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生不出兒子,就滾出陳家!”公公的咆哮,震碎了我最后的尊嚴(yán)。我躲進(jìn)雜物間,
收到一條加密短信:“您資助的‘小燕子’已羽翼豐滿?!蔽伊髦鴾I回復(fù):“祝她,
前程似錦?!蔽乙詾槲覀兊娜松贌o交集。直到家宴上,
那個被我丈夫百般討好的新貴CEO,走到我面前。她看著我,一字一句:“知秋阿姨,
我就是你的前程似錦?!?1客廳里那盞價值六位數(shù)的施華洛世奇水晶燈,
光線穿過繁復(fù)的切面,落下來,卻帶著一股子冰冷的寒意。一張印著燙金校徽的錄取通知書,
就那么被隨意地扔在昂貴的大理石茶幾上。那鮮紅的印章,像一團(tuán)燃燒的火,
卻被一只骯臟的玻璃煙灰缸死死壓住了一角。“花那么多錢養(yǎng)個女兒有什么用?
到頭來還不是別人家的人!賠錢貨!”公公陳振國中氣十足的咆哮,
像驚雷一樣在空曠的別墅里炸開,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。
他那張因常年發(fā)號施令而顯得溝壑縱橫的臉,此刻漲得通紅?!吧蛑?,
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!這是最后一年,你要是再生不出個帶把的孫子,就給我滾出陳家!
”我那身為公司副總的丈夫陳家輝,正陷在柔軟的真皮沙發(fā)里,翹著二郎腿,
眼睛一秒也沒離開過手機屏幕上扭動腰肢的女主播。聽到他父親的話,
他才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,連頭都懶得抬,輕飄飄地補了一刀:“聽見沒?
我媽給你找的那個‘生子神醫(yī)’,約好了后天,你別不識抬舉。人家專家都說了,
你這就是典型的‘酸性體質(zhì)’,調(diào)理調(diào)理,不然一輩子生不出兒子。”那語氣里的嫌惡,
像淬了毒的針,又冷又利,精準(zhǔn)地刺向我早已麻木的心臟。結(jié)婚十五年,
從名牌大學(xué)的高材生,到如今這個被全家嫌棄的“生育工具”,我早已習(xí)慣了。
我穿著那件洗得領(lǐng)口都有些發(fā)白的舊圍裙,手上還沾著剛洗完碗的水珠,一步步,
沉默地走向那張茶幾??蛷d里父子倆的視線,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,
一個充滿了專橫的審視,一個則是不加掩飾的鄙夷。我沒有看他們,只是彎下腰,
小心翼翼地,將女兒陳思秋的錄取通知書從煙灰缸底下抽了出來。
指腹拂過被煙灰玷污的一角,我細(xì)細(xì)地將那點礙眼的灰塵擦去,
仿佛在拂去一件稀世珍寶上的塵埃。我始終低著頭,所以他們誰也沒看見,
我的指甲因為過度用力,已經(jīng)深深地嵌入了掌心,留下四個清晰的、月牙形的血痕。
尖銳的刺痛,反而讓我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清明。我不能在這里失控。為了思秋,我不能。
拿著那張承載著女兒未來的薄紙,我轉(zhuǎn)身,一言不發(fā)地走向我的“臥室”。
那并不是真正的臥室,而是樓梯下的一間雜物間。面積小得可憐,
只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小柜子,終年見不到陽光,空氣里永遠(yuǎn)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。
這便是生不出兒子的我,在陳家應(yīng)得的待遇。關(guān)上門,
將外面那對父子令人作嘔的嘴臉隔絕在外,我才敢靠在門板上,大口地喘息。就在這時,
口袋里的舊手機輕輕震動了一下,屏幕在昏暗的房間里亮起。是一條加密短信,
來自一個我守護(hù)了十五年的秘密。發(fā)信人顯示的是“春蕾回訪”。我顫抖著手,點開了信息。
“知秋女士,您好。您一直匿名資助的‘小燕子’已經(jīng)羽翼豐滿,即將高飛。
她托我們轉(zhuǎn)達(dá)對您最深的謝意,感謝您十五年的恩情,是您改變了她的一生?!币凰查g,
那道我苦苦維持了十五年的堤壩,轟然決堤。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,無聲地滑落,
砸在冰冷的地板上,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。我捂住嘴,不讓自己發(fā)出一絲聲音,
身體卻因為壓抑的哭泣而劇烈地顫抖。我慢慢蹲下身,打開床底那個上了鎖的舊木箱。
