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就這樣在這座密室中,時光悄然流淌。張云逸與楓兒在冰冷的石階上枯坐,不知過了幾更天,兩人心中各有丘壑。唯有石縫間滲下的水珠,‘嘀嗒、嘀嗒’墜在青石板上,像精準(zhǔn)的更漏,丈量著沉寂的時光,又像細(xì)密的針,一下下刺探著兩人緊繃的心防。
張云逸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黑隕鐵扇的扇骨,冰冷的觸感也無法平息他內(nèi)心的波瀾。他望著楓兒的側(cè)臉,幽藍(lán)色的光芒下,少年的輪廓已初顯硬朗,不再是那個會追著他要糖吃的小不點了?!笆炅税 ?他在心里輕嘆,“養(yǎng)在身邊,終究是要飛走的。只是這江湖險惡,這性子,怕是還沒飛出多遠(yuǎn),就要被風(fēng)雨折了翅膀……” 他寧愿楓兒永遠(yuǎn)是那個在院子里練劍、偶爾鬧別扭的小饞貓,也不愿他卷入這血海深仇??伤?,不可能了。那柄裂穹殘痕劍,那顆復(fù)仇的心,已經(jīng)在這孩子心里生了根。
楓兒則一直盯著那柄懸浮的裂穹殘痕劍,輪廓映在他眼。他的拳頭在袖中悄悄握緊。“爹,娘……” 他在心里默念,“原來你們是這樣的英雄…… 那些黑衣人,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!” 他想起張云逸說的武功境界,“搖光、開陽…… 小天陽…… 爹是小天陽,我也要達(dá)到!不,我要更強(qiáng)!” 他猛地轉(zhuǎn)頭看向張云逸,眼神里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執(zhí)拗與熾熱:
“叔!”
張云逸被他這一聲打斷思緒,抬眸看他:“嗯?”
楓兒深吸一口氣,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:“我想去江湖!”
張云逸聞言,眉頭皺了一下,隨即又松開,他拿起黑隕鐵扇,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膝蓋,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:“現(xiàn)在還不是時候。”
“為什么?” 楓兒急道,“我已經(jīng)知道了真相,我要去查那些黑衣人,我要……”
“你要什么?” 張云逸打斷他,眼神銳利地看著他,“你現(xiàn)在連最基礎(chǔ)的搖光境都達(dá)沒到,你要什么? 要出去就是給你爹娘丟人?要給那些黑衣人送葬?” 他頓了頓,語氣放緩了些,帶著一絲疲憊,“江湖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。等你滿了十八歲,武功還有我的醫(yī)術(shù)學(xué)的精湛了,我自然會放你走。這五年,我會把我會的,都教給你?!?/p>
“五年?!” 楓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,猛然地從臺階上跳下來,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洪亮,“還要等五年?!”
他看著張云逸平靜的臉,那股剛剛被壓下去的急躁和委屈瞬間又涌了上來。五年,一千八百多個日夜!他恨不得現(xiàn)在就提著劍沖出去,把那些黑衣人揪出來問個明白!可張云逸輕飄飄一句 “現(xiàn)在還不是時候”,就要再把他關(guān)五年!
“我不!” 楓兒猛地?fù)]手,將手里的油燈狠狠地摔在地上?!芭尽?的一聲脆響,碗摔得粉碎,碎片濺到張云逸的靴邊。他像是還不解氣,又一腳踹向旁邊的石凳,石凳紋絲不動,他自己的腳卻震得發(fā)麻,疼得他齜牙咧嘴。
“你……” 張云逸看著滿地的瓷片,又看看楓兒那副既憤怒又委屈、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般的模樣,太陽穴突突直跳,一股深深的無奈涌上心頭。他就知道,這孩子一旦倔起來,十頭牛都拉不回來。
“你看看你!像什么樣子!” 張云逸猛地站起身,黑隕鐵扇 “啪” 地合上,指著楓兒的鼻子,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,“摔東西?踹石凳?這就是你知道真相后的反應(yīng)?這就是你想要報仇的決心?就憑你現(xiàn)在這副毛毛躁躁、沉不住氣的樣子,別說五年,就是再給你十年,你也成不了事!”
他深吸一口氣,努力平復(fù)著語氣,可眼底的失望卻怎么也藏不?。骸敖皇鞘芯?,仇人更不是你練劍的木樁!你以為光靠一股血氣之勇就能成事?你爹娘當(dāng)年何等英雄,最后還不是……” 他話說到一半,又硬生生咽了回去,只是重重嘆了口氣,“總之,五年之內(nèi),你哪兒也不許去!給我老老實實在府里待著,練功,學(xué)醫(yī)!”
