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哥！有人在我們學(xué)校鬧事！”
正嗦著米粉的青嵐頭也不抬，含糊不清地罵了句：“狗日的！敢在老子的地盤撒野？活擰巴了？！” 他猛嘬一口，湯水四濺，“快說！咋回事？”
“大哥，聽說是隔壁職高的喪彪，他非說咱們學(xué)校的人撬了他馬子，現(xiàn)在正帶人堵在后門呢！”
“噗——” 青嵐一口米粉差點嗆進氣管，“咳…喪彪？就他那張車禍現(xiàn)場的臉，還能有女朋友？！” 他把碗重重一墩，湯汁晃了出來，“敢來這兒堵人？” 他三兩下扒拉完剩下的粉，豁然起身，“山炮！帶路！”
……
學(xué)校后門，空氣像凝固的鉛塊。喪彪領(lǐng)著二十來個混混，把葉凡和周青死死圍在墻角。
“小逼崽子，你丫就是葉凡？” 喪彪一口黃牙噴著唾沫星子，“老子墻角都敢挖？活膩歪了？！”
被圍在中間的葉凡和周青臉色煞白，背脊死死抵著冰冷的墻面。葉凡聲音抖得像風(fēng)中落葉：“你…你們別亂來…再過來我報警了！” 他哆嗦著掏出手機。
手機剛舉到半空，一只臟手就粗暴地拍了過來！“啪！” 手機飛出去砸在地上，屏幕瞬間炸裂。緊接著“啪！”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，狠狠摑在葉凡臉上，火辣辣的疼瞬間炸開！
“報警？報你媽個警？！” 另一個混混獰笑著反手又是一耳光！葉凡的臉頰肉眼可見地紅腫起來，他死死咬著下唇，屈辱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，拳頭攥得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
“嗬？還敢攥拳頭？” 喪彪獰笑著，把那張橫肉叢生的臉硬湊到葉凡面前，幾乎要貼到他鼻子上，“來！朝這兒打！有種你他媽打啊！”
“我操你大爺——！” 被逼到絕境的葉凡血沖頂門，積壓的恐懼和憤怒轟然爆發(fā)，攥緊的拳頭帶著風(fēng)聲猛地砸了出去！
但拳頭離那張臉還有半尺遠，喪彪的破皮鞋就帶著一股惡風(fēng)，狠狠踹在他肚子上！“砰！” 葉凡像只破麻袋被踹得倒飛出去，重重摔在泥水里，疼得蜷成一團，半天喘不上氣。
“叫打你就真打？給臉不要臉！” 喪彪唾了一口。
旁邊一開始就嚇傻的周青猛地回過神，血性壓倒了恐懼。她尖叫一聲，用盡全身力氣，“啪”地甩了喪彪一個清脆響亮的大耳光！緊接著撲到葉凡身邊，奮力把他從泥水里架起來，一雙眼睛噴著火，死死瞪著捂著臉的喪彪。
這結(jié)結(jié)實實的一巴掌，把喪彪打懵了，短暫的死寂后，他那張臉?biāo)查g因為暴怒扭曲成了豬肝色，眼里的兇光能殺人。
“操！給老子上?。 ?他狂吼，聲音都劈了叉，“男的給我打廢！女的…”他舔著嘴角，淫邪地瞟著周青，拖回我屋里！“對了，男的也拖回去！我要讓這廢物流著淚看！給我上??！”
他惡狠狠地轉(zhuǎn)身想走，卻猛地發(fā)現(xiàn)身后的手下們像集體被施了定身法，一個個僵在原地，眼神里透著說不出的驚懼。喪彪心頭一跳，猛回頭，瞳孔驟然縮成針尖！
巷口盡頭，四道身影逆著夕陽余暉走來。
前面帶路的，是跑得氣喘吁吁的山炮。
他身后，是雙手插兜、步伐懶散卻透著一股煞氣的青嵐，以及他左右兩邊，像兩尊鐵塔一樣沉默卻散發(fā)著冰冷氣息的護法——王剛和王強。
青嵐的目光如刀鋒般掃過泥水里的葉凡和周青，最后釘在喪彪身上，聲音不大，卻像冰棱子掉進鐵桶里：
“喪彪？”
“在老子的地盤上…打人？”
話音未落，青嵐的身影如同鬼魅，幾步就跨到了喪彪面前。他本就比喪彪高出大半個頭，此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，眼神睥睨：“說吧…想怎么死？”
