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飯時,陳家飯桌上的氣氛格外凝重。婆婆羅明珠陰沉著臉,給每個人盛粥時刻意繞過許寧霜的碗。
“媽,我聽說.......”老大陳建雄放下筷子,欲言又止,“村里人都在議論老劉家的事......”
“議論什么?”婆婆羅明珠眼睛一瞪,“我自家兒媳婦,愛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!”
大嫂王翠紅低頭喝粥,不敢插話。昨兒個被許寧霜抓住把柄后,她明顯收斂多了。
“可是......”老大陳建雄搓著手,“影響不好,我是生產(chǎn)隊的會計,要是傳出去........”
“行了!”婆婆羅明珠一拍桌子,“這事兒以后再說?!彼D(zhuǎn)向許寧霜,眼中閃著惡毒的光,“今天你去挑水,把水缸給我灌滿了再吃飯!”
許寧霜知道這是變相的整蠱她,村里只有一口老井,離家足有半里地,挑滿一缸水至少來回七八趟。
但許寧霜只是平靜地點點頭:“好的.....媽。”
走出院子,許寧霜才發(fā)現(xiàn)天空陰沉沉的,像是要下雨了。
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,立馬拿起扁擔(dān)和水桶。
去井邊的路上,幾個村婦對她指指點點。
許寧霜昂首挺胸地走過去,盡管穿著補丁衣服,但那姿態(tài)依然帶著前世大家閨秀的優(yōu)雅,引得更多人側(cè)目。
“建軍家媳婦今天怎么不一樣了?”有人小聲嘀咕。
“聽說昨晚和她婆婆頂嘴了.......”
“可憐見的,年紀(jì)輕輕就守了寡.....”
許寧霜充耳不聞,前世她作為丞相府嫡女,早就習(xí)慣了被人議論。
現(xiàn)在這些村婦的閑言碎語,比起京城貴女們的明槍暗箭,根本不值一提。
井臺邊已經(jīng)安排了幾個人,許寧霜安靜地站在隊尾,觀察著這個時代的農(nóng)村婦女——她們大多皮膚黝黑粗糙,手指關(guān)節(jié)大,腰背因常年勞作而佝僂。
相比之下,她這具身體雖然也飽經(jīng)風(fēng)霜,但骨架纖細(xì),皮膚還算白皙,站在人群中格外顯眼。
“建軍家的,你也來挑水???”前面一個中年婦女回頭搭話。
許寧霜認(rèn)出這是村東頭的李嬸,丈夫是生產(chǎn)隊的保管員,在村里有些威望。
“嗯,家里水缸空了?!痹S寧霜輕聲回答,刻意帶上幾分委屈,“婆婆讓我挑滿才能吃飯?!?/p>
李嬸嘆了口氣:“你婆婆也太狠心了,建軍才走幾個月........”她壓低聲音,“聽說要把你許給劉麻子?”
許寧霜垂下眼簾,長睫毛在臉上眨巴眨巴:“婆婆說......家里缺勞動力.......”
“呸!”李嬸憤憤不平,“不就是圖那三百塊錢,我跟你說,劉麻子前頭兩個老婆都是被他打死的,你可不能往火坑里跳!”
許寧霜裝作驚慌的樣子:“真的嗎?那......那我怎么辦?”
“別怕。”李嬸拍拍她的手,“回頭我跟我家那口子說說,讓他在隊長面前提一提,買賣婚姻是犯法的!”
許寧霜感激地點點頭,心里卻冷靜地盤算著如何利用這份同情。前世在相府,她最擅長的就是借力打力。
終于輪到她了,許寧霜笨拙地放下水桶,卻不知如何操作轆轤。
前世她連水都沒自己倒過,哪會這些粗活?
“需要幫忙嗎?”一個溫潤的男聲在身后響起。
許寧霜回頭,看見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年輕男子,約莫二十五六,面容清俊,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,與周圍的莊稼漢截然不同。
“謝謝,我...........”許寧霜剛想拒絕,突然意識到這是個表現(xiàn)柔弱的好機(jī)會,立馬改口,“我確實不太會用這個。”
男子微微一笑,接過她手中的繩子:“這樣繞一圈,然后搖到這里?!彼痉读艘幌?,動作嫻熟。
許寧霜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干凈,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,一看就不是干農(nóng)活的手。
“你是新來的知青?”她試探地問道。
男子搖搖頭:“我是村醫(yī)周景晨,去年從縣醫(yī)院調(diào)來的。”他打量著她,“你是陳建軍的妻子?”
許寧霜熱情回應(yīng)道:“是的?!?/p>
忽然想起自己現(xiàn)在的身份是個寡婦連忙低下頭,做出一副哀傷模樣。
“節(jié)哀?!敝芫俺柯曇魷睾?,:建軍是個好人,礦上出事那天,他本來可以自己逃出來的,是為了救工友才...........”
許寧霜一怔,系統(tǒng)給她的記憶碎片里沒有這段細(xì)節(jié)。原來她這具身體的丈夫竟然是個英雄?
“我.........我不知道這些?!彼?,這次是真的有些觸動。
周景晨似乎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,連忙轉(zhuǎn)移話題:“水打好了,要我?guī)湍闾峄厝???/p>
“不....不用了,謝謝?!痹S寧霜勉強(qiáng)笑笑,彎腰去提水桶,卻因力氣太小差點摔倒。
周景晨眼疾手快地扶住她:“小心!”他的手溫暖干燥,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。
許寧霜條件反射地抽回手臂,前世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根深蒂固,即使在這個陌生的時代,她依然不習(xí)慣與陌生男子接觸。
“抱歉?!敝芫俺孔R趣地后退一步,“你的臉色不太好,是不是沒吃早飯?”
許寧霜沒有回答,只是默默地將水桶掛在扁擔(dān)兩端,試著挑起。
那重量讓她踉蹌了一下,但她咬牙挺直腰板,搖搖晃晃地往前走。
沒走幾步,扁擔(dān)就壓得她肩膀生疼,水桶里的水也灑了不少。
背后傳來周景晨的嘆息聲,但她固執(zhí)地沒有回頭。
半路上,天空開始飄雨。起初只是零星雨點,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。
許寧霜渾身濕透,頭發(fā)貼在臉上,視線模糊,一個趔趄,她摔倒在泥濘的路上,水桶滾出老遠(yuǎn)。
“小心!”一只手接住了她。
許寧霜抬頭,透過雨簾看見周景晨擔(dān)憂的臉。他不知何時跟了上來,手里還拿著一把黑布傘。
“你這樣會生病的?!彼櫭嫉?,把傘塞到她手里,“拿著?!?/p>
許寧霜想拒絕,但冰冷的雨水已經(jīng)讓她開始發(fā)抖。她接過傘,低聲道謝。
周景晨撿起水桶:“我送你回去?!?/p>
“不行!”許寧霜急忙阻止,“要是被我婆婆看見......”
周景晨了然點點頭:“那你在這等著,我去幫你把水打滿?!?/p>
不等她回答,他就拿起水桶往井邊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