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晚,被陸沉洲撞破秘密后,林晚幾乎是在驚惶和不安中度過的。她將那本速寫本藏得更深,反復回想陸沉洲那探究卻最終沉默的眼神,揣測著他的想法。然而,第二天、第三天……日子似乎又恢復了表面的平靜。
陸沉洲依舊早出晚歸,偌大的陸宅里,林晚像個透明的幽靈。她謹守契約,除了必要的用餐,幾乎都待在自己的客房,看書,或者……在確認絕對安全的情況下,才敢拿出速寫本,偷偷畫上幾筆,卻再也不敢像那晚那樣投入忘我。蘇曼沒有再出現(xiàn),但那種無形的壓力感卻并未消失。
平靜的表面下,是更深的疏離和冰冷。直到一封來自老宅的郵件,徹底打破了這脆弱的平衡。
這天下午,林晚正坐在窗邊看書,陳叔敲響了她的房門,表情比往日更加刻板嚴肅。
“林小姐,陸老先生發(fā)來了郵件,要求您和陸先生過目?!标愂暹f過來一個平板電腦,屏幕上顯示著一封措辭正式、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郵件。
郵件來自陸沉洲的祖父,陸氏家族真正的掌舵人,陸振山。內(nèi)容核心直指林晚:作為陸家的新媳,至今仍與丈夫分房而居,成何體統(tǒng)?陸家不需要如此“生分”的夫妻!要求他們即刻搬入主臥同住,以示夫妻和睦,并盡快為陸家開枝散葉!
“開枝散葉”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,燙得林晚臉頰瞬間通紅,心也沉到了谷底。契約里“不同房”的條款,在陸家老爺子絕對的權(quán)威面前,脆弱得不堪一擊。
“陸先生……知道了嗎?”林晚的聲音有些發(fā)顫。
“陸總已經(jīng)知曉?!标愂逭Z氣平板無波,“陸老先生要求立即執(zhí)行。今晚,您需要搬進主臥。”
“搬進主臥”……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林晚耳邊炸響。和陸沉洲……同住一個房間?即使不同床,光是想象那個場景,就讓她渾身僵硬,血液倒流。契約的冰冷條款和陸老爺子的強勢命令在她腦中激烈碰撞,讓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恐慌。
“可是……契約……”她下意識地想掙扎。
“林小姐,”陳叔打斷了她,眼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,但語氣依舊刻板,“在陸家,陸老先生的意思,高于一切契約。請您準備一下,晚飯后,我會安排人幫您把必需品搬過去?!?說完,他微微躬身,退了出去,留下林晚獨自面對這突如其來的、更深的牢籠。
晚飯的氣氛比以往更加凝重。長條餐桌兩端,林晚和陸沉洲各自沉默地用餐,刀叉碰撞的聲音在空曠的餐廳里顯得格外清晰。陸沉洲的臉色比平時更加冷峻,下頜線繃得緊緊的,周身散發(fā)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。顯然,老爺子的郵件也讓他極其不悅。
林晚低著頭,食不知味,幾乎不敢抬眼看他。搬進主臥……和他同處一室……僅僅是這個念頭,就讓她坐立難安。
晚餐結(jié)束,陸沉洲放下餐巾,冰冷的目光終于落在了林晚身上。
“陳叔應該告訴你了?!彼穆曇魶]有一絲波瀾,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(guān)的公事,“今晚搬過去。主臥是套房,里面有獨立的休息區(qū),你睡那邊。” 他言簡意賅地劃定了界限,強調(diào)了“獨立休息區(qū)”,算是給契約里“不同房”的條款留下最后一點遮羞布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林晚低低應了一聲,聲音細弱蚊蠅。
沒有多余的交流,陸沉洲起身離開餐廳。林晚也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客房。很快,小梅帶著兩個女傭進來,沉默而高效地開始幫她收拾一些貼身衣物和日常用品。林晚看著自己住了沒幾天的房間,看著那個承載了她短暫“自由”和秘密的書桌角落,心頭涌起強烈的不舍和無奈。
最終,她只抱著一個裝著幾件舊衣和那本速寫本的小箱子,像被押解的犯人一樣,跟著小梅走向二樓走廊盡頭那扇象征著絕對權(quán)力和冰冷禁地的主臥大門。
門開了。
陸沉洲的主臥,比她的客房更加寬敞,設計風格也更冷硬、更男性化。深沉的灰黑色調(diào)為主,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開闊的山景。房間被巧妙地劃分成幾個區(qū)域:中央是占據(jù)視覺中心的超大睡床,鋪著深灰色的高級床品;靠窗一側(cè)是寬敞的辦公區(qū)和會客區(qū);而另一側(cè),用一道半開放式的磨砂玻璃隔斷和厚重的絲絨簾幕,隔出了一個相對私密的休息空間,里面放著一張看起來同樣舒適的單人床和一個小型梳妝臺。
這就是陸沉洲所說的“獨立休息區(qū)”。物理上隔開了,但在同一個屋檐下,呼吸著同樣的空氣。
陸沉洲并不在臥室內(nèi)。小梅幫林晚把東西放在休息區(qū)的梳妝臺上,輕聲說:“林小姐,您的區(qū)域在這里。浴室在那邊,是共用的,陸先生習慣在晚上十點后使用。請您注意時間?!?交代完,小梅也迅速退了出去,輕輕帶上了主臥的大門。
沉重的關(guān)門聲,像宣告著監(jiān)禁升級。
林晚抱著自己的小箱子,站在這個華麗而冰冷的巨大空間里,感覺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塵埃??諝庵袕浡懗林奚砩夏枪墒煜さ摹⒗滟哪举|(zhì)香氣,無處不在,提醒著她這是誰的領(lǐng)地。那張大得離譜的主床,像一片沉默的禁區(qū),散發(fā)著無形的壓迫感。
她快步走到屬于自己的那個小隔間,拉上了厚重的絲絨簾幕,才感覺稍微喘過氣來。隔斷雖然遮擋了視線,卻隔不斷聲音。她能清晰地聽到外面偶爾傳來的細微聲響——也許是陸沉洲翻閱文件的聲音,也許是腳步聲。每一絲聲響都讓她神經(jīng)緊繃。
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。林晚坐在那張陌生的單人床上,抱著膝蓋,毫無睡意。她不敢開燈,只借著簾幕縫隙透進來的微弱光線,看著這個狹小的空間。這里比她的客房更小,卻讓她感覺更加窒息。
不知過了多久,外面?zhèn)鱽沓练€(wěn)的腳步聲。陸沉洲回來了。
林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,身體僵硬地繃直,連呼吸都放輕了。她聽到他走進浴室,傳來隱約的水聲。水聲停止后,是開門聲,然后是腳步聲走向主床的方向。床墊發(fā)出輕微的凹陷聲。
主臥的大燈熄滅了,只留下角落里一盞昏黃的睡眠燈。光線透過磨砂玻璃隔斷,在簾幕上投下朦朧的光影。
世界陷入一片寂靜。只剩下兩人在黑暗中清晰可聞的呼吸聲。
林晚屏住呼吸,側(cè)耳傾聽著。陸沉洲的呼吸聲很平穩(wěn),似乎已經(jīng)睡著了?可她自己的心跳卻如同擂鼓,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,咚咚咚地敲擊著耳膜。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。
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另一個人的存在。僅僅一簾之隔,那個掌控著她命運、冷漠如冰的男人,就躺在幾米之外。這個認知讓她渾身不自在,每一個毛孔都在抗拒。她蜷縮在單人床的一角,緊緊抱著被子,試圖將自己縮得更小,仿佛這樣就能減少存在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