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?!?/p>
薛曉輕身一躍,飛上房梁,仔細在房梁上搜查著。終于在一處較高的房梁陰影處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小片顏色詭異的殘破符紙。
薛曉從懷中掏出手帕,將那片符紙從房梁上輕輕揭下。跳了下來,拿到了鐘離未晞面前。
“殿下,您看,通常在符紙上畫符用朱砂或者墨汁,畫出的符呈黑色或紅色,這個符紙上所畫的符卻是藍綠色,活像地獄里的鬼火?!?/p>
鐘離未晞眼睛從符紙上離開,看向薛曉,“薛大人如此見多識廣,鬼火也見過?”
“殿下別逗,臣很認真的。只是這符雖說顏色詭異了些,別的也瞧不出什么異常?!?/p>
“薛大人能否將符紙給裴某看看?”
薛曉將符紙遞給裴稷,裴稷將符紙湊近手中的蠟燭,符紙上的字竟然在快速消失。“這就是異常?!?/p>
鐘離未晞和薛曉都看向他,要聽他說個所以然。
裴稷兩眼一睜開始胡謅:“裴某早年在外游學時,曾在游商手上見過一種奇特的墨水。這種墨水寫出的字遇冷會顯現(xiàn),遇熱會消失,當時裴某見過的,恰巧就是這種顏色?!?/p>
鐘離未晞盯著符紙上消失的自己,眸色如墨,“你們說,平常人家,家里鬧鬼,會如何做?”
“求神拜佛?上供祭祖?焚香禱告?”
“他會找道士或法師上門,擺法壇、求驅邪符貼于門窗梁柱。”
鐘離未晞又問道,“若是符紙上面的符在他面前快速消失,他待如何。”
“他會想他是不是觸怒了神靈,神靈不愿意保佑他,驚懼萬分。”薛曉想了想,恍然大悟,“殿下是說周老爺拿著符紙在祠堂請求祖宗庇佑,但祠堂擺滿了蠟燭,溫度本就比外面高,周老爺在燒紙時又靠近火盆,溫度更高致使符紙上字跡消失。”
“若他當真心中有鬼,怕是在祠堂祖宗面前都要嚇得爬不起來了?!?/p>
“所以說兇手就是在此時周老爺心驚膽顫,趁其不備,從后面勒死了周老爺?!?/p>
“不錯?!辩婋x未晞點點頭,“而這幾日祠堂并無炭火燭光,祠堂溫度和室外相差無幾。這張符紙上有燒痕,應是兇手想要銷毀這些符紙。我記得卷宗上說過,衙役到來時祠堂門戶打開,這張符紙就是在未燒盡時被風吹到了房梁了,兇手在清理現(xiàn)場時并沒有發(fā)現(xiàn)。”
“殿下聰慧。”薛曉對此十分贊同。
“去冰湖看看吧?!?/p>
三人踏著沒過腳踝的積雪,來到冰湖邊緣。湖面結著厚厚的冰,在湖中央隱約能看到一個被做了標記已經結冰的冰窟窿,正是周夫人殞命之處。
“這幾日我們百思不得其解,按照仵作的說法,這周夫人大約死于丑時三刻左右,而京兆府的人在天亮就前來調查。左右不過幾個時辰,那時冰面上已毫無痕跡,不僅沒有爭執(zhí)拖拽的痕跡,甚至連腳印也沒有。周夫人就好像是平白無故自己飛到冰窟里去的一樣?!毖远⒅醒耄曇羰謬烂C。
“并且當初我們的人看過,冰窟周圍的積雪和其他地方的積雪無論是厚度,硬度全無不同?!?/p>
裴稷也俯身查看,指尖觸到冰冷的湖面,猛地縮回手:“這冰面滑得很,就算是清醒的人走在上面都得小心翼翼,更別說……可若真是被人拖過來的,怎么會一點痕跡都不留?”他轉頭看向鐘離未晞,“殿下,您怎么看?”
鐘離未晞沒有回答他,反而轉頭問薛曉:“薛大人剛才說什么?”
“???臣說什么不該說的了?”
“薛大人說周夫人就好像是平白無故自己飛到冰窟里去的?!?/p>
“有什么不對嗎殿下?”
鐘離未晞目光掃過整片冰湖,又望向岸邊蓬松的積雪,忽然想起什么。
“薛大人,勞煩手帕借我用一下?!?/p>
薛曉從袖中摸出手帕,遞給了鐘離未晞。
鐘離未晞拿著看了半晌,抬頭望向薛曉,眼中帶著點不懷好意。
薛曉被他看的直發(fā)毛,“殿下有事盡管吩咐?!?/p>
“那只能再勞煩薛大人,在湖上打個洞,將手帕浸入,再平整地放到雪地上?!闭f罷拉著裴稷往后退了幾步,離開了湖面。
薛曉知道鐘離未晞知道她有內力的事了。無奈一笑,抬手小心的用內力震出一個冰洞。將手帕浸了進去。又將手帕撈出來,平整的放在了雪地上。
過了一會。
“薛大人,你摸摸這手帕的邊緣?!?/p>
薛曉依言摸了摸,隨即一愣:“這手帕……邊緣怎么硬得像塊冰?還有些滑手。”
“這就對了?!辩婋x未晞聲音平靜,“七日前風雪最大時,這布片恐怕比手帕更硬。你想,若在上面放個人,再順著這覆雪的冰面推一把,會如何?”