箱子里沒有金銀珠寶,只有一個被牛皮紙袋包裹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的文件夾。
我點開手機相冊里那個被命名為“希望”的加密文件夾。里面,是十五年來,
“小燕子”楚遙寫給我的每一封信的掃描件。第一封信,是十五年前。
薄薄的、粗糙的信紙上,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大字:“謝謝阿姨,我能上學(xué)了。
”那時候,我剛生下思秋,因為不是兒子,在月子里受盡冷眼。丈夫第一次對我動手,
公公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“不下蛋的雞”。心如死灰的我,將我媽偷偷塞給我的所有私房錢,
通過那個公益組織,全部捐了出去。
我只有一個要求:匿名資助一個最貧困、最需要幫助的女童。于是,我遇到了楚遙,
我的“小燕子”。我看著文件夾里的信,一封一封地翻過去。從最初稚嫩的筆跡,
到后來清秀的字跡;從匯報考試得了第一名,到考上了縣里最好的高中;再到后來,
她發(fā)來的郵件,邏輯清晰、文采斐然地講述著她對未來的規(guī)劃和對世界的看法。十五年了。
陳家的羞辱和折磨,像不見天日的沼澤,將我的人生一點點吞噬、抽干。
而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孩,就是我在這片沼澤里,為自己種下的唯一一棵樹。
我用我僅剩的一切去澆灌她,看著她從一粒種子,沖破黑暗的泥土,長成如今的參天大樹。
她是我的寄托,是我的希望,是我對這個重男輕女的世界,最無聲、也最決絕的反抗。
客廳里,陳振國的聲音又隱隱傳來,似乎在討論著陳氏公司最近的危機。我擦干眼淚,
指尖的疼痛依然清晰。我點開短信的回復(fù)框,在那片冰冷的光芒中,用盡全身的力氣,
卻只打下了五個字?!白K?,前程似錦?!卑l(fā)送。是的,我的小燕子,該高飛了。飛吧,
飛到更高、更遠(yuǎn)、更自由的天空去。去完成我所有未竟的夢想。02手機屏幕的光熄滅了,
那句“祝她,前程似錦”也隨之沉入黑暗。我蜷縮在雜物間冰冷的地上,將臉埋在膝蓋里,
任由壓抑了十五年的酸楚和委屈,在這一刻將我徹底淹沒。思緒不受控制地倒流,
回到了十五年前那個同樣冰冷的秋天。我剛生下思秋,剖腹產(chǎn)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,
婆婆卻連月子餐都懶得給我端進(jìn)房間,只讓保姆每天將一碗冷掉的豬腳湯放在我門口的地上,
像施舍給一條狗。她說,生不出兒子的女人晦氣,不能上桌吃飯,會沖撞了陳家的財運。
而我的丈夫陳家輝,從我被推出產(chǎn)房的那一刻起,只在護(hù)士報出“女孩,六斤八兩”時,
臉上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失望和厭惡,之后便再也沒在醫(yī)院露過面。那些夜晚,他徹夜不歸,
我一個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,聽著隔壁床產(chǎn)婦被丈夫和婆婆噓寒問暖的體己話,
再看看懷里酣睡的女兒,只覺得整個世界都灰敗了。產(chǎn)后抑郁像一張無形的大網(wǎng),
將我死死纏住。我常常抱著女兒,坐在窗前,一看就是一整夜,腦子里空空蕩蕩,
只有一個念頭反復(fù)盤旋:從這跳下去,是不是就解脫了?直到那天,
我媽趁著陳家人都去公司,偷偷來看我。她塞給我一張銀行卡,里面是她所有的積蓄,
她哭著求我,無論如何都要為自己留條后路。那天晚上,陳家輝依然沒回來。我抱著思秋,
麻木地坐在客廳的沙發(fā)上,電視里正播著一則“春蕾計劃”的公益廣告。畫面里,
一個瘦弱的小女孩,站在漏風(fēng)的土坯房前,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。她對著鏡頭說,
她的夢想是讀書,走出大山。那一瞬間,屏幕里的那束光,仿佛穿透了層層黑暗,
直直地照進(jìn)了我早已腐爛發(fā)臭的心底。我像一個溺水的人,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第二天,我偷偷去了銀行,將我媽給我的那筆錢,一分不剩,全部通過匿名渠道捐了出去。
我只有一個要求,資助那個在廣告里出現(xiàn)的,最需要幫助的女孩。我留下的化名,
是“知秋”。從那天起,我的人生被劈成了兩半。一半是陳家這座不見天日的牢籠,另一半,
則是那個名叫楚遙的女孩,她是我寄托在遠(yuǎn)方的,另一個我自己?!皬U物!
