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像一鍋煮沸的石灰水，黏稠地裹著烏江。王三蹲在渡口老槐樹下，指尖捻著那枚從香灰里摳出的乾隆通寶。銅錢上的血跡已經發(fā)黑，像干涸的蟬蛻?zhàn)ぴ邶X痕里。這枚本該串在紅繩上的銅錢，昨夜卻孤零零滾到供桌底下，背面還沾著幾根暗紅色的發(fā)絲。
"王叔，渡船繩子又斷了！"小六的徒弟阿蠻在江岸邊扯著嗓子喊。王三抬頭望去，那條用了二十年的粗麻繩果然斷成兩截，繩頭泡在江水里一沉一浮，像條被砍斷的烏賊觸腕。更邪門的是斷口處——繩纖維不是被利器割斷的，倒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一點點啃出來的，斷面上布滿細密的牙印狀凹痕。
阿蠻的竹篙剛伸進江里，突然"嗷"地怪叫一聲。王三瞇起獨眼望去，只見原本平靜的江面泛起詭異的波紋，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在水下蠕動。晨霧中隱約浮出個黑影，仔細看竟是只青黑色的陶俑，童男模樣的臉上濺著暗紅斑點，斷臂處參差不齊的茬口還掛著半截紅繩。
"三天前......"阿蠻的竹篙"當啷"掉進船艙，"就是這東西從江里漂出來的！"王三的太陽穴突突直跳，他想起那個紅襖女人懷中的藍布包袱——當時包袱滾落時確實飛出三只陶俑，可另外兩只呢？晨霧突然被江風撕開一角，對岸的江心島輪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(xiàn)，島中央那棵百年槐樹的枝椏間，垂掛著數(shù)十串暗紅色的布條，在風中搖晃如招魂幡。
渡船離岸時，王三的獨眼死死盯著船尾的水面。阿蠻的竹篙每點一下，江底就泛起團渾濁的漩渦，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淤泥里翻身。當船行至江心時，晨霧突然濃得化不開，王三看見前方礁石上立著個紅衣身影——還是那件絳紅棉襖，領口墜著三顆翡翠扣子，可這次他看得真切，那根本不是人，而是用竹篾扎的紙人，表面糊著層褪色的紅布，眉心的朱砂痣是用朱砂直接畫在布面上的。
"阿蠻！"王三的獨眼瞪得充血，"把船往右舷靠！"話音未落，江水突然沸騰起來。船底傳來密集的"咚咚"聲，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用指節(jié)叩擊船底。阿蠻的竹篙戳進江水，突然碰到個堅硬的物體——他驚恐地縮回竹篙，篙頭沾滿了暗紅色的碎屑，像是人的指甲和碎肉。
濃霧中傳來細碎的童謠聲："紅襖子，綠鞋子......江心島，鬼門開......"王三的獨眼死死盯著前方，終于看清了江心島的真面目——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江島，而是由無數(shù)具浮尸堆砌而成的龐然大物！腐爛的尸體層層疊疊，堆積成島的形狀，尸體間纏繞著暗紅色的布條，每具尸體的手腕上都系著串紅繩，繩結上串著的銅錢銹跡斑斑。
渡船突然劇烈搖晃起來。王三看見船四周的水面下，密密麻麻浮起數(shù)十只青黑色的陶俑，童男童女的面孔上濺著暗紅斑點，斷臂處參差不齊的茬口還掛著半截紅繩。那些陶俑緩緩浮出水面，齊刷刷地抬頭望向渡船，空洞的眼眶里似乎閃爍著幽綠的光芒。
"王叔......"阿蠻的聲音顫抖得像風中的枯葉，"那些......那些陶俑......在動......"王三的獨眼死死盯著前方，終于看清了江心島的輪廓——島中央那棵百年槐樹的樹冠間，垂掛著數(shù)十串暗紅色的布條，在風中搖晃如招魂幡。而樹下的陰影里，隱約可見一個紅衣身影，正背對著他們，緩緩朝島上走去。
船頭突然傳來"咔嚓"一聲脆響。王三低頭望去，只見船底的木板被什么東西硬生生啃穿了一個洞，黑漆漆的江水正汩汩涌入。更駭人的是，船底的破洞處，伸出一只青黑色的手——那手的五指蜷曲如鉤，指甲縫里凝結著暗紅的血塊，正死死抓住船底的木板。
"阿蠻！快劃！"王三的獨眼瞪得充血，竹篙拼命地戳向江底。渡船在江水中劇烈搖晃，像是一片隨時會被狂風撕碎的落葉。而那個紅衣身影，已經緩緩轉過身來——那張臉，赫然是三天前渡江的紅襖女人，眉心的朱砂痣紅得滴血，脖頸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后扭曲，正對著他們，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......
江水深處，似乎有什么龐然大物正緩緩浮起，帶著無盡的惡意和詛咒，向他們逼近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