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大字不識,丈夫林嘯卻是中科院的院士。盡管林嘯對我向來淡漠梳理,
可男主外女主內(nèi)的五十年婚姻倒也平淡安穩(wěn)。我本以為這一生我和林嘯是有情的,
可直到他死前回光返照之際卻怒目圓睜對著我破口大罵。
我含辛茹苦養(yǎng)大的兒子抱著骨灰盒厭惡地對我說:“媽你就別想著和我爸葬在一起了,
你這種沒文化的人只會攪了爸在地下的安寧?!澳慊钪⒄`爸,
死了還要拆散他和曲阿姨嗎?”我骨瘦如柴的手原本是死拽住兒子哀求的,
可聽到這話也無力耷拉了下去。死前我許愿;“上蒼若能再給我一次機會,
我再也不要把返城的機會讓出去了。”………………1.“南笙,南笙你傻愣著干什么呀?
”“小林都杵在這兒半天了,你快給句準話??!”我猛然驚醒,自己居然真的重返二十歲。
此時此刻,村里的叔叔嬸嬸們都在緊張地看著我,我的對面就站著林嘯。他也呆住了。
原來前世的今天就是林嘯來找我訂親的日子,在眾人的起哄聲中我們兩個主角卻都愣住了。
林嘯揉了揉眼睛媽,等看清對面的人是我以后,他一把就甩開了我:“我剛剛說的不作數(shù),
更何況誰說自由戀愛不允許換人了?”說著,如夢初醒的林嘯快步跑到了院子里,
將曲寧一把拽進了懷里:“小寧,
我真沒想到我還有機會和你……這一次我再也不要錯過你了。
”說著兩個人不顧群眾驚詫的目光,動情地抱在了一起。人群中發(fā)出一聲驚呼。
“林嘯這小子傻了吧?他不是來和南笙訂親的嗎?”“放這個勤勞賢惠的女子不要,
居然要曲寧這種拜高踩低的女人!”村里的叔叔伯伯們原本是陪著林嘯來向我提親的,
可我們兩個人卻像中了邪一樣面面相覷,林嘯甚至直接轉(zhuǎn)頭向曲寧表白了心跡。
小小的院子里一下子炸開了鍋,大伙七嘴八舌議論起來。可林嘯卻像聽不見一樣,
拉著曲寧的手說道:“別管這些落后的思想,我知道馬上就可以返城,
咱們馬上就能參加高考了,南笙那種什么書都讀不進去的笨腦袋怎么還敢肖想我?
”“我要帶你!一起返城一起參加高考!”眾人聽著林嘯這一番前言不搭后語的話,
愣是摸不著頭腦?!斑@小子怕不是掉進水里中了邪?”嘈雜聲中。
我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想著前世林嘯彌留之際對我說的話;“南笙,
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拋下小寧娶了你,
你這種大字不識一個的蠢人怎么就耽誤了我這種知識分子一輩子?”“小寧和我離散,
都是你害的!我和你死生不復(fù)相見!”林嘯臨終前怨毒的目光和詛咒。
親生兒子說什么也要將林嘯和曲寧葬在一起的冷漠。還有我前世孤獨而死的絕望體驗。
我回想起了一切,不禁打了個寒戰(zhàn),原來上天真的聽到了我的祈禱,讓我重來一次。
而林嘯也帶著上一輩子的記憶重生了,這一次他選擇直接向曲寧示愛。笑死,
他真以為他那個返城名額是靠他自己掙出來的嗎?這一次我也要做大學生,
我絕對不會把返城名額讓出去了。2.林嘯人長得很高瘦白凈,一副書生氣的模樣。
這也是我前世為何癡迷之深的原因。林嘯從小就沒有干過任何農(nóng)活,手無縛雞之力,
干起農(nóng)活來總是滑稽得很,引得眾人哄堂大笑。我前世實在看不過眼就主動上前,
教他、幫他。一來二去,我們之間相處的時間就很多了。我以為我們兩個人之間產(chǎn)生了情愫。
所以當林嘯向我提出結(jié)婚的請求時,我毫不猶豫就一口答應(yīng)了下來。
可前世被沖昏頭腦的我沒有發(fā)現(xiàn)。林嘯婚后對我很是疏離客氣,他的解釋則是他要做學問。
