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禎三年,天寒得能凍掉下巴。他抱著小妹,感覺懷里的溫度一點點被抽走,最后只剩下硬邦邦的冰冷。小妹手里還死死攥著那半塊發(fā)霉的粟米糕,他眼前一黑,再亮時,世界變得很低,很圓。
【我這是…成了一枚銅錢?破廟角落里沾滿灰的那種?】
他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堪比“你媽喊你回家吃飯”一樣離譜的事實,一只布滿污垢和凍瘡的手就伸了過來,捏起他,揣進一個同樣破爛的錢袋。銅錢兄弟們擠眉弄眼,【新來的?哪個礦的?】
他:“……”我謝謝你啊,還問籍貫。
銅錢的新主人是個逃難的商人,揣著“巨款”——包括他在內(nèi)的十幾文錢,一路向北。商人身上有股快要熄滅的爐火味,那是微弱的生機,還有一種“我明天就能發(fā)財,迎娶白富美,走上人生巔峰”的虛無縹緲感。
【哥們,醒醒,就你這狀態(tài),能活著到下一站就算成功學大師了?!克阱X袋里被顛得七葷八素,忍不住吐槽。
商人顯然聽不見,只是偶爾會掏出錢袋,數(shù)了又數(shù),仿佛多看幾眼,銅錢就能自己下崽兒似的。
“到了邊鎮(zhèn),這點錢就能買好幾斗糧食,我婆娘孩子就有救了!”商人喃喃自語,聲音帶著風沙的嘶啞。
【哦豁,還是個有家室的。行吧,看在你這么努力的份上,本大爺就陪你多顛幾程?!克?,一枚銅錢,發(fā)出了慈悲的嘆息。
好景不長,或者說,這商人就沒遇上過好景。在一個四面漏風的客棧,商人沒能戰(zhàn)勝“餓了先扛著,病了就挺著”的傳統(tǒng)藝能,光榮地加入了“下輩子注意點”的行列。
【叮!您的宿主已下線。】
他感覺自己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扯了出來,像被彈射的鼻屎。眼前一花,這次他附在了一支毛筆上,筆桿油光锃亮,顯然是經(jīng)常被盤的那種。
【從銅臭味到墨水味,職業(yè)跨度有點大啊?!?/p>
這支筆是客棧掌柜的御用記賬工具。掌柜是個三角眼,撥算盤珠子的時候,臉上的肉都能擠出油來。
“死了個要飯的,晦氣!房間錢還沒給呢!”掌柜一邊罵罵咧咧,一邊用他——這支筆,在賬本上狠狠劃掉一行字,又添上一筆,“處理費,五十文?!?/p>
【我靠,殺豬呢?人死了還要雁過拔毛?這掌柜的心比煤炭還黑,臉皮比城墻還厚!】他看得嘆為觀止,感覺自己的三觀每天都在刷新下限。
客棧里人來人往,南腔北調(diào),說的都是些“京城最近不太平”、“聽說要加稅”、“某某大人又被抄家了”之類的八卦。
【京城?聽起來像個大型狼人殺現(xiàn)場啊?!克怨稀?/p>
沒過幾天,這支飽經(jīng)滄桑(和口水)的舊毛筆,連同幾本二手四書五經(jīng),被掌柜以“文化傳承,半賣半送”的跳樓價,打包賣給了一個進京趕考的窮書生。
書生姓柳,面黃肌瘦,但眼睛里有光,一種“知識改變命運,我要卷死所有人”的光。
【又一個理想主義者,這年頭,理想能當飯吃嗎?哦,好像真能,吃糠咽菜也算飯?!?/p>
他隨著柳書生進了京城。嚯,那叫一個人山人海,紅旗招展……并沒有。繁華是真繁華,酒樓茶肆鱗次櫛比,但空氣里有種說不出的味道,像是放了三天的海鮮,表面光鮮,內(nèi)里已經(jīng)開始腐爛。街上的人,臉上都帶著一種“別惹我,我今天KPI沒完成”的疲憊。
【這繁華,怕不是用美顏濾鏡P過的吧?】