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!”一聲暴怒的咆哮從樓下傳來,
將我從窒息的回憶中猛地拽了出來。是公公陳振國的聲音,那股子氣急敗壞,
連厚重的門板都擋不住。我悄悄將門拉開一道縫,客廳里的景象盡收眼底。
陳振國將一疊厚厚的財務(wù)報表,狠狠摔在陳家輝的臉上,紙張散落一地。
“你主導(dǎo)的那個狗屁‘新零售’項目,不到半年,就把公司三個億的流動資金燒得一干二凈!
現(xiàn)在供應(yīng)鏈斷裂,合作方天天堵在公司門口要債,股價連續(xù)三天跌停!你告訴我,
這爛攤子怎么收場!”陳家輝被砸得一臉狼狽,卻還不服氣地梗著脖子:“爸,
這怎么能全怪我?是市場環(huán)境不好,大勢所趨……”“放屁!”陳振國氣得渾身發(fā)抖,
指著他的鼻子罵,“我看你就是被外面那些女主播給掏空了腦子!”就在這時,
陳振國的私人手機響了,鈴聲尖銳刺耳。他深吸一口氣,強行壓下怒火,接起電話,
語氣瞬間變得恭敬起來:“王董的特助?您好您好……”我的心猛地一跳。王董,
陳氏集團(tuán)真正控股的大股東。一個只存在于傳說中的人物,
據(jù)說當(dāng)年只是陳振國創(chuàng)業(yè)時的天使投資人,多年來從不插手公司管理,只在年底拿分紅。
陳家父子能在公司作威作福,全因這位幕后大佬的放任??蛷d里,
陳振國的臉色隨著電話那頭的聲音,由紅轉(zhuǎn)青,由青轉(zhuǎn)白,最后變得像死人一樣難看?!笆?,
是……我明白……一定配合,一定配合……”他掛斷電話,整個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,
頹然倒在沙發(fā)上。陳家輝湊過去:“爸,怎么了?王董說什么了?
”陳振國眼神空洞地盯著那盞奢華的水晶燈,
喃喃道:“他說……他對目前的經(jīng)營狀況非常不滿。即日起,將委派一位新的CEO,
全權(quán)接管公司運營……”“什么?!”陳家輝也炸了,“一個外人來當(dāng)CEO?
那我們算什么?爸,這絕對不行!”陳振國鐵青著臉,沒說話。王董特助的電話,
與其說是通知,不如說是裁決,根本沒有他置喙的余地。陳家輝眼珠子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
忽然滿不在乎地冷笑一聲:“爸,你怕什么。強龍不壓地頭蛇,這公司上下,
從管理層到保潔阿姨,哪個不是我們的人?他派個空降兵來,咱們就把他架空了不就完了?
