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曰:
魔影初臨夜未央,警鐘聲透月如霜。
情思暗系牽心脈,靈識初開煉法章。
幻境自生皆妄念,塵囂突至破清光。
烽煙已起青云路,風雨同舟共赴湯。
江瑟瑟自焚天谷歸來,肩頭的赤焰掌傷痕雖敷了凝露膏,每至夜闌仍隱隱作痛。這夜她照例在密室修煉,指尖捻訣引動靈氣,卻見那淡青色的靈力在經(jīng)脈中流轉(zhuǎn)時,總于膻中穴處滯澀——每逢此刻,腦海便會浮現(xiàn)沐風在門廊提燈等候的身影,燈火在他眸中明明滅滅,與秘境洞口炎烈猙獰的笑影重疊,擾得她氣息大亂。
"嗤"的一聲,指尖靈力失控,竟在石壁上灼出個焦黑小洞。瑟瑟收勢睜眼,望著洞壁上蜿蜒的裂紋,恰似她此刻紊亂的心緒。案上攤著的《靈云心法》已翻至煉氣六層的要訣,墨跡被指尖無意識摩挲得發(fā)皺。她知距門派大比只剩三月,而方才議事堂傳來的風聲更令人心憂——西域邊界接連有修士失蹤,殘部帶回的消息稱,見到了身披黑甲、眼泛紅光的詭異身影。
"吱呀"一聲,密室柴門被輕推開,帶著草木清氣的夜風卷進來,吹得燭火猛地一跳。沐風立在門口,月白法袍上沾著夜露,手中提著個食盒:"猜你又忘了進食。"他將一碟蓮子羹放在案上,瓷勺碰碗沿發(fā)出清脆聲響,"方才見你密室靈力不穩(wěn),可是舊傷作祟?"
瑟瑟望著他袖口沾著的蒼術碎屑——那是煉丹房特有的氣味,想來他剛為她尋藥歸來。心頭一暖,卻又泛起酸澀:"我沒事。只是...想起白日里掌門提及的魔界異動。"
沐風執(zhí)起她的手腕,指尖搭在脈門處凝神探察,眉峰微蹙:"你的靈力浮躁,似有雜念糾纏。"他從懷中取出塊瑩白玉佩,上面刻著"靜"字,"這是我早年在靜心湖求得的水玉,或許能助你安神。"玉佩觸膚微涼,竟奇異地壓下了幾分焦灼。
二人相對無言,燭火在墻上映出交疊的影子。忽聞山門外傳來三聲鐘鳴,不同于平日晨課的清越,這鐘聲沉郁短促,如巨石砸在靜水潭中。江瑟瑟與沐風對視一眼,皆從對方眼中見出凝重——靈云宗百年未鳴的"警世鐘",竟在今夜響起。
議事堂內(nèi)早已燈火通明,各派信使的飛舟在夜空劃出流光,落在宗門禁地廣場。掌門玄虛真人立于玉階之上,素日含笑的面容此刻如覆寒霜,手中握著塊焦黑的令牌,正是西域鎮(zhèn)守使的信物。"三日前,黑風淵防線告破。"他聲音不高,卻字字如冰錐刺入眾人心間,"守將傳回最后訊息,說...是魔界先鋒到了。"
堂下頓時嘩然。赤焰宗宗主炎嘯拍案而起,赤紅法袍無風自動:"玄虛掌門,莫非是那些魔崽子要破界了?"玄風長老撫須沉吟:"百年前封印松動的跡象,如今看來...竟是先兆。"
江瑟瑟立在弟子隊列中,只覺手心冰涼。她想起五歲那年洪水滔天的夜晚,與此刻堂內(nèi)彌漫的絕望何其相似。眼角余光瞥見沐風握著劍柄的手,指節(jié)因用力而泛白——他身為靈云宗執(zhí)法弟子,若魔界真要入侵,必將首批奔赴前線。
歸至密室時,天已微亮。瑟瑟將沐風所贈水玉系在劍穗上,銀鈴與玉佩相擊,清越聲響中,她重新盤膝而坐。然閉目凝神不過片刻,便見幻境自生:黑風淵的斷壁殘垣間,沐風的月白法袍被血染成暗紅,一柄魔刀正刺穿他的胸膛...