被那雙沒有一絲波瀾的紅色瞳孔盯住，喪彪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，腿肚子不受控制地開始轉(zhuǎn)筋發(fā)軟。絕望的恐懼像毒蛇纏上心臟，但一絲亡命的狠厲也在眼底迸發(fā)?！敖o我砍死他們??！他們就四個人?。?！” 他發(fā)出困獸般的嘶吼。
混混們?nèi)鐗舫跣?，怪叫著抽出砍刀和鋼管，潮水般朝著青嵐四人瘋狂撲來?/p>
……
片刻之后。
青嵐慢條斯理地把被濺上泥點的校服外套拉好，理了理褶皺，看向已經(jīng)互相攙扶著站起來的葉凡和周青。
“行了，事兒清了。去山炮那兒交五塊保護費，你們回去吧?！?他語氣平淡得像剛處理完一堆垃圾，擺擺手就準(zhǔn)備帶人離開。
“恩…恩人！等一下！” 帶著哽咽的喊聲響起。
葉凡“噗通”一聲雙膝跪在冰冷泥濘的地上，對著青嵐重重磕了個頭：“謝謝！謝謝你們救命大恩！” 他抬起頭，額上沾著泥污，顫抖的手從懷里掏出一樣?xùn)|西，捧到青嵐面前。那是一個樣式極其古樸的青銅吊墜，邊緣刻著無法辨認(rèn)的花紋，綠銹斑駁，透著歲月的氣息。
“這…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，謝謝您！” 他說完，抹了把臉，拉起還處于后怕中的周青，深深看了青嵐一眼，頭也不回地快步消失在巷子深處。
青嵐隨意地將吊墜在指間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，入手冰涼。他瞥了一眼地上橫七豎八、呻吟翻滾的喪彪和他那群手下，語氣帶著漫不經(jīng)心的警告：
“話，我只說一次。下次再來惹事…哼哼…”
留下滿地狼藉，他揣起吊墜，招呼一聲：“走了！”
……
是夜。
青嵐家浴室水汽蒸騰。他剛洗完澡，裹著浴巾準(zhǔn)備出來煮個泡面填肚子。就在這時，褲兜里那枚冰冷的青銅吊墜突然滑落，“啪嗒”一聲掉在瓷磚地上。他沒多想，彎腰去撿。
就在指尖觸碰到吊墜邊緣的瞬間——
嘶！
一陣尖銳的刺痛！
青嵐猛地縮手，低頭一看，指腹竟然被那看似鈍圓的青銅邊緣劃開了一道細(xì)細(xì)的血口，血珠迅速沁了出來。
“操！” 青嵐懵了。他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指，又低頭看了看那枚普普通通的吊墜，一股涼氣從脊椎骨爬上來。
怎么可能？！
他從小皮糙肉厚，別說普通的小刀子，就是當(dāng)年被人背后捅黑刀，那彈簧刀都沒捅破他一層油皮！打架無數(shù)，受傷幾乎都是筋骨內(nèi)傷，皮外傷罕見到幾乎沒有。
這破銅爛鐵？居然能劃破他的手？！
巨大的震驚讓青嵐腦中一片空白，他甚至忘了下一步動作，只是盯著那吊墜和指尖滲出的血珠發(fā)愣。
嗡——
一股無法形容的微弱嗡鳴似乎從指尖的傷口傳遍全身，那枚掉在地上的吊墜忽然像是活了過來，表面的青銅銹跡發(fā)出極其細(xì)微、不正常的流光。
沒等青嵐回過神——
轟——?。?！
一道純粹到刺眼、仿佛凝固了時間的光柱毫無征兆地從吊墜內(nèi)部爆發(fā)！瞬間充斥了整個浴室！
視野被強光剝奪！連思維都像是被融化了！
青嵐只感覺身體失去了重量，世界在眼前崩塌、碎裂、飛旋……
下一秒，意識被徹底抽離。
……
黑暗中，意識艱難地重新凝聚。
青嵐呻吟一聲，迷迷糊糊睜開酸澀沉重的眼皮。
一片……濃綠？
斑駁的光點搖曳著，帶著草木的清新氣息和泥土的腐味涌入鼻腔。
“咳咳咳…” 他掙扎著坐起身，想吐掉嘴里殘留的、仿佛還帶著消毒水味的空氣。
手——下意識地?fù)蔚叵虢枇φ酒饋怼?/p>
觸感…不對！
柔軟？堅韌？指間似乎還夾雜著幾片草葉？
青嵐猛地低頭。
這一看，他的動作徹底僵?。⊙查g沖上頭頂！
眼前支撐著他身體的……不是手！
而是一只…覆著濃密白色毛發(fā)、修長、健壯、頂端分叉成堅硬蹄瓣的……
蹄子？！
“我……操？?。浚?？！”
青嵐的思維徹底宕機！嗓子眼里擠出不成調(diào)的、因為震驚恐懼而完全變形的怪叫！
他觸電般收回那雪白的前“蹄”，目光茫然又驚惶地掃視著自己——修長的脖子、覆蓋著雪白毛發(fā)的軀體…還有胸前垂落的、一束束黑白相間的、柔滑飄逸的長鬃毛…