”他越說越得意:“等他來了,先給他個下馬威,讓他知道誰才是陳氏真正的主人。
一個外人,還能翻了天不成?”聽著兒子這番蠢話,陳振國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,
眼中重新燃起一絲算計的精光。我默默關(guān)上門,將他們的密謀隔絕在外。
我的心里沒有一絲波瀾,甚至覺得有些可笑。這兩個自大又愚蠢的男人,至今還沒意識到,
他們的好日子,就要到頭了。第二天一早,我像往常一樣準(zhǔn)備早餐。陳家輝坐在餐桌前,
一邊喝著牛奶,一邊拿著平板電腦,正是公司內(nèi)網(wǎng)的頁面。他忽然輕蔑地嗤笑一聲,
將平板轉(zhuǎn)向我,那張油膩的臉上寫滿了不屑和一種男人特有的、對漂亮女人的征服欲。
“沈知秋,你來看,這就是王董派來的新CEO。
”他的語氣像是在炫耀一個即將被他收入囊中的獵物?!?8歲,沃頓商學(xué)院的MBA,
履歷倒是挺唬人。可惜啊,長得這么漂亮,一看就是個沒什么真本事的花瓶,
估計又是靠哪個老男人上位的?!彼p佻地用手指劃過屏幕上的照片,
嘴里嘖嘖有聲:“等她來了,看我怎么收拾她,讓她乖乖聽話。”我的視線,
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塊屏幕上。照片上的女人,穿著一身干練的黑色西裝,
長發(fā)一絲不茍地束在腦后。她很年輕,也很漂亮,但真正讓人無法忽視的,是她那雙眼睛。
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。銳利、冷靜,像淬了寒冰的刀鋒,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偽和算計。
那眼神里沒有絲毫嫵媚,只有純粹的力量和野心。而在照片下方,
那一行用加粗黑體標(biāo)注的個人信息,像一道驚雷,在我腦海中轟然炸響。CEO:楚遙。
“楚……遙?”我的嘴唇無意識地翕動著,發(fā)出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,心臟卻在那一瞬間,
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,幾乎停止了跳動。楚遙。我的小燕子。
那個在信里跟我說“知秋阿姨,我一定不會辜負(fù)你”的女孩。那個我說要“祝她,
前程似錦”的女孩。她來了。她沒有飛向更高更遠(yuǎn)的天空。她帶著一身鋒芒,從天而降,
直直地飛進(jìn)了我這座困守了十五年的、人間地獄。03那一整天,我的魂都是飄的。
“楚遙”這兩個字,像一根滾燙的鋼針,烙在我的心上,
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和隱秘的戰(zhàn)栗。我像個提線木偶,機械地做飯、洗衣、打掃衛(wèi)生。
可我的思緒,卻早已飛到了市中心那棟最高、最氣派的寫字樓里。我的小燕子,
她會怎么面對陳家輝父子那副自大狂妄的嘴臉?她會被他們輕視嗎?會被他們排擠嗎?
陳家輝出門時,臉上還掛著那種志在必得的油膩笑容,他整理著昂貴的領(lǐng)帶,
對著鏡子里的自己,像在看一個即將征服世界的君王。“一個黃毛丫頭,
還想在我陳家的地盤上作威作福?做夢?!彼p蔑地哼了一聲,轉(zhuǎn)頭瞥了我一眼,
“晚上不用等我吃飯,今天公司有場好戲要看?!蔽业椭^,沒說話。我知道,
他口中的“好戲”,主角是楚遙。而他,是那個自以為是的獵人,
正準(zhǔn)備給他的“獵物”一個下馬威。我為楚遙捏了一把汗,
心里卻又有一個瘋狂的聲音在叫囂:飛吧,我的小燕子,用你鋒利的羽翼,
撕碎這片虛偽的天空!時間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。直到傍晚,玄關(guān)處傳來一聲巨響,
像是有人把門給踹開了。我心里一咯噔,趕緊從廚房跑出去。只見陳家輝像一頭發(fā)怒的公牛,
沖了進(jìn)來,將手里的公文包狠狠砸在地板上,名貴的皮包被摔得變了形。他雙眼赤紅,
額角青筋暴起,那身早上還筆挺的西裝,此刻皺得像一團(tuán)咸菜。
他渾身都散發(fā)著一股被羞辱到極致的、暴躁又?jǐn)牡臍庀?。我甚至不用問?/p>
就知道他口中的“好戲”,演砸了?!皨尩?!那個賤人!她他媽的怎么敢!
