砰 ——
銀行那扇足有三寸厚的鋼化玻璃大門被一股蠻力猛地踹開,金屬合頁在驟然承受的巨力下發(fā)出牙齒發(fā)酸的扭曲聲,像是瀕死者最后的哀嚎。
無數(shù)晶瑩的玻璃碎片隨著這股沖擊力四濺開來,有的撞在對面的大理石柱上,有的彈落在光潔的地板上,散落一地的碎片邊緣鋒利如刀,折射出窗外透進來的、不帶一絲溫度的冰冷光線。
“通通不許動!”
幾個身著防彈衣的警察如同離弦之箭般快速朝大廳涌進來,深藍(lán)色的制服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沉穩(wěn)的光澤。
他們的腳步聲厚重而急促,每一步落下,靴底與水磨石地面碰撞都發(fā)出整齊的悶響,像是重錘般敲在每個人的心上。
手里的制式手槍穩(wěn)穩(wěn)舉起,漆黑的槍口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寒芒,目光銳利如鷹隼,不放過大廳里任何一個細(xì)微的角落,連柜臺后堆積的紙箱陰影都仔細(xì)掃過。
大廳里的人在看清來人肩頭的警徽時,原本緊繃得仿佛要斷裂的神經(jīng)驟然松弛下來。
有人長長地松了一口氣,胸腔劇烈起伏著,胸口的衣襟隨著呼吸快速顫動,像是溺水之人在嗆咳許久后終于浮出水面,貪婪地吞咽著空氣。
靠近墻角的女人雙腿一軟,直接癱坐在地上,雙手撐著冰冷的地面才能勉強穩(wěn)住身體。
穿西裝的男人用手緊緊按著胸口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微微發(fā)白,大口大口地喘著氣,眼角泛起劫后余生的淚光,順著臉頰滑落時還帶著未干的冷汗。
警察們踏入大廳的瞬間,眉頭便齊齊擰成了疙瘩。
視線所及之處,地面上蜿蜒的血跡如同詭異的蛇,從中心向四周擴散開去,暗紅的血漬邊緣已經(jīng)半干涸,結(jié)成了深色的硬塊,與散落的文件、翻倒的金屬桌椅腿交織在一起,有的文件被血浸透,字跡變得模糊不清。
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,混雜著硝煙燃燒后的焦糊味,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,鉆入鼻腔時帶著灼熱的刺痛感。
而那幾具倒在地上的軀體,姿態(tài)扭曲,一動不動,更是讓每個人心頭猛地一沉,像壓上了塊沉甸甸的石頭。
一個中年男人扶著旁邊的柜臺顫巍巍地站起來。
他那件原本熨帖的白襯衫上沾著點點不規(guī)則的血污,領(lǐng)口歪斜著,臉上還殘留著未褪盡的恐懼,嘴唇哆嗦著。
他快步走到領(lǐng)頭警察面前,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,聲音里的顫抖幾乎難以抑制。
一五一十地說明著剛才發(fā)生的一切,每說一句都要停頓一下,喉結(jié)用力滾動著,仿佛那些慘烈的畫面再次沖擊著他的神經(jīng),讓他幾乎說不下去。
警察們邁著沉重的步伐走近那個正死死掐住狗面具男的男人,腳下的靴子踩在半干的血漬上,發(fā)出 “吱呀” 的黏膩聲響,在這死寂的大廳里格外清晰。
他們能看到那個男人渾身是血,深色的外套早已被浸透,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,身體早已冰冷僵硬,失去了活人的溫度,可雙臂卻依舊保持著鐵箍般的箍緊姿勢,指節(jié)深深陷進對方頸間的皮肉里,仿佛要嵌進骨頭里一般。
一個身材高大的警察走過來,試圖將兩人分開。
他先是彎下腰,雙手抓住男人的手臂用力掰動,可那雙臂膀硬得像澆筑的鐵鑄一般,紋絲不動,肌肉即使在死后也保持著緊繃的狀態(tài)。
他皺了皺眉,換了個角度,用巧勁順著關(guān)節(jié)的縫隙一點點撬動,額頭上很快滲出了細(xì)密的汗珠,順著臉頰滑落到下巴,滴落在胸前的制服上。
費了好大的勁,三個警察合力才終于將兩人分開。
男人的手臂被掰開的瞬間,發(fā)出了 “咔噠” 一聲輕微的骨骼摩擦聲,那聲音細(xì)微卻清晰,仿佛是他殘留意識里最后的不甘與抗?fàn)帯?/p>
警察這才看清,男人早已沒了氣息。
他的眼睛還圓睜著,瞳孔放大,里面凝固著深深的恨意與決絕,像是要將眼前的一切都刻進靈魂里。
嘴角掛著一絲暗紅的血跡,已經(jīng)半干發(fā)黑。
整個身體早已冰涼,僵硬的四肢保持著臨死前的姿態(tài)。
領(lǐng)頭的中年警察目光緊緊落在那具保持著抗?fàn)幾藨B(tài)的軀體上,那軀體在一片狼藉中顯得格外突兀,仿佛一尊凝固的悲劇雕像。
他的眉頭依舊緊鎖,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擰在一起,許久未曾舒展。隨后,他沉聲道。
“去查一查這個男人叫什么名字?!?/p>
他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,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,在這充斥著濃重血腥味的大廳里格外清晰,每一個字都敲擊在周圍人的心上。
旁邊一個臉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年輕小警察,眼神里還殘留著初入現(xiàn)場時的震撼,聽到指令后立刻應(yīng)聲。
“是,劉局!”