做學問的人就是這樣清高淡漠,方可專心致志讀書。
我也從未看懂過他眼中始終縈繞著的一抹煩躁和傷感??蛇@輩子,
當我看向林嘯對曲寧熱切無比的臉。我才猛然驚醒, 我的丈夫,他會愛人,
只不過他從來不愛我,甚至沒把我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。只是一個可以用來吸血,
可以用作是保姆,可以繁衍后代的工具。
只可惜我前世真的被那一句“做學問的人不懂這種彎彎繞”而說服了。
婚后我徹底撇下了書本,操持家務(wù)和農(nóng)活,為的就是能讓林嘯安心學習。
前世我也曾見過曲寧本人。她穿著一襲白衣準備返城,臨走時卻又來見了林嘯一面。
我挺著六個月的肚子看見兩人站在一起,紅著眼睛說了很多話。
那也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有危機感。我傻傻看著自己一向以清高自居的丈夫,
在另一個女人面前淚水漣漣,感情豐沛。原來他很會愛人啊……兩個人拉著手訴盡衷腸。
可林嘯回頭看見我挺著肚子搖搖欲墜的身影后,還是選擇回歸家庭。
“你不知道你這幅大著肚子的樣子很丟人嗎?”“我又不會拋下你,
你有必要一天看我八百遍嗎?”“你除了干農(nóng)活就是整天監(jiān)視我,
你真的讓我感覺到厭煩疲倦!”狠心轉(zhuǎn)身回歸家庭的林嘯,對著我發(fā)了好大一通火。
我那時看著鏡子里臃腫的自己,只以為是自己這幅樣子給林嘯丟人了。
可我經(jīng)過兩世方才明白,林嘯是為了換我手中有的那個回城機會,
不得已而為之的舍棄了曲寧。而他又把舍棄心上人的苦痛全部記在了我的頭上。倒頭來,
林嘯踩著我率先回城,又心安理得使喚了我一輩子。就連我的親兒子也在經(jīng)年累月間,
被林嘯教得同樣輕視我,厭棄我,反而去親近曲寧。此時此刻,
我冷笑著看向曲寧和林嘯相擁而泣的身影。毅然決然回到家里,拿出了塵封已久的書本。
“這一次我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別人的身上。
”“我要在這個遍地是機會的年代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!”撿回書本,
重新學習這件事沒有我想的那么簡單。返城的名額我自信能憑借一貫的表現(xiàn)而拿到手。
可對高考,我卻一點把握都沒有。我之前一直以為自己不適合學習,放棄書本已經(jīng)太久了。
3.林嘯和曲寧在討論詩詞曲賦,聯(lián)手解開數(shù)理化難題的時候,我還在學最基礎(chǔ)的東西。
我復(fù)學的事情只告訴了村里的另一位知識青年傅云深。他看著我抱著書本站在門口,
猶豫著是否進來的時候,一把將我拽進了屋內(nèi)?!斑@就對了南笙,你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,
為什么自甘墮落扔下書本呢?”“偉人都曾說過的,人要進步就一定要讀書。
”“我可是早就看不慣林嘯那樣對待你了,你妹明明是可以依靠自己去爭取高考的!”說著,
傅云深就從最基礎(chǔ)給我補習,爭取能在返城后參加高考。春去秋來,
我一邊干農(nóng)活一邊努力學習。傅云深的話給了我極大的動力。我學著學著才明白,
我并不是林嘯口中大字不識的蠢豬。只不過是在他的打壓和羞辱中,徹底丟失了天賦和熱情,
淪為伺候林嘯和孩子的老媽子。這天,傅云深照例和我討論一道難題。
村長卻急急忙忙跑來找我:“南笙你還在這看閑書?林嘯和別人在你家地里打起來了!