恐懼和茫然像藤蔓死死纏住了心臟！他連滾帶爬地掙扎起來，本能地朝著最近一處閃爍著微光的、澄清的水洼撲去！
平靜的水面映照出漣漪…
里面倒映出的生物，有著勻稱健美的馬駒體型，毛發(fā)純白如雪，頸后的長鬃毛卻呈現(xiàn)出優(yōu)雅的黑白漸變色，光滑柔順。
那是一匹…
卡通片里那種…小馬？！
青嵐張大嘴，水中的倒影也張大了嘴，露出整齊的牙齒。他想吼叫，想砸東西，想罵娘！
青嵐瞪著水面，倒影里那匹白毛如雪、黑鬃似墨、紅瞳像淬血的小馬正咧著嘴——那表情在他眼里寫滿了“蠢透頂”三個字。
“狗日的！”他腦子里嗡嗡作響，血壓飆升，“老子居然變成了…馬？！”這比被喪彪帶人堵在死胡同還他媽離譜！
怒從心頭起，他揚蹄就想把那倒影砸個稀巴爛！結(jié)果前蹄剛離地，后蹄猛地一滑——“噗通！”
冰冷的湖水嗆進鼻孔，喉嚨里本能擠出的慘叫卻成了嘹亮清脆的“咴咴——！”
“咳咳…嘔！”青嵐狼狽不堪地?fù)潋v上岸，像落水狗一樣猛甩腦袋，黑白漸變的濕鬃毛糊了一臉?biāo)椤Ｋ麣獾弥倍哙?，沖著空氣怒吼：“葉凡！你給老子等著！等爺回去，不把你揍出十八色彩虹，我青字倒過來寫！”
頂著一身滴水的白毛，青嵐黑著臉，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陌生的林子里跋涉。滿腦子都是鋼筋水泥的街巷和熱氣騰騰的米粉，現(xiàn)實卻只有無邊無際的破樹葉和扎蹄子的碎石子。
……
咔嚓…咔嚓…
前方枯枝敗葉一陣亂響。青嵐猛地抬頭，精神一振——終于見到活物了？！
可下一秒，他瞳孔微縮。
幾匹外形詭異的“狼”從樹影里踱出。它們的身軀完全由虬結(jié)扭曲的灰褐色枯木構(gòu)成，關(guān)節(jié)處是扭動的藤蔓，眼眶里跳動著幽綠色的磷火。
“我靠？”青嵐嘴角抽搐，“誰家柴火堆成精跑出來了？”
領(lǐng)頭的木狼鼻息噴出腐朽的落葉碎屑，后腿微曲，枯枝般的前爪抓撓著地面，眼窩里的魂火死死鎖定青嵐，喉嚨深處發(fā)出“咔咔”的威脅低吼——食物！新鮮的！幼駒！弱??！
它后腿發(fā)力，作勢要撲！
就在它離青嵐只有兩三米距離的瞬間，這匹兇殘的木狼仿佛突然撞上一堵無形的、由尸山血海構(gòu)筑的墻！那匹看似無害的白色幼駒身上，驟然爆發(fā)出一種讓靈魂凍結(jié)的兇厲！那是純粹而原始的、來自另一個世界無數(shù)次生死搏殺磨礪出的、足以讓死神側(cè)目的狂暴煞氣！
領(lǐng)頭木狼眼眶中的魂火猛地一窒，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攥住，瘋狂搖曳，幾近熄滅！咔吧！它僵硬的脖頸發(fā)出一聲斷裂般的脆響，下一秒，這頭剛才還兇相畢露的木精發(fā)出一聲充滿恐懼的、像是無數(shù)枯葉摩擦的尖利“嗚嗷——?。。 ?/p>
它甚至沒敢再看青嵐一眼，掉頭就撞！不管不顧地撞開灌木，撞斷橫枝！它身后的木狼群更是炸了鍋，魂飛魄散，骨節(jié)亂響，連滾帶爬地爭相逃竄，仿佛身后追著的是能焚盡一切的地獄業(yè)火！
整個過程發(fā)生在電光石火間。
青嵐剛繃緊渾身白毛（雖然他也不知道這新身體有啥用），蹄子還沒抬起來，那群木頭玩意兒已經(jīng)連影子都不剩了，只留下幾處還在顫動的灌木和被撞斷的樹枝。
青嵐：“……”
他蹄子還懸在半空，整匹馬都僵在原地。半晌，氣得一蹄子跺下去，砸飛一小塊草皮：“操！跑個毛?。±献佑植粺仩t！喂！給爺回來！這他媽破林子往哪走？！”
回答他的只有死寂的風(fēng)和樹葉沙沙。
“……行！你們夠種！”青嵐憋著一肚子邪火無處發(fā)泄，鼻孔呼呼噴著粗氣，再次挪動蹄子，更加暴躁地向著大概的“前”方繼續(xù)拱。
太陽快他媽下班了吧？青嵐走得四蹄發(fā)酸，餓得前胸貼后背時，眼前的密林終于豁然開朗！