那聲音里帶著一絲未脫的青澀,卻又透著對命令的絕對服從。
話音剛落,他便轉(zhuǎn)身,腳步輕快地快步跑了出去,皮鞋底與光潔卻沾滿污漬的地面碰撞,踏出一串急促的聲響,那聲響由近及遠(yuǎn),很快便消失在破損的門口。
大廳里暫時陷入了沉寂,這種沉寂并非全然的安靜,而是經(jīng)歷過激烈沖突后的一種壓抑的平靜。
只有偶爾響起的、壓抑不住的抽泣聲,那聲音細(xì)微卻飽含著恐懼與悲傷;還有警察們之間低低的交談聲,話語簡短,多是關(guān)于現(xiàn)場情況的交流,每一個聲音都像是在這凝重的空氣里小心翼翼地游走。
過了約莫一刻鐘,門口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,那聲音急促而雜亂,帶著一種匆忙的意味。
年輕警察匆匆忙忙地跑了回來,額頭上沁著一層細(xì)密的薄汗,順著臉頰滑落,浸濕了鬢角的發(fā)絲。
他的胸口微微起伏,顯然是跑動得急了,還沒完全平復(fù)下來。
他幾步走到中年警察面前,“啪” 地敬了個標(biāo)準(zhǔn)的禮,手臂繃得筆直,指尖幾乎要觸碰到帽檐,整個身體都透著一股嚴(yán)謹(jǐn)。
然后,他雙手捧著一個筆記本,那筆記本的封面有些磨損,能看出是經(jīng)常使用的。
他的聲音帶著跑動后的喘息,微微有些發(fā)顫,卻依舊清晰地開始報告。
“劉局,查到了。死者名為誠遠(yuǎn)先,今年 33 歲,是鮀城人,在港城一家茶樓工作,家里還有一個年邁父母,父母身體都不太好,常年需要藥物維持?!?/p>
以及妻子和一個兒子和四個女兒。
最小的女兒剛滿一歲,聽說還在襁褓之中。根據(jù)系統(tǒng)登記,他沒有任何犯罪記錄,倒是去年因為勇救落水兒童受過街道的表彰,當(dāng)時還登上了社區(qū)的宣傳欄。
等年輕警察念完,中年警察沉默了幾秒,那幾秒的時間仿佛被拉長了,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在這沉默中變得更加凝重。
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具冰冷的軀體,那軀體上的每一處傷口都像是在訴說著之前的激烈搏斗。
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,緩緩說道:“他是英雄?!?/p>
四個字?jǐn)S地有聲,像是一塊巨石投入深潭,在大廳里激起層層回響,又像是在為這場慘烈的對峙畫上一個肅穆的注腳,給這冰冷的現(xiàn)場增添了一絲悲壯的色彩。
就在這時,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從外面快步走進來,他的靴子踩在地面的血漬上,發(fā)出輕微的、黏膩的聲響。
他走到劉局面前,迅速立正,敬了個禮后說道:“報告劉局,外面有一個人說認(rèn)識誠遠(yuǎn)先?!?/p>
他的聲音不大,卻足以讓在場的幾位核心人員聽得清楚。
中年警察聽聞,先是微微一怔,隨即點了點頭,轉(zhuǎn)身朝著大廳外走去。
剛走出被踹壞的玻璃門,凜冽的風(fēng)便撲面而來,帶著外面清新卻又與室內(nèi)截然不同的氣息。
他一眼就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站在警戒線外,那青年身形單薄,在風(fēng)里仿佛都有些不穩(wěn)。
他穿著一件洗得發(fā)白的 T 恤,領(lǐng)口有些松垮,雙手不安地絞在一起,手指相互揉搓著,眼神里帶著些茫然和焦急,正不停地踮著腳朝里面張望,脖子伸得老長,像是在努力搜尋著什么。
“你認(rèn)識誠遠(yuǎn)先?” 中年警察停下腳步,目光落在青年臉上,那目光深邃而銳利,試圖從他的神情里捕捉到一些有用的線索,看看他與死者究竟有著怎樣的關(guān)聯(lián)。
青年聽到問話,像是被突然驚醒一般,猛地轉(zhuǎn)過頭來,臉上立刻露出困惑的表情,眉頭微微蹙起,他下意識地?fù)狭藫项^,手指穿過有些凌亂的頭發(fā),遲疑地說道。
“誠遠(yuǎn)先?那是誰???” 他的語氣里滿是不解,似乎對這個名字十分陌生。
聽聞這話,劉局身邊那個拿著資料的年輕警察立刻反應(yīng)過來,他迅速低下頭,飛快地從筆記本里翻找著,手指在紙張上快速劃過,發(fā)出輕微的沙沙聲。
很快,他翻出一張誠遠(yuǎn)先的照片,然后快步走到青年面前,將照片遞了過去,語氣帶著一絲急切。
“你看看,是不是這個人?” 照片上的誠遠(yuǎn)先穿著一件藍(lán)色的工裝,那工裝看起來干凈整潔,他的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,眼神清澈,透著一股樸實與真誠,與現(xiàn)場那具冰冷的軀體判若兩人。