裴稷眼睛一亮:“就像……就像在雪地里滑冰床?布片凍硬后,底面結著冰殼,在雪地上滑行時,根本不會留下拖拽的深痕,頂多是一道淺淺的壓印?!?/p>
“加上徹夜的風雪。”鐘離未晞補充道,“拖行的痕跡剛留下,就會被不斷飄落的大雪蓋住。風一吹,連那點淺痕都能磨得干干凈凈?!?/p>
薛曉恍然大悟,:“所以這布片不只是栽贓的證物,還是兇手運人的‘工具’?周夫人被擊暈后,就是被放在這布片上,像推冰床似的推到冰窟邊的?”
“正是。”鐘離未晞頷首,“兇手算準了風雪會掩蓋一切,又利用了這冰面與凍布的巧思,才讓現(xiàn)場看起來如此‘干凈’。
裴稷忽然想起什么關鍵處:“不對!按方才的說法,周夫人是被放在凍布上推到冰窟里的,那她身下的布呢?現(xiàn)場只在她手里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塊染血的粗布,可沒見著能載人的大塊凍布???總不能憑空消失了吧?”
薛曉也反應過來,環(huán)顧冰湖四周:“是啊,這么大塊布,就算被風雪埋了,也該有個輪廓。總不能是兇手用完又扛走了?可扛著濕冷的凍布在雪地里走,豈不是更惹眼?”
鐘離未晞卻看向薛曉剛剛震出的冰洞,里面隱約晃動的水波,用手指了指:“在湖里。”
“您是說……”裴稷猛地睜大眼睛,“兇手用這塊布當‘墊板’,連周夫人帶布最近推進冰窟里了?”
“正是?!辩婋x未晞點頭,目光落在冰窟邊緣一絲不易察覺的布纖維上,“凍布吸了水,又沾了血,本就沉重。布在水里會慢慢浸透、下沉,被湖底的淤泥蓋住——誰會想到去冰窟底下找一塊布?”
薛曉看著那冰洞,皺眉沉思“這么說,她手里那塊布是故意留下的,用來混淆視聽,讓人以為只是搏斗時撕扯下來的碎片?真正的‘載具’,早沉到湖底了?”
“兇手算準了沒人會破冰撈尸時特意翻找布片。”
裴稷望著湖面被風吹起的雪霧,“這冰窟看著是拋尸地,其實還是個天然的物證銷毀地。風雪再大,也蓋不住湖底的秘密,只是沒人會往那兒想罷了。”
裴稷望著漆黑的冰窟,忽然覺得這冬日的湖水,比祠堂的陰暗中更藏著冷冽的算計。
“明日讓刑部和京兆府的人在冰窟周圍破冰再次進行打撈,看一看究竟是不是如我們所想?!?/p>
“是,殿下。”
“這兇手心思如此縝密,究竟是何方神圣 ?”
“殿下,將近寅時了,該回去了?!毖钥戳丝刺焐瑢︾婋x未晞說道,“馬上就要上早朝了?!?/p>
“也好,今晚勞煩薛大人了。本殿會在刑部等你的。”
“殿下不去上早朝?”
鐘離未晞的嘴角難得有了幾分弧度 ,“本殿昨日向陛下告了假,言昨日奔波,風寒入體,身子不適,今日便不去早朝了。薛大人辛苦?!?/p>
“殿下~”薛曉幽怨的聲音響起。
三人又從原位置出去。突然在周府后巷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。
“抓住他?!辩婋x未晞冷聲命道。
立刻有幾個黑影從周府周府周圍竄出,直向那人影追去,不過片刻就擒住了那個人影。
“把人送去刑部,讓他們好好審一審?!?/p>
“是,殿下”帶頭的人過來向鐘離未晞見了禮,就帶人離開了。
裴稷望向鐘離未晞,清亮的眼眸泛出光彩,“殿下,這些人是?”
“京兆府協(xié)同刑部精銳差役日夜輪守,封鎖嚴密,若真是讓閑雜人等進去了,那幾位大人肩膀上的腦袋也別要了。”
“那殿下為什么還要大晚上翻墻進入?”裴稷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和笑意。
“都說是為了氛圍。趕緊回府,本殿要困死了?!?/p>
“好。”
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,薛曉望著兩人的背影,不住感嘆,“殿下也不過還是個孩子,若是……”搖了搖頭,也回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