一條小徑蜿蜒向下，在柔和的光線下，赫然出現(xiàn)一座仿佛直接從童話繪本里摳出來的房子！尖頂木屋，圓拱小窗，爬滿開著星星點點小花的藤蔓，煙囪里還悠悠飄著淡淡的、帶著松木香的炊煙！
一股巨大的、難以言喻的狂喜瞬間沖散了青嵐心頭所有的暴躁和罵罵咧咧！
“房子！有煙！”他血紅色的馬眼瞬間瞪圓了，亮得驚人，“哈哈！天無絕馬之路！有房子的地方就一定有智慧生物！能問路！最好…能蹭飯！”
他幾乎是連蹦帶跳（雖然新蹄子使得這動作極其別扭）沖下小坡，沖到那扇一看就很厚實的橡木門前。
咚！咚！咚！
他用一只前蹄使勁敲著門板（聲音比他預(yù)想的沉悶多了）。
里面似乎有細(xì)碎的腳步聲。接著，門鎖輕響，門板被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條小縫。
暖黃色的燈光從門縫里流淌出來。
門縫后面，一匹小馬怯生生地探出半張臉：奶油般細(xì)膩柔滑的淡黃色皮毛，蝴蝶翅膀般垂落一側(cè)的粉柔長鬃毛，還有一雙正因緊張而睜得溜圓、像山間最純凈綠松石般的、濕漉漉的大眼睛。它的右前蹄上甚至還沾著點橙紅色的…胡蘿卜泥？
青嵐：“…………”
時間，在這一刻凝固。
他所有沖到嘴邊的問路開場白瞬間蒸發(fā)。腦海里只有一個畫面突兀地、無比清晰、無比深刻地炸開！
昏暗的網(wǎng)吧角落，一個小弟縮在電腦前，屏幕里，一匹和眼前這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、奶油黃色的卡通小馬，正用這雙該死的濕漉漉的大眼睛唱著歌……而自己當(dāng)時干了什么？
他搶過那小弟的鍵盤，哐哐哐敲出幾個大字，還拍著桌子狂笑：“傻逼！多大了還看這種幼——稚——片？！哈哈哈哈哈！”
那屏幕上幾個大字仿佛帶著特效，噼里啪啦地砸在他此刻馬形的眼球上：
《小——馬——寶——莉》！
如同一個巨型榔頭砸進了他的腦髓里！轟?。。?/p>
“……柔——柔——？！”
咔嚓。
現(xiàn)實世界和記憶宇宙之間的玻璃，徹底粉碎。
“砰?。。?！”
門板像受驚的兔子猛地撞了回來，發(fā)出巨大的悶響！緊接著，門內(nèi)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的碰撞聲（像桌子椅子翻倒），以及一個細(xì)弱蚊吶、帶著哭腔和極度恐懼的顫抖聲音…
青嵐的腦子像被塞進了一萬臺轟鳴的榨汁機！
穿越變馬？行，老子忍了！說不定是修仙劇本，老子還能修成個妖王什么的…
畢竟連木頭都能跑路…
可現(xiàn)在……
他血紅的眼睛死死瞪著那扇緊閉的橡木門，仿佛要把它瞪穿、瞪回那個充滿劣質(zhì)煙味和汗臭的網(wǎng)吧。
*柔柔？！
小馬寶莉？！
那個粉紅色泡泡、唱歌跳舞、用他媽“友誼魔法”解決一切問題的……動畫片？！*
巨大的荒謬感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異變的腦仁上，砸得他眼前金星亂冒，鬃毛都要豎起來了。
搞笑的嗎？怪不得這鬼地方連樹葉都在發(fā)光！畫風(fēng)都他媽不對了！
他在門外杵著，腦子里無數(shù)念頭翻滾奔騰：回去的方法？怎么樣才能三刀給葉凡砍八段？小弟們是不是以為自己人間蒸發(fā)了？…… 最終，所有復(fù)雜的掙扎都被一股彪悍的“管他娘”氣勢粗暴地碾平。他青嵐什么人？刀山火海滾過來的！變成馬又咋了？在動畫片里又咋了？還能憋死不成！
愛咋咋地！
雜念清空，他重新聚焦——眼前就這扇礙事的破門，里面是嚇成球的柔柔和……他咕咕叫的肚子。
黑老大青嵐做事，什么時候走過彎彎繞繞的路？
說時遲那時快！青嵐根本沒猶豫半秒，后腿肌肉猛地繃緊發(fā)力，他那覆著白毛、尚未完全適應(yīng)力量的前蹄——或者說，他目前唯一能用來攻擊的“拳頭”——裹著一股惡風(fēng)，悍然轟向門板！
“哐啷——?。?！噼里啪啦——！”
不是簡單的開門破洞！
那扇原本厚實堅固的橡木門，在他這暴怒一蹄之下，宛如紙糊！整扇門板應(yīng)聲爆裂！碎木塊、斷裂的門鎖零件、扭曲的鉸鏈……像被炮彈擊中般四下激射！煙塵裹著木屑猛地炸開！
