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早就知道了,對不對?”我看著她,一字一句地問。
許言的眼淚,一下子就掉下來了。
她沒有說話,只是點了點頭,然后把臉埋進我懷里,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來。
我抱著她,手足無措。
我設(shè)想過無數(shù)種攤牌的場景,卻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種。
沒有爭吵,沒有質(zhì)問,只有她壓抑了很久的眼淚。
我什么都沒說,只是輕輕地拍著她的背,等她哭夠。
過了很久,她的哭聲才漸漸停下來。
她從我懷里抬起頭,眼睛又紅又腫,像只兔子。
“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。”她抽噎著說。
“我知道?!蔽夷眉埥韼退裂蹨I,“你只是……不知道該怎么開口,對不對?”
她又點了點頭。
“可以告訴我嗎?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我拉著她的手,輕聲問。
她深吸一口氣,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。
“那張照片……”她說,“我跟你說我找到一張福利院的舊照片,不是騙你的。”
她站起來,走到臥室,從床頭柜最下面的抽屜里,拿出了一個上了鎖的木盒子。
是我送她的第一個生日禮物。
她用一把小鑰匙打開盒子,從里面拿出了一張已經(jīng)泛黃的老照片。
照片上,是十幾個孩子和一位慈祥的中年女人在福利院門口的合影。
她指著照片上兩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。
她們穿著一模一樣的花裙子,手拉著手,并排站著。
“這個,是我?!彼钢筮叺呐⒄f。
然后,她的手指,移到了右邊的女孩身上。
“這個,是她。許沁?!?/p>
我湊過去看。
照片雖然模糊,但依然能看清,那兩個小女孩的臉,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。
“我們被不同的人家領(lǐng)養(yǎng)后,就再也沒見過面了。”許言的聲音很輕,“我的養(yǎng)父母對我很好,雖然家里不富裕,但他們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疼。那是我最開心的五年?!?/p>
她說到這里,眼圈又紅了。
“后來,他們出車禍走了。我又回到了福利院。院長媽媽怕我傷心,才把這張照片給了我。她告訴我,我還有一個妹妹,在另一個城市,過得很好。她讓我不要去打擾她,讓她能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?!?/p>
我明白了。
這是院長善意的謊言。
她不想讓許言覺得,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個親人。她給了她一個念想,一個希望。
“所以,這么多年,你一直都知道她的存在,但從來沒想過去找她?”我問。
“想過?!彼c點頭,“做夢都想。我無數(shù)次地幻想過,她現(xiàn)在長什么樣,在做什么工作,有沒有被人欺負??墒恰也桓??!?/p>
“不敢?”
“我怕……我怕她過得不好?!彼拖骂^,聲音里充滿了自責(zé),“當年,領(lǐng)養(yǎng)她的是一戶有錢人家。而我的養(yǎng)父母只是普通工人。我總覺得,是我搶走了她的好運氣。如果當初被領(lǐng)養(yǎng)到B市的是我,那她是不是就不用經(jīng)歷我經(jīng)歷的那些了?”
“我更怕……她過得太好了。好到,她根本不需要我這個一無所有的姐姐。我怕我的出現(xiàn),會給她帶去麻煩,會打破她平靜的生活?!?/p>
我聽著她的話,心疼得無以復(fù)加。
這個傻姑娘。
這么多年,她一個人背負著這么沉重的秘密和愧疚。
她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個所謂的“妹妹的幸?!保瑢幵缸约阂粋€人承受所有的孤獨和思念。
“她……”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決定告訴她真相,“她養(yǎng)父母,三年前出事了。”
許言猛地抬起頭,難以置信地看著我。
“你說什么?”
我把周奇查到的事情,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。
包括許沁的養(yǎng)父母因為商業(yè)詐騙入獄的事。
許言聽完,臉色煞白,身體搖搖欲墜。
“怎么會這樣……怎么會這樣……”她喃喃自語,眼淚又一次決堤。
這次,她的哭聲里,充滿了心碎和悔恨。
“是我不好……都是我不好……”她捶打著自己的胸口,“我為什么不早點去找她!她一個人……她一個人是怎么過來的……”
我趕緊抱住她,不讓她傷害自己。
“不關(guān)你的事,這不關(guān)你的事!”我安慰她,“你不知道,你什么都不知道?!?/p>
“不,我知道了,我現(xiàn)在知道了!”她抓住我的胳膊,指甲都快掐進了我的肉里,“老公,我們?nèi)フ宜?,好不好?我們現(xiàn)在就去找她!”
她很激動,情緒幾乎失控。
我知道,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情感,在這一刻徹底爆發(fā)了。
“好,我們?nèi)フ宜??!蔽遗踔哪?,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,“但是,你先冷靜下來。我們不能這么冒冒失失地去?!?/p>
“為什么不能!她是我妹妹!”
“我知道!但你想過沒有,她現(xiàn)在……可能還不知道你的存在。我們這么突然出現(xiàn),會嚇到她的?!蔽艺f。
許言愣住了。
是啊。
她只知道自己有個妹妹,但許沁呢?
她知不知道,自己還有一個姐姐?
“那……那怎么辦?”她六神無主地看著我。
我扶著她坐下,給她倒了杯熱水。
“我們得想一個萬全的辦法?!蔽艺f,“一個能讓她慢慢接受,不會感到被冒犯的辦法?!?/p>
我把我在B市的所見所聞,包括許沁開的那輛紅色甲殼蟲,她一個人住在一個老舊的小區(qū),一個人過生日的事情,都告訴了許言。
許言聽得心都碎了。
“她一個人……給自己買蛋糕……”她捂著嘴,泣不成聲。
我抱著她,心里已經(jīng)有了計劃。
解鈴還須系鈴人。
這件事因我而起,也必須由我來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。
“老婆,你相信我。”我說,“把這件事,交給我來安排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