青年的目光一落在照片上,先是瞳孔微微一縮,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,隨即不由自主地往前湊近了些,鼻尖幾乎要碰到照片。他的手指不自覺地在照片邊緣停頓了一下,指尖的溫度似乎都透過薄薄的紙張傳遞了過去。
他盯著照片里那個穿著藍(lán)色工裝、笑容溫和的男人看了幾秒,那笑容干凈得像雨后的天空,與此刻銀行外凝重的氣氛格格不入。片刻后,他猛地抬起頭,語氣里帶著幾分篤定的確認(rèn),又夾雜著一絲恍然大悟的意味。
“沒錯是他,原來他就是誠遠(yuǎn)先?!?/p>
聲音里還殘留著一絲剛才的困惑,像是蒙在玻璃上的霧氣尚未完全散去,此刻卻多了幾分撥云見日的清晰。
“你們認(rèn)識?”
年輕警察往前探了探身子,上半身微微前傾,眼神里帶著顯而易見的好奇,像是在探尋一個隱藏的秘密。
他開口問道,手里還下意識地捏著那個筆記本,指腹在粗糙的紙頁邊緣來回摩挲著。
青年搖了搖頭,腦袋晃動的幅度不大,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點了點頭,動作里帶著幾分遲疑。隨即,他開口解釋道。
“也不說認(rèn)識吧,我是受人委托來找他的?!?/p>
他的目光飛快地瞟了一眼身后的警戒線,那黃色的帶子在風(fēng)里微微飄動,像一道冰冷的屏障。緊接著,視線又快速收了回來,落在劉局和年輕警察身上,雙手依舊有些不安地放在身側(cè),手指蜷縮了幾下。
“委托?”
劉局和年輕警察幾乎同時開口,兩個聲音疊在一起,語氣里滿是毫不掩飾的詫異。他們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,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同樣的疑惑,仿佛這個詞在此時顯得格外突兀。
劉局眉頭微挑,兩道眉毛像是被無形的手輕輕往上抬了抬,眼神里多了幾分探究,他沒有再追問,只是靜靜地等著青年繼續(xù)說下去,空氣在這片刻的沉默里似乎都變得濃稠了些。
青年深吸了一口氣,胸口微微起伏,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氣都換一遍,然后緩緩說道。
“沒錯,他今天帶著兩個孩子去和平游泳館,那兩個孩子一個約莫六七歲小女娃,另一個看起來才四五歲男娃子,怯生生地拉著他的衣角,亦步亦趨地跟著他?!?/p>
他頓了頓,嘴唇抿了抿,像是在仔細(xì)回憶當(dāng)時游泳館老板描述的細(xì)節(jié),生怕漏掉什么。
結(jié)果買票的時候,他摸了摸口袋,又翻了翻褲兜,臉色有點尷尬,嘴角勉強扯出個笑容,好像是錢不夠。
他跟老板說了,才把孩子委托給游泳館的老板照看,臨走時還回頭看了那兩個孩子好幾眼?!?/p>
他說到這里,聲音頓了頓,眼神里閃過一絲復(fù)雜的情緒。
自己去銀行取錢,這不三個小時都沒回來。
兩個小孩在游泳館里起初還乖乖坐在長凳上,眼睛盯著門口的方向,后來等得久了,就開始想家,小的那個先紅了眼眶,接著大的也跟著掉眼淚,不停地哭鬧,聲音又尖又亮,怎么哄都哄不好,連平時最管用的糖果都沒用。
“老板實在沒辦法,知道我常在這附近跑,熟路,就叫我來看一眼,看看是不是路上耽擱了,或者出了什么事。”
青年說著,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銀行大廳里面,雖然被來來往往的警察和黃色的警戒線擋著,只能看到里面模糊的光影和晃動的人影,看不清具體的情況,但語氣里已經(jīng)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沉重,像是被什么東西壓著。
“也沒想到會發(fā)生這種事情?!?青年男人低下頭,視線落在自己洗得發(fā)白的鞋面上,聲音輕了些,像怕驚擾了什么,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惋惜和無奈。
雙手又開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,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為用力而微微發(fā)白。風(fēng)從旁邊吹過,掀起他洗得發(fā)白的 T 恤衣角,那衣角在空中輕輕打了個旋,顯得有些蕭瑟,與周圍緊張肅穆的氛圍融為一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