門內(nèi)，原本就因為極度恐懼而蜷縮在桌子底下發(fā)抖的奶油色小馬，被這突如其來的、堪稱爆破般的巨響嚇得魂飛魄散！她那雙翠綠的大眼睛里瞬間蓄滿了驚駭欲絕的淚水，小小的身體不是顫抖，而是如同被瞬間凍結(jié)、又瞬間熔化的蠟像，整個兒癱軟下去，在地上縮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一“坨”，粉色的鬃毛瑟瑟亂抖，發(fā)出一聲短促到失聲的悲鳴：“咿——！”
彌漫的煙塵中，一道白毛黑鬃、紅瞳如血、渾身散發(fā)著生人勿近（此刻更是加了點炸藥味）氣息的身影，踏著滿地的碎片和狼藉，大刺刺地踱了進來。靴子（如果他還有的話）踩在木屑上發(fā)出令人牙酸的“咔吱”聲。
青嵐居高臨下（雖然他此刻的身高未必有碾壓優(yōu)勢，但那氣場絕對能填滿屋子）地看著地上那幾乎要化掉的、可憐兮兮的一“坨”，剛張開嘴準(zhǔn)備“溝通”——就在這一剎那！
一道雪白的影子帶著憤怒的“呼呼”聲，像個小炮彈一樣從墻角沖了出來！是安吉爾！這只勇敢（或者說護主心切）的小兔子，在最初的震驚后，立刻擺出了戰(zhàn)斗姿態(tài)！它后腿著地人立而起，短短的爪子對著青嵐比比劃劃，紅眼睛里全是譴責(zé)和……嗯？青嵐竟然神奇地看懂了它的肢體語言——“你這個闖進別人家還破壞大門的壞蛋！離開我的小蝶?。?！”
安吉爾擋在那坨“柔柔”前面，努力呲著它那對大板牙試圖威懾，短小的前爪快速揮動著，像在比劃“我很兇”、“你快走開”的手語。
青嵐那雙兇悍的馬眼在兔子身上定住了。
一秒…兩秒…
“咕嚕?！?/p>
他的肚子不合時宜地、響亮地叫了一聲。
“兔子？”青嵐的目光亮了起來，喉嚨下意識地動了動，之前強壓下去的饑餓感排山倒海般翻涌上來，“哈！正好……”他還殘留著人類思維的腦袋里瞬間閃過了麻辣兔頭、冷吃兔等等充滿煙火氣的畫面，嘴里的唾沫不受控制地開始分泌。
“不——?。?！”
地上那“坨”柔柔，在巨大的恐懼支配下，竟爆發(fā)出凄厲到破音的尖叫！剛才還癱軟的她在瞬間爆發(fā)出不可思議的力量，四肢并用（盡管腿還在發(fā)抖）猛地?fù)淞诉^來，死死抱住了炸毛的安吉爾！用她那小小的身體擋在兔子和青嵐之間！
柔柔把安吉爾緊緊護在懷里，自己則閉上眼睛，頭埋得低低的，那顫得不成樣子的細(xì)弱聲音混著哭泣和絕望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響起：
“嗚……不……不要吃它……求你……要……要吃……就吃我吧……”她纖細(xì)的身體篩糠般劇烈抖動，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。
青嵐剛提起來的氣勢瞬間卡殼了。
他，青嵐，脾氣暴躁，行事是魯莽霸道，信奉拳頭就是道理，做事從不計后果……但此時此刻，看著眼前這個把兔子護在懷里、寧愿自己下油鍋也要保護寵物的小馬，一股比剛才穿越還堵的感覺涌上胸口。
老子……在她們眼里成什么玩意兒了？生吃活馬的野人？?。ㄒ稽c沒有自知之明的主角）
他那張馬臉上表情極其豐富地扭曲了一下——從兇神惡煞，到一絲錯愕，再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、混合著憋屈、無語和一點點莫名煩躁的復(fù)雜情緒。他甚至下意識地抬起一只前蹄，用蹄甲背面有些茫然地蹭了蹭自己的臉頰側(cè)邊（蹭下來幾根黑白鬃毛）。
看著那匹還抱著兔子抖成風(fēng)中落葉的小黃馬，青嵐第一次感覺到了溝通的巨大障礙和深深的無力感。他嘗試著用一種他自以為和緩（但在柔柔聽來依舊充滿壓迫感）的語氣開口：
“呃——那什么…柔柔是吧？別怕，老子…咳，我不會吃你的。” 他頓了頓，試圖組織一下“溫和版”謊言，“其實我就是一匹倒霉催的…呃…迷路的野馬？在那邊那該死的森林里困了三天三夜！餓得前蹄貼后背！看到這里有房子冒煙才過來……就是想找點吃的……”他說得有點磕巴，因為這套說辭他自己聽著都假！
