)全身，吊著他一口氣。
在這三個月的定基課程上，他不是最聰慧的，不能像公孫期一樣觸類旁通，求根問底；他不是最能打的，不能像軼一樣一學(xué)就會，武藝超群；甚至不是最刻苦的，像明玄一樣，一門心思修道，心無旁騖。
他只是一個毛頭小子，幸得神仙指點、幸得槐序接引，懵懂上山、妄想追尋著縹緲的前路，改變什么。
滿以為踏上山門便可以觸摸到那無上之法，甚至有些暗自欣喜，然而現(xiàn)實則將其心底的小竊喜揭開，在他尷尬之時，狠狠地抽了他一嘴巴，又把他踩在泥里，好好地嘲諷了一番。
而留給他的，只有那晚親族恐懼的目光，以及同門憐憫地注視。
“我...不能死，我還要去找..尸府..？”
子不語打了個哆嗦，猛地甩了自己幾耳光，看向那塊巨石，可是三個月前的小路已不知在哪，山門早已斷絕。
風(fēng)雪接連下了幾天，直到那塊巨石也被山雪淹沒大半，林中所有蹤跡也都被大雪掩埋。
白晝還好，一到夜間，莽莽山林便如同擇人欲噬的猛獸，天地沉寂，只有呼嘯的風(fēng)似冤魂在游走。
“無量壽福?！?/p>
就在他徹底失去知覺時，陡然一聲空靈的吟唱在寂靜的林間回蕩，驚走幾只鳥雀。
那山門巨石上，驀地出現(xiàn)一個老者，他身著彩月熒光袍，發(fā)束金云冠、腰纏碧月壺，面容和善。
他揣著手立于積雪上，卻腳下無痕，就那么靜靜看著石頭下的一個小鼓包。
看了半晌，似乎是確認(rèn)了什么，他才伸手輕輕一揮，勁風(fēng)吹過，二十多丈內(nèi)的雪盡被掃開，露出地上冰雕般的少年。
少年的臉上還掛著一絲笑容，身體卻早已凍得僵硬。
白衣老者走到他跟前，略微探查一番，只見一絲靈氣還在少年血脈中游走，將堵塞凍結(jié)的筋脈都打通了，讓他始終維持著一絲生機(jī)。
“正巧啊?！?/p>
他將手放在少年頭上，溫和的靈力灌注下，身上的冰霜逐漸化為霧氣，堅硬的衣衫也干燥柔軟下來。
不多時，少年朦朦朧朧地醒轉(zhuǎn)過來，恍惚地看著眼前的白袍道人，茫然開口道：“你是神嗎...”
“神？算是吧?！崩险邠犴氁恍Φ?，“我是無為子，你可以叫我，‘師父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