楓兒被他訓(xùn)得低下頭,眼淚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,卻倔強(qiáng)地不讓它掉下來。他知道張云逸說的是對的,可他就是不甘心,就是覺得委屈!
“還有,” 張云逸的語氣緩和了些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(yán)肅,“今日之事,包括你的身世,你的名字‘程霄楓’,都不許對任何人提起,若是讓我知道你在外人面前漏了半個字……” 他頓了頓,眼神銳利如劍,“你就永遠(yuǎn)別想再出這張府的大門半步!”
楓兒咬著唇,悶悶地 “嗯” 了一聲。
張云逸看著他這副樣子,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氣。他揮了揮手,不耐煩地說:“行了,別杵在這兒礙眼,自己去旁邊反省反省!我們準(zhǔn)備出去了?!?/p>
就在這時,密室陰暗的角落里,突然傳來一陣 “唰唰蹭蹭” 的聲音,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拖動。
張云逸臉色一變,猛地將楓兒護(hù)在身后,手中的黑隕鐵扇瞬間張開,警惕地望向聲音來源處:“誰?!”
楓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,剛才的委屈和憤怒頓時被拋到九霄云外,緊張地握緊了拳頭。
陰影中,一雙通紅的眼睛緩緩亮起,緊接著,一個巨大的黑色身影走了出來。那是一只體型堪比牛犢的獒犬,渾身毛發(fā)漆黑如墨,沒有一絲雜色,四肢粗壯有力,爪子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,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們,嘴角流著涎水,喉嚨里發(fā)出低沉的咆哮,看起來兇猛無比。
“這是……” 張云逸眉頭緊鎖,臉上露出 “震驚” 和 “凝重” 的神色,“此地怎么會有如此兇物?!” 他一邊說著,一邊悄悄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楓兒,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。
楓兒哪里見過這種陣仗,嚇得腿肚子都有些打顫,但他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張云逸的背影,想起剛才自己還在鬧脾氣,心里頓時涌上一股羞愧和勇氣。他不能再像個孩子一樣躲在叔的身后了!
“叔,小心!”
那獒犬顯然沒有給他們過多思考的時間,猛地發(fā)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狂吠,然后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般撲了過來!
“來得好!” 張云逸大喝一聲,不退反進(jìn),揮舞著黑隕鐵扇迎了上去。扇影翻飛,與獒犬的利爪碰撞在一起,發(fā)出 “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” 的脆響。
一人一犬瞬間纏斗在一起。張云逸的身法靈動飄逸,扇法精妙絕倫,時而攻向獒犬的眼睛,時而掃向它的四肢。但那獒犬皮糙肉厚,力大無窮,動作也異常迅捷,一雙利爪舞得虎虎生風(fēng),逼得張云逸連連后退。
“砰!”
突然,獒犬找準(zhǔn)一個破綻,猛地一頭撞在張云逸的胸口。張云逸 “哇” 地一聲,噴出一口 “鮮血”(其實是他藏在嘴里的豬血包),身體如同斷線的風(fēng)箏般倒飛出去,重重摔在石壁上,然后滑落在地,一動不動了。黑隕鐵扇也掉在了一旁。
“叔!” 楓兒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,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。
獒犬甩了甩頭,得意地低吼一聲,然后轉(zhuǎn)過頭,用那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楓兒,一步步朝他逼近。
恐懼,憤怒,絕望…… 種種情緒在楓兒心中交織。他看著地上 “奄奄一息” 的張云逸,又看著步步緊逼的兇犬,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體內(nèi)瘋狂涌動!
“不 ——!”
楓兒發(fā)出一聲怒吼,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要燃燒起來,先是丹田處騰起一團(tuán)熾熱,像有巖漿在血管里奔涌,順著四肢血脈直沖頭頂!他懷里的玉佩 “嗡” 地一聲劇震,不再是之前細(xì)碎的金光,而是猛地迸發(fā)出刺目的紅芒,像一顆小小的太陽,將他整個胸腔都照得透亮!一股強(qiáng)大的氣息從他體內(nèi)爆發(fā)出來。那光繭隨著他的呼吸收縮膨脹,每一次膨脹,光芒就更盛一分!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和那股力量融為了一體,眼前的獒犬在他眼中動作都變慢了!