然而效果……
地上的柔柔蜷縮得更緊了，抖動的頻率甚至更快了些。
青嵐的眼神徹底暗沉下去。一股邪火“噌”地竄上頭頂！他那點本就岌岌可危的耐心徹底燒光了！
好好說話聽不懂是吧？！看來只能使用那一招了！
他猛地往前逼近一步！鬃毛無風(fēng)自動（也許是氣的），雪白的蹄子故意重重一跺！“咚！”整座小樹屋似乎都跟著顫了顫！
他那張馬臉?biāo)查g又拉得老長，眼神兇光畢露，聲音陡然拔高，如同炸雷在小屋爆開：
“****！ 給老子聽著！”他用蹄子指著柔柔懷里那瑟瑟發(fā)抖的安吉爾，“再他娘的抖一下！再哆哆嗦嗦！老子現(xiàn)在！立刻！就生啃了那只肥兔子！連毛都不拔！你信不信？！”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迸出來的，帶著赤裸裸的、血腥味的威脅！
這比任何安撫都管用。
奇跡發(fā)生了。
那篩糠般的抖動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，瞬間停止！柔柔的身體徹底僵住，連懷里的安吉爾都嚇得忘了呲牙，紅眼睛瞪得像銅鈴。時間仿佛凝固，只有她額頭上滑落的一滴冷汗砸在地板上，發(fā)出極其細(xì)微的“啪嗒”聲?？謶值搅藰O點，反而呈現(xiàn)出一種極致的安靜。
青嵐?jié)M意了，微不可察地哼了一聲。這種“順暢”的感覺才他媽對味兒！
“這——就對了！” 他那張嚇?biāo)礼R的臉上居然扯出一點堪稱“滿意”的表情，雖然怎么看怎么猙獰。
“好了！”他蹄子一揮，如同分封領(lǐng)地的大佬，“柔柔是吧？從今天起，你——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我小弟了！”那語氣不容置喙，仿佛是天經(jīng)地義的道理。
“現(xiàn)在！你大哥我——”他再次重重強調(diào)，蹄子不耐地敲打著地板，“餓！了！”
他用那雙紅得瘆人的巨大馬眼，死死盯著僵硬的柔柔，如同下達最后通牒：
“去！給大哥弄！吃的！馬上！要能填飽肚子的！快！”
地上那匹奶油色的小馬，大腦在極度恐懼和徹底茫然中一片空白。身體卻在“立刻去辦”和“兔子不能死”的雙重指令下，如同被設(shè)定了程序的傀儡，完全是求生本能驅(qū)使著她，用一種近乎漂浮的姿態(tài)，僵硬又踉蹌地放開了安吉爾（兔子立刻竄到角落發(fā)抖），機械地轉(zhuǎn)身，一步步挪向了廚房……身后，是那尊散發(fā)著恐怖氣息的“兇神”大佬。
“……是…是……馬上……”細(xì)若游絲的聲音飄了回來。
……
青嵐四仰八叉地癱在柔柔那張看起來就軟綿綿的沙發(fā)上，一只前蹄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旁邊徹底石化的小兔子安吉爾。那兔子僵得像塊凍硬的磚頭，連粉紅鼻頭的翕動都停了，只有眼珠子還能透出一絲活物才有的、瀕臨崩潰的驚恐。
“嘖，嚇硬了？”青嵐撇撇嘴，蹄子尖在兔子毛上劃拉了兩下，“沒勁。”
就在這時，廚房的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。柔柔的身影幾乎是貼著門框飄進來的，蹄子里捧著一個堆得冒尖的食盤，里面是匆忙湊出來的幾根水靈靈的胡蘿卜、幾顆翠綠的蘋果，還有一塊看起來就很噎得慌的全麥面包（大概是安吉爾的口糧儲備）。她大氣不敢出，把盤子放在離青嵐最近的矮桌上，整個過程快得像怕驚醒了什么史前兇獸，放完盤子就立刻縮回墻角，恨不得把自己嵌進墻紙里。
食物的氣味像鉤子，瞬間鉤住了青嵐的胃。他一個翻身（動作幅度大得差點把沙發(fā)掀翻）就“滾”到了桌邊，那雙血紅的大馬眼死死鎖定了盤子。
“可算他媽來了！餓死老子了！”他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意義不明的低吼，根本顧不上什么餐桌禮儀——或者說馬桌禮儀？低頭，張嘴，開干！