"啊!"她猛地睜眼,額上冷汗涔涔。掌心水玉已被攥得溫熱,卻壓不住心頭狂跳。案上的《靈心煉神術》是前日從儲物袋中翻出的孤本,書頁記載此法能"勘破心魔,澄明心境",只是修煉時需以清心草為引。她望著袋中那株半枯的清心草,葉片邊緣已泛焦黃,猶記是三年前隨玄風長老下山歷練時,在霧靈山采得的珍品——那日沐風為護她,被毒草劃傷了手背,至今還留著淺疤。
當下再無遲疑,江瑟瑟取來三足鼎爐,以靈力引燃丹火。淡青色的火焰舔舐著藥草,蒸騰的白煙中浮起點點熒光,那是清心草殘存的靈氣。待藥草化為一汪碧色藥液,她仰頭飲下,只覺一股清涼從喉頭直貫丹田,如溪澗穿石,滌蕩著躁動的靈力。
依著《靈心煉神術》的心法,她漸入物我兩忘之境。意識海中,先是浮現(xiàn)焚天谷的血色紅梅,繼而化作沐風燈下為她批注的劍譜,最后定格在洪水夜玄風長老伸出的那只手。"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"她默念心法,忽見那些畫面如碎鏡般裂開,露出底下更深的執(zhí)念——原來她怕的從不是強敵,而是再次失去珍視之人。
就在心境即將突破的剎那,密室門外傳來劇烈的爭執(zhí)聲,其中一道尖利嗓音刺破結界:"沐風師兄憑什么護著那妖女?她修邪功的事還沒查清楚呢!"是趙姓弟子的聲音,伴隨著器物碎裂的脆響。
江瑟瑟心頭劇震,剛凝聚的靈識如驚弓之鳥四散。她猛地睜眼,喉頭涌上腥甜——強行中斷煉神術,竟致內(nèi)息逆行。此刻哪顧得經(jīng)脈劇痛,踉蹌著撲到門邊,一把拉開密室門。
月光下,趙姓弟子正被兩名執(zhí)法弟子按在地上,他仍在掙扎叫囂:"她定是怕被揭穿,躲在里面不敢出來!"而沐風站在階下,月白法袍的袖口被撕開,手臂上赫然一道血痕,想來是方才阻攔時被推搡所致。
"我在這里。"江瑟瑟的聲音帶著內(nèi)息紊亂的沙啞,卻讓喧鬧瞬間靜止。沐風轉(zhuǎn)頭看來,見她面色蒼白如紙,眸中血色未褪,急步上前扶住她:"你怎么出來了?不是讓你潛心修煉..."
"他說什么,我都聽見了。"江瑟瑟按住他滲血的傷口,掌心水玉的涼意透過肌膚傳來,"趙師兄說我修邪功,不妨現(xiàn)在便請長老以清心鏡查驗。只是若查不出什么,污蔑同門之罪,你擔得起嗎?"
趙姓弟子被她眼中的冷意懾住,囁嚅道:"我...我只是聽人說的..."
"聽誰說的?"江瑟瑟步步緊逼,靈力雖亂,氣勢卻如出鞘長劍,"是聽炎烈少宗主說的嗎?還是說,你收了他的儲物袋,故意在此尋釁?"
此言一出,周圍弟子皆露出驚愕之色。趙姓弟子臉色煞白,忽然掙開執(zhí)法弟子,竟想往暗處逃竄。沐風早有防備,身形一晃使出靈犀步,截住他去路:"事到如今,還想狡辯?"
就在此時,天際忽然劃過一道紫黑色的流光,拖著長長的煙尾墜向靈云宗后山。緊接著,山風卷來濃郁的血腥味,混雜著一種從未聞過的、類似腐骨的惡臭。
玄虛真人與諸位長老御風而來,望著后山方向凝重道:"看來...不必等一年了。"
江瑟瑟望著那道紫黑流光消散的方向,握緊了沐風的手。掌心的水玉與劍穗上的銀鈴相擊,發(fā)出清越卻急促的聲響,恰似風雨欲來的序曲。她忽然想起焚天谷石壁上的刻痕,想起趙姓弟子撒的污靈粉,那些看似孤立的碎片,此刻竟串聯(lián)成一條指向魔界的線。
正是:
心魔才破又逢魔,烽煙起處故人呵。
靈心未改鋒芒在,共執(zhí)青鋒斬棘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