光芒透過楓兒的衣襟,在他周身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繭,紅中帶金,金中泛紫,邊緣處甚至有細(xì)碎的電光噼啪作響!這光芒不再是柔和的,而是帶著一股霸道無匹的氣勢,仿佛要將這密室都撕裂開來! 他的皮膚泛起一層玉石般的光澤,肌肉賁張,骨骼發(fā)出輕微的 “咔咔” 聲,整個人的氣勢瞬間拔高,與之前那個委屈的少年判若兩人!
“這是……” 楓兒茫然地感受著體內(nèi)那股陌生的力量,他感覺自己一拳就能打穿石壁!
“裂穹魂…… 竟然真的覺醒了……” 地上的張云逸悄悄睜開一條縫,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和欣慰。
獒犬被這突如其來的光芒和氣勢震懾,猛地停下腳步,喉嚨里發(fā)出威脅的低吼,前爪不安地刨著地面,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驚恐!它能感覺到,眼前這個人類少年,此刻就像一頭即將蘇醒的洪荒巨獸!
“吼!”
但為了剛才出場的兇猛尊嚴(yán)(和張云逸暗中的眼神示意)讓它不能退縮,獒犬再次發(fā)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,四肢猛地蹬地,像一輛黑色的戰(zhàn)車,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猛撲上來,血盆大口張開,似乎要將楓兒連人帶光一起吞噬!
楓兒想都沒想,迎風(fēng)而上!他沒有用任何招式,僅僅是憑借著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,右拳猛地轟出!拳頭上包裹著一層厚厚的金色光焰,像戴著一只燃燒的拳套!拳風(fēng)呼嘯,不再是 “如虎”,而是如 “狂龍”,帶著一股 “裂石穿金” 的霸道!空氣被撕裂,發(fā)出尖銳的嘶鳴,密室頂部的碎石紛紛落下!
眼看那光芒包裹的拳頭要就砸在獒犬的腦袋上,地上的張云逸突然一個激靈爬起來,大吼道:“住手!楓兒!!”
楓兒的拳頭在離獒犬腦袋只有幾寸的地方停住,拳風(fēng)將獒犬的毛發(fā)吹得根根倒豎。楓兒喘著粗氣,茫然地看向張云逸:“叔?你…… 你沒死?”
“死什么死!” 張云逸沒好氣地走過來,一把拉過楓兒,然后對著那只還在齜牙咧嘴的獒犬沒好氣道,“張三!你還愣著干什么?還不趕緊變回來!”
“張三?” 楓兒愣住了。眨巴眨巴眼,感覺自己的腦子還沒從剛才的爆發(fā)中回過神來。
那只黑色獒犬聽到 “張三” 這個名字,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,人性化地翻了個白眼,猛地打了個哆嗦。它身上的兇戾之氣瞬間消散,體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了一圈,雖然依舊是成年獒犬的正常大小,但比起剛才那堪比牛犢的塊頭,明顯 “正?!?了許多。最神奇的是它那雙通紅的眼睛,此刻正漸漸恢復(fù)成了棕黑色,只是眼底那絲狡黠還是藏不住。
“我說老張!你是不是玩不起!” 那只叫張三的獒犬竟然口吐人言,聲音還帶著點委屈和憤怒,“說好的只是嚇唬嚇唬他,你倒好,讓他差點把我一拳打死!我這英俊瀟灑、霸氣側(cè)漏的‘墨麒麟’名號還要不要了?”
“叫什么墨麒麟!” 張云逸臉一黑,抬腳作勢要踢,“在我這兒,你就叫張三!趕緊變回原形,別嚇著楓兒!”
“變什么變!” 張三往后一跳,躲開張云逸的腳,梗著脖子嚷嚷,“我這就是原形!!要不是你當(dāng)年給我喂了那破丹藥,我至于每次顯露真身都得消耗修為嗎?今天還差點被這小子一拳打死,我不管,你得賠我十斤醬牛肉!不,二十斤!”
“墨…… 墨麒麟?” 楓兒眼睛瞪得像銅鈴,他看看眼前會說話的犬,又看看一臉無奈的張云逸,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,“它…… 它會說話?!”
張云逸揉了揉太陽穴,嘆了口氣:“說來話長……
楓兒站在原地,看著吵吵鬧鬧的一人一狗,又低頭看看自己還在微微顫抖的拳頭,突然覺得 —— 這世間的秘密,好像遠(yuǎn)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