”“什么?”我驚呼一聲就要往外走。倒不是擔心林嘯的死活,我是心疼我地里的莊稼。
路上,村長上氣不接下氣給我講起了事情的經(jīng)過。原來是林嘯為了返校的名額跟人起了爭執(zhí)。
因此才跟人打了起來,至于為什么是在我家地里。村長解釋道:“之前你這丫頭心眼好,
一直幫林嘯做農(nóng)活,久而久之你倆的收成和工分就記在了一個地里,
林嘯想拿著你地里的莊稼算收成去換一個名額?!薄白匀挥锌床粦T的人出來說話。
”無論前世還是今生,林嘯都看不起我,我辛勞操持家務(wù)、撫育孩子更是沒有換來一點尊重。
而現(xiàn)在,林嘯居然還妄想踩著我的肩膀,喝我的血去換個大好的前程?他做夢!
我趕到地里的時候,林嘯還在跟人撕打。那男人罵道:“林嘯,誰不知道你是個靠出賣色相,
在兩個女人之間周旋的小白臉?”“現(xiàn)在居然也妄想用別人的勞動成果換回城機會?
”林嘯原本因為這話而心虛了一瞬,但看到我匆匆趕來后又直起了腰。
“這一切都是南笙自愿的,她自己又不會讀書,憑什么不能把機會讓給我?”說著,
林嘯無比自信篤定地看向我。他以為我會像前世那樣任由他索取。
我對視上林嘯那張甚至已經(jīng)浮上笑意的臉,淡淡的說了句:“那如果我說,我不愿意呢?
”前世那五十年,我像個蒙著眼睛拉磨的驢,圍著他林嘯打轉(zhuǎn),耗干了血肉,榨盡了力氣。
換來的卻是他彌留之際刻骨的怨恨和兒子冰冷刺骨的厭棄。我所有的付出,
他理所當然地享用著,還要嫌惡地啐上一口!我的聲音太小,沒人聽見我的回答。
林嘯此時正被一個壯漢子揪著前襟,但臉上帶著一種混雜了狼狽和強撐出來的高傲?!傲謬[!
要點臉!”人群里有人罵道,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林嘯的臉上。
4.“誰不知道你是個吃軟飯的?仗著張小白臉,哄得南笙妹子團團轉(zhuǎn),
地里活計全是人家頂著日頭干!現(xiàn)在倒好,舔著臉拿人家的血汗收成去換你的前程?
你他媽骨頭都被南笙妹子養(yǎng)軟了是吧?!”圍觀的人群等著看好戲。
林嘯被罵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,他奮力想掙脫。就在這時,他眼角的余光又瞥見了我,
那雙原本有些慌亂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,猛地挺直了腰桿,甚至扯出一個故作鎮(zhèn)定的笑容。
林嘯的聲音陡然拔高?!斑@都是南笙心甘情愿的!她一個婦道人家,大字不識一籮筐,
讀不進書,考不了學,放著返城名額也是浪費!嫁個泥腿子生孩子就行了,
但給了我是物盡其用!”他轉(zhuǎn)向我,眼神里帶著前世那種仿佛施恩般的篤定。
好像我下一刻就會傻乎乎地捧出一切?!澳象?,你一個文盲要那名額有什么用?給了我,
我以后出息了,還能忘了你的好?”風吹過玉米地,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。
那些目光里有同情,有好奇,有等著看戲的冷漠。林嘯的話一根根像刺一樣扎進我的耳朵里。
文盲?浪費?心甘情愿?物盡其用?在他眼里,我從來不是一個人,
只是個可以隨意榨取價值的工具。我的血汗,我的青春,我的犧牲,
統(tǒng)統(tǒng)都只是他林嘯青云路上的墊腳石,用完了,還嫌硌腳!一股冰冷的怒火從腳底直沖頭頂,
可這怒火并沒有讓我失控。相反,它像一盆冰水,
徹底澆醒了我最后一絲殘存的、關(guān)于前世的溫情幻想。我看著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自信光芒。
他甚至微微抬著下巴,嘴角那點虛偽的笑意還在勉力維持著,
仿佛在等著我如往常般溫順地點頭,為他鋪平道路。我深吸了一口氣,
重復(fù)了前面的回答:“我不愿意。”“什么?”林嘯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,
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,幾乎要沖到我面前?!澳象?!你再說一遍?你憑什么不愿意?!