柳書生很不幸,可能是水土不服,也可能是被京城的房價嚇到了,剛到貢院門口就兩眼一翻,直挺挺倒了下去,當場表演了一個“考前咳血,原地去世”的悲劇。
【大哥!劇本不是這么寫的??!你不是應(yīng)該金榜題名,衣錦還鄉(xiāng)的嗎?我這剛進城,還沒開始體驗高干子弟生活呢!】他絕望地看著柳書生手腕上那串烏漆嘛黑的佛珠。
柳書生咳出的血濺到了佛珠上。
【叮!您的宿主再次下線。恭喜您解鎖新皮膚——佛珠!】
他眼前又是一黑一亮,這次成了佛珠串上平平無奇的一顆。柳書生臨死前的不甘和對家鄉(xiāng)老母的思念,像潮水一樣涌過來。
【行行行,知道了,你不想死,你想中狀元,你想光宗耀祖……唉,下輩子投個好胎吧,別選困難模式了?!克y得地沒吐槽,畢竟,人之將死,其鳴也哀。
佛珠滾落在地,沾了塵土。一個路過的丫鬟眼尖,喊了一聲:“小姐,您瞧,這兒有串佛珠,看著還挺別致的。”
一位衣著華貴的少女停下腳步,彎腰拾起。
“許是哪位考生遺落的吧?!鄙倥曇糨p輕柔柔。
【別致?大姐您是對“別致”有什么誤解嗎?這玩意兒路邊攤十文錢三串,包郵哦親!】他內(nèi)心瘋狂OS。
下一秒,他就感覺自己被戴在了一個溫潤的手腕上,旁邊還有個冰冰涼涼的鄰居。
【我靠!翡翠鐲子!這是鳥槍換炮,直接從經(jīng)濟適用房搬進豪華別墅了??!】他成了翡翠鐲子,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“上流社會”。
這嫡女是禮部侍郎家的千金,叫蘇婉。日子過得那叫一個平靜,每天就是看看書,繡繡花,彈彈琴。但她眉宇間總有股淡淡的愁緒,像化不開的墨。
【大小姐,你這生活多少人羨慕不來啊,還愁啥呢?難道是愁今天戴哪個牌子的珠寶出門?】
侍郎府里,丫鬟婆子們最愛聚在一起嚼舌根。他這個“鐲子精”聽了不少一手八卦。
“哎,聽說了嗎?宮里頭又出事了!”
“可不是嘛,景仁宮那邊,說是鬧鬼呢!”
“噓!小聲點!這可是‘不祥之事’,傳出去要掉腦袋的!”
【宮里?景仁宮?鬧鬼?刺激?。”仍挶咀舆€精彩!】他豎起“耳朵”聽得津津有味,【不祥之事?難道是皇帝的假發(fā)掉了?還是太后的廣場舞擾民了?】
沒過幾天,蘇婉收到帖子,要進宮赴宴。他作為腕間配飾,自然也跟著“沾光”進了傳說中的紫禁城。
宮墻高聳,紅墻黃瓦,確實氣派,但也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。尤其是到了景仁宮附近,一股若有似無的寒意,讓他這個“鐲子精”都感覺涼颼颼的。
【乖乖,這地方的怨氣值怕是快爆表了吧?不會真有什么臟東西吧?】
宴會無聊至極,一群人說著言不由衷的場面話,吃著看著精致卻沒什么味道的菜。蘇婉也是興致缺缺。
宴會結(jié)束后,蘇婉隨著人流往宮外走。就在經(jīng)過景仁宮一處偏僻宮墻時,他突然感覺到一股極其強烈的、瀕死的絕望氣息,從景仁宮深處傳來,像一只無形的手在召喚。
【我去!這KPI來得猝不及防??!】
幾乎是同時,蘇婉似乎被什么絆了一下,手腕一甩,【翡翠鐲】“啪嗒”一聲,從她腕間滑落,掉在地上。
機會來了!他沒有絲毫猶豫,在蘇婉彎腰去撿的前一秒,靈魂主動脫離了翡翠鐲,朝著那股絕望氣息的源頭猛地撲了過去!
【銅鈴鐺?還是腳踝上的?行吧,接地氣!】他成功附身在了一個即將溺斃宮女腳踝上系著的【小銅鈴】上。
“噗通——”宮女的身體沉入了冰冷的井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