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星遙是被一陣刺癢驚醒的。
檀香混著陳腐的霉味直往鼻腔里鉆，她本能地去摸后頸，卻觸到一片潮濕的冷汗。
再睜眼時，雕花檀木梁架正壓在頭頂，褪色的紅綢從房梁垂落，在穿堂風里晃出模糊的影子——這里不是她的修復室，墻上掛著的"積善堂"木匾，正用斑駁的金漆訴說著歲月。
"沈小姐醒了？"
沙啞的聲音從左側傳來。
沈星遙迅速側頭，看見穿灰布長衫的老人正站在八仙桌旁，銀白的胡須沾著零星碎末，像是剛掃過供桌。
他的右手虛虛扶著桌沿，指甲縫里嵌著黑漬，而在他身側，李承澤正攥著手機閃光燈四處亂照，白色LED光掃過褪色的門神年畫時，他的影子在墻上扭曲成猙獰的形狀。
"這什么情況？"李承澤轉頭，鏡片后的眼睛泛著水光，"我剛在便利店買關東煮，一抬頭就到這兒了。
你呢？"
沈星遙沒答話。
她的目光落在老人腰間——那里掛著一串銅鑰匙，最上面那枚生滿綠銹，和她記憶里老管家遞來的鑰匙輪廓重疊。
手腕突然發(fā)燙，灼傷印記像被火鉗烙了一下，她不動聲色地將手插進袖口，對上老人的眼睛。
那雙眼珠渾濁得像蒙了層霧，可當她看過去時，霧里卻閃過一絲銳光。
"兩位是老爺請來的貴客。"老人彎腰捧起茶盤，茶盞里浮著幾片枯茶葉，"老奴姓周，是這宅子里最后守著的。
如今兵荒馬亂，能有客來，也算添些人氣。"
他遞來的銅鑰匙還帶著體溫，沈星遙指尖剛觸到銹跡，記憶便如潮水涌來——雕花門廊下，穿月白旗袍的少女攥著這鑰匙跑過，身后跟著喊"二小姐慢些"的丫鬟。
畫面突然扭曲，少女的臉變成了她自己，而丫鬟的聲音里滲出尖嘯。
"二樓書房有老爺?shù)氖衷?周管家的聲音像根針，刺破了記憶，"拿這鑰匙能開。"
樓梯在三人踏上第三級時坍塌了。
木板斷裂的脆響驚得李承澤踉蹌后退，沈星遙拽住他的胳膊才沒讓他撞翻供桌。
灰塵簌簌落下來，露出下方黑黢黢的洞口，霉味更重了，混著股鐵銹般的腥氣。
李承澤的手機光掃下去，照見青石板臺階上斑駁的暗紅，像干涸的血跡。
"分頭找出口吧。"李承澤突然開口，聲音發(fā)顫卻帶著股急切，"我去左邊，你們往右，這樣快......"
他的眼鏡滑到鼻尖，沈星遙卻注意到他盯著洞口的眼神——那不是恐懼，是某種發(fā)亮的貪婪，像極了上次在拍賣會上，他盯著破損汝窯瓷片時的模樣。
她攥緊鑰匙，鑰匙上的銹跡刺進掌心："一起走。
分開容易出事。"
地下通道的墻縫里嵌著幾盞油燈，燈油早干了，燈芯焦黑如炭。
沈星遙的指尖剛碰到最近那盞，記憶便如刀割般涌來——
潮濕的石壁，鐵鏈拖地的聲響。
穿粗布短打的男人舉著火把，火光里，縮在角落的少女渾身是傷，她的手腕上系著褪色的紅繩，和沈星遙腕間的灼傷印記重疊。"關緊點，這怨氣重得很。"男人啐了口唾沫，"等老爺做法事，讓這小蹄子給夫人殉葬......"
"沈小姐？"李承澤的聲音將她拽回現(xiàn)實，"你怎么了？"
她揉了揉發(fā)漲的太陽穴："這里以前是祭壇，關過......不干凈的東西。"話音未落，通道盡頭傳來抽噎聲。
一個穿月白衫子的女孩從陰影里走出來，發(fā)辮上系著褪色的紅繩，眼尾還掛著淚："救救我......他們說要把我......"她踉蹌著撲向李承澤，手腕上的紅繩在手機光下泛著詭異的光。
李承澤已經(jīng)抬起手要扶她，沈星遙突然拽住他的手腕，將隨身帶著的青銅碎片對準女孩。
那是她從機械廠副本里撿的，碎片邊緣還留著焦黑的痕跡。
青銅映出的倒影里，女孩的臉突然扭曲成青灰色，指甲暴長成尖銳的黑刺。
"退！"她大喊一聲，青銅碎片反射的冷光掃過女孩，那身影瞬間散成一團黑霧，只余下刺鼻的腐葉味。
李承澤的后背貼在墻上，喉結動了動："你怎么知道她是......"
"紅繩。"沈星遙盯著地上殘留的黑霧，"記憶里那女孩也系著。"她沒說的是，剛才讀取油燈記憶時，那女孩的臉在最后一刻變成了林清羽——那個同為"異常者"，在機械廠副本里為她擋下攻擊的女孩。
通道深處傳來石塊滾落的聲響。
李承澤借著手機光查看四周，突然蹲下身："這兒有塊石板！"他指尖拂去石板上的灰，露出刻著的符文，"可能是機關......"
"別碰——"
沈星遙的警告被石板挪動的脆響打斷。
黑暗瞬間籠罩下來，通道里的油燈突然全部燃起幽藍火焰，照見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。
李承澤的手機黑屏了，他慌亂地去按開關，卻在火光里撞見沈星遙冷下來的眼神。
"走。"她扯著兩人往前跑，記憶里的通道結構在腦海中清晰浮現(xiàn)——左拐三步，右避半塊凸起的磚。
背后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，還有若有若無的嗚咽，像極了油燈記憶里那女孩的哭聲。
當沈星遙摸到石門上的銅環(huán)時，冷汗已經(jīng)浸透了后背。
門"吱呀"一聲開了，陳腐的氣息撲面而來，卻比身后的黑暗更讓人安心。
密室中央擺著具銅棺，棺蓋上刻滿鎮(zhèn)邪符咒，卻被利器劃得支離破碎。
周管家站在棺前，背對著他們，灰布長衫下的影子扭曲得不成形狀。
"你們以為......"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，像指甲刮過玻璃，"能活著出去？"
轉身的瞬間，他的臉裂開了。
皮膚像腐爛的樹皮般剝落，露出下面青灰色的腐肉，左眼窩空著，蛆蟲正從里面爬出來。
他抬起手，指甲變成了尖銳的黑刺，按在銅棺的機關上。
"咔嗒"一聲。
銅棺緩緩打開，陰冷的氣息涌出來，像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眾人的喉嚨。
沈星遙的手腕灼痛欲裂，灼傷印記發(fā)出幽紅的光，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。
棺內涌出一團濃霧，在半空緩緩凝聚——那是個模糊的身影，長發(fā)垂落，看不清面容，卻讓沈星遙的后頸泛起寒意。
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，混著銅棺開啟的吱呀聲，在密室里蕩出令人心悸的回響。
濃霧中的身影抬起了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