”他毫無禮貌地指著我罵,平日里斯文的臉孔扭曲得近乎猙獰:“你這雙手!
粗得跟樹皮一樣!再看看你那腦子!塞滿了稻草!你除了在地里刨食,你還會什么?
”“返城?高考?那是我們知識分子才有資格走的路!你去了城里掃大街都嫌你礙眼!
你老老實實把名額讓給我,我林嘯念著這份情,以后在城里站穩(wěn)了腳跟,
還能接濟你一口飯吃!你居然敢說不愿意?!”林嘯唾沫橫飛地肆意羞辱我。
前世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輕蔑和貶低,此刻被他赤裸裸地、變本加厲地傾瀉出來。“林嘯!
你嘴巴放干凈點!”旁邊幾個看不過去的嬸子忍不住呵斥?!熬褪牵?/p>
南笙妹子怎么就不能有出息了?你少看不起人!”林嘯卻充耳不聞,他死死盯著我,
眼神怨毒?!拔铱茨闶潜荒莻€傅云深灌了迷魂湯了!
以為跟他湊在一起翻兩頁書就能麻雀變鳳凰?”“我告訴你,你就是個泥腿子的命,
返城名額在你手里就是暴殄天物!給我!”他幾乎是咆哮著,
最后兩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,仿佛我還是那個對他予取予求、逆來順受的妻子。
就在這時,一個柔柔弱弱的女聲插了進來?!皣[哥!別吵了!咱們用不著她的名額,
我?guī)湍惴党?!?是曲寧。她不知何時也跑到了地頭,她輕輕扯了扯林嘯的衣袖,
目光飛快地在我臉上掃過,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憐憫?!皣[哥,跟這種人,有什么好吵的。
”“氣壞了身子多不值當?!彼桃馔nD了一下,才又揚起臉,
對著林嘯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,“我正想告訴你個好消息呢。我爸……托了關(guān)系,
給我多弄了一個返城的名額?,F(xiàn)在正好,給你吧!
”她的話瞬間讓整個場面詭異地安靜了一瞬。林嘯的怒火隨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沒了。
他猛地轉(zhuǎn)頭看向曲寧。“小寧?你說真的?”“當然是真的!”曲寧笑容溫婉。
“我們一起回城參加高考!離開這破地方!”她說著,又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,
那眼神十分鄙棄。林嘯臉上的狂喜幾乎要溢出來。
他一把抓住曲寧的手:“我就知道只有你最懂我!只有你配得上我!
”說著他飛快瞥了我一眼,混雜著一種小人得志的刻薄和刻薄的快意。他拉著曲寧的手,
轉(zhuǎn)身就要走。走了兩步,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然回頭譏諷我:“南笙,
從前我以為你只是個種地的,沒想到你還有這種妄想?”“原本我還想等我和小寧結(jié)婚了,
照顧你的情緒不請你來參加婚禮,現(xiàn)在,你就活該看著我和別人做一對恩愛夫妻!
你就爛在土里吧!”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,林嘯那惡毒的詛咒還在耳邊回響?!盃€在土里?
”我對著那株被我小心扶正的玉米苗,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語,“配不配,
通知書說了算?!憋L掠過田野。遠處,一個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屋前那棵老槐樹的陰影下,
是傅云深。他雷打不動等著給我補習。返城的塵埃落定。林嘯和曲寧成了焦點,
卻襯托的我更加沉默。人們羨慕他們,更有人可憐我。
“林嘯和曲寧長得白凈一看就是讀書的料,南笙就算有名額又怎么可能考得上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