那場面堪稱“暴風(fēng)過境”。
胡蘿卜？咔嚓！咔嚓！汁水飛濺！三兩下就只剩個尾巴尖！
蘋果？嘎嘣！嘎嘣！連核帶肉囫圇吞下，速度快得連皮都來不及吐！
面包？噎得慌？不存在的！硬邦邦的全麥塊被他用臼齒嚼得如同粉碎機作業(yè)，發(fā)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聲，混合著喉嚨里滿足的吞咽咕嚕，眨眼間盤子就見了底，光潔得能當(dāng)鏡子照。
“嗝——”
一聲驚天動地的飽嗝從小馬胸腔里炸出來，震得墻角裝飾的干花簌簌掉渣。青嵐心滿意足地甩了甩沾著面包屑和胡蘿卜汁的鬃毛，這才有空瞥向墻角的柔柔。
這一瞥，差點給他看樂了。
柔柔還維持著那個縮成一團的姿勢，但那雙原本像山澗清泉般翠綠的大眼睛，此刻徹底失去了所有光澤和神采，空洞地望著前方，仿佛靈魂已經(jīng)被剛才那場“進食風(fēng)暴”給抽走了，只剩下一個被恐懼掏空的、漂亮的奶油色軀殼，還在本能地瑟瑟發(fā)抖。
“呵……”青嵐發(fā)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，帶著飽食后的慵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，“不錯，非常不錯！手藝……呃，蹄藝還行！”他打了個巨大的哈欠，露出整齊的馬牙，眼角甚至擠出了一滴生理性的淚水，“現(xiàn)在……”他拖長了調(diào)子，晃晃悠悠地站起身，四蹄因為飽腹而顯得有些沉重，“老大困了，要去睡覺了……”
他目標(biāo)明確，邁著六親不認(rèn)的步伐，徑直走向這屋子里唯一看起來像臥室的房間，路過柔柔身邊時，甚至沒忘記用尾巴尖隨意地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（換來對方一個觸電般的劇烈哆嗦）。
“你……”青嵐的蹄子已經(jīng)搭在了臥室的門把上（用蹄甲勾開的），頭也不回地丟下最后一句，“自己玩去吧，愛干嘛干嘛。記著，”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強調(diào)，“誰要是敢欺負(fù)你，報老大的名字——青嵐！或者直接來這兒找我！懂？”
話音落下，臥室門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被關(guān)上（力道大得門框都在顫）。
緊接著，房間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，伴隨著一聲沉重的悶響——顯然是那匹白毛黑鬃的“兇神”大佬，毫不客氣地把自己整個摔進了柔柔那張鋪著碎花床單、散發(fā)著陽光和干草香氣的柔軟小床里。
沒過幾秒，一陣低沉、均勻，甚至帶著點滿足感的呼嚕聲，就穿透了薄薄的門板，在寂靜的小屋里清晰地回蕩開來。
夜涼如水，壁爐里的最后一點余燼也暗了下去。
小蝶蜷縮在冰冷的硬沙發(fā)角落，小小的身體隨著無聲的抽噎微弱起伏。那雙翡翠綠的大眼睛，此刻紅腫得像熟透的桃子，里面噙滿了淚水，卻倔強地不肯滑落。白日里積累的所有委屈如同沉甸甸的冰坨，壓在她心里：那個從天而降的煞星，嘴里總吐著可怕的詞兒，他甚至……他甚至想吃她的安吉爾！還蠻不講理地叫她一個奇怪的名字！現(xiàn)在，他吃飽喝足了，像個土匪一樣占了自己的房間，自己的床！今天本該是個溫暖的、安靜的、給小鳥喂食，給安吉爾梳毛的好日子……
“吱呀——”
臥室門被粗暴地推開，打破了小屋近乎凝固的死寂。
青嵐打著巨大的哈欠，邁著懶散的步子踱了出來。他伸了個淋漓盡致的懶腰，渾身的黑白鬃毛隨之蓬松炸開，骨頭關(guān)節(jié)發(fā)出一連串噼啪作響的爆鳴——睡得好飽！
下一秒，他那雙剛恢復(fù)清明的紅眼睛，就精準(zhǔn)捕捉到了沙發(fā)上那一小團。在昏暗的光線下，墻角那微微顫抖的影子格外清晰，更刺眼的是，她緊閉的眼角邊緣，分明閃爍著一點點、正在匯聚的、濕漉漉的銀色反光……
青嵐那張自醒來后還帶著點慵懶滿足的馬臉，幾乎是立刻僵了一下。
心里那點剛剛睡飽的爽利勁兒像被針扎破的氣球，瞬間癟了下去。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……大概是……煩躁？還是別的什么東西……涌了上來。
嘖！怎么還在掉這玩意兒！
他無聲地磨了磨后槽牙（如果馬有槽牙的話），但最終，還是一步步走到了沙發(fā)邊。高大的身影（在小蝶眼里就是巨大的陰影）籠罩下來，他能感覺到那小身板瞬間繃緊，連無聲的抽噎都停了。
青嵐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，聲音罕見地放低、放平，去掉了大部分火藥味，努力試圖顯得不那么……“兇神惡煞”？
“咳…聽著，”他一只前蹄有點笨拙地抬了抬，最終也沒落在哪里，而是尷尬地放回地上，“說了不會動你，也不會動你那倒霉兔子。老子說話，一口唾沫一顆釘！懂？”
他停了一下，似乎是在組織接下來的詞兒，表情有點別扭，像是在做一件極其不熟悉的事情：
“正式認(rèn)識下，我叫青嵐！”
他深吸一口氣，胸膛微微起伏，聲音重新恢復(fù)了一點力度，帶著他特有的、不容置疑的霸道烙?。?/p>
“記住了！從今往后，在這片兒——誰，敢惹你！欺負(fù)你！”他用蹄子敲了敲地面，發(fā)出沉悶的兩聲“咚咚”，如同敲定誓言，“報我的名字——青嵐！”
他紅瞳灼灼地盯著陰影里的小蝶，每個字都清晰無比：
“不！管！用？！”
青嵐的聲調(diào)陡然拔高，透著一股狠勁兒：
“直接來找我！不管多遠，老子替你干他！”
他的宣告如同最后的戰(zhàn)鼓，在寂靜的小屋里回蕩。
然后，是突兀的、極其漫長的一段沉默。壁爐的灰燼似乎徹底冷卻了。
就在青嵐擰著眉頭，琢磨著是不是自己說得還不夠明白，或者該再嚇唬一下的時候……
一個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、帶著濃重鼻音和哭腔、細(xì)細(xì)弱弱的聲音，從沙發(fā)角落那個蜷縮的影子中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飄了出來：
“我……我叫……小蝶……”
聲音雖小，卻像一根纖細(xì)的針，瞬間刺破了之前青嵐那番氣勢洶洶營造出的屏障。
青嵐愣住了。
那雙紅寶石般的巨大眼睛，清晰地閃過一絲愕然。
小蝶？
小蝶？
不是叫柔柔嗎？！
巨大的認(rèn)知偏差帶來的尷尬，甚至超過了他剛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變成馬的那一刻。
青嵐僵在那里，喉嚨里像是被塞進了一整塊剛吃完的、噎人的全麥面包。
空氣徹底凝固了。小蝶在報出名字后，似乎用盡了最后一絲勇氣，把自己縮得更緊了，只留下一點濕漉漉的粉色鬃毛尖在外頭。
過了足足有半分鐘那么久，青嵐才像一臺老舊的機器人被重新啟動，極其不自然地、僵硬地發(fā)出一個單音節(jié)：
“嗯……”
他舔了舔忽然有些干澀的下唇（如果他還有這個概念的話），馬臉上的表情無比復(fù)雜，最終擠出了一句干巴巴的、詞不達意的評語：
“小蝶……這個名字……不錯?！彼囊暰€胡亂瞟向天花板角落結(jié)著的蜘蛛網(wǎng)，語氣像是在評論一塊石頭的光滑程度，“……挺好聽的?！?/p>
緊接著，一種比剛才更為濃重、幾乎要把整個小屋填滿的尷尬和沉默，沉甸甸地壓了下來。一人一馬（或者說兩匹馬）徹底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境地。墻壁上掛鐘的秒針移動的聲音，從未如此清晰刺耳。
滴答。
滴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