”他一腳踹翻了客廳的垃圾桶,里面的果皮紙屑滾了一地。我默默地站著,
看著他無能狂怒的丑態(tài),心臟卻不合時宜地狂跳起來,帶著一絲罪惡的快感。他像一頭困獸,
在客廳里來回踱步,嘴里不停地咒罵著,那些污言穢語,拼湊出了今天會議室里發(fā)生的一切。
“她當(dāng)著十幾號高管的面,說我的PPT是高考滿分作文!”他氣得聲音都在發(fā)抖,
“她什么意思????說我只會耍嘴皮子,沒有真材實料?”我的指甲,在圍裙的遮掩下,
悄悄掐進(jìn)了掌心。高考滿分作文?我?guī)缀跄芟胂蟪龀b說出這句話時,
那冷靜又帶點嘲諷的神情。我的小燕子,她的刀,果然又快又準(zhǔn)。“還有那個數(shù)據(jù)!
她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扒出來的數(shù)據(jù),說我們項目的好評率只有百分之十七!
”陳家輝的聲音尖利起來,“我那是經(jīng)過優(yōu)化的!優(yōu)化懂不懂?商業(yè)上的事,
她一個黃毛丫頭懂個屁!那就是商業(yè)欺詐!她是在污蔑我!”我垂下眼,
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亮光。百分之十七點三。這是我昨天晚上,
無意中在一個消費者投訴網(wǎng)站上看到的數(shù)據(jù)。原來,楚遙也看到了?!斑€有!
她竟然還質(zhì)問我,為什么核心技術(shù)人員走了一大半!我操!那些人嫌工資低自己要走的,
關(guān)我屁事?她當(dāng)著所有人的面問我這個,不就是想讓我下不來臺嗎?這個心機婊!
”陳家輝一屁股癱坐在沙發(fā)上,雙手插進(jìn)頭發(fā)里,像一只斗敗了的公雞,
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狼狽。他支支吾吾,他啞口無言,他冷汗直流。我不用在場,
也能清晰地勾勒出他在會議室里,被楚遙用冰冷的數(shù)據(jù)和事實,一巴掌接著一巴掌,
扇得暈頭轉(zhuǎn)向的場景。十五年來積壓在心口的惡氣,在這一刻,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,
舒暢得我?guī)缀跻Τ雎晛?。就在這時,陳家輝的手機響了,是公公陳振國的專屬鈴聲。
他渾身一激靈,立刻從沙發(fā)上坐直了身體,剛才還滿是狂怒的臉,
瞬間換上了一副委屈又急于告狀的表情?!拔?,爸……”他的聲音里甚至帶上了一絲哭腔,
“你都聽說了?那個女人,她根本不是來做事的,她就是王董派來搞我們的!
第一天就給我下馬威,一點面子都不給,這以后工作還怎么開展?”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么,
陳家輝的表情漸漸冷靜下來,眼神里重新燃起算計的陰狠?!鞍?,你說得對,硬的不行,
咱們就來軟的。”“嗯,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,能爬到這個位置,肯定不簡單。
咱們不能把她當(dāng)一般的職業(yè)經(jīng)理人看。”“鴻門宴?好主意!就在家里,
讓她看看我們陳家的底蘊和規(guī)矩。在飯桌上,當(dāng)著外人的面,
她總要給你這個董事長幾分面子吧?”“對,讓你媽好好跟她聊聊家常,再讓沈知秋……對,
也該讓她派上用場了?!蔽业男?,猛地一沉。果然,陳家輝掛斷電話,
陰鷙的目光就落在了我的身上,那眼神,像在看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。他站起身,
走到我面前,居高臨下地命令道:“這個周末,在家準(zhǔn)備一桌最高規(guī)格的家宴,
請新來的楚總吃飯?!彼恼Z氣里,
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和一絲將我拉入他們骯臟戰(zhàn)場的惡意?!坝涀。?/p>
”他刻薄地上下打量著我,視線在我蠟黃的臉和陳舊的家居服上停留了片刻,滿是嫌惡,
“那天給我穿得體面點,畫個妝,別像個黃臉婆一樣,給我和爸在貴客面前丟人!”說完,
他便徑直上了樓,留給我一地狼藉和一句冰冷的命令。我緩緩蹲下身,
開始一片一片地收拾地上的垃圾。我的手很穩(wěn),沒有一絲顫抖。又是“工具人”的一天。
又是“該派上用場”的時候了。十五年來,
每一次陳家需要利用我的學(xué)歷、我的談吐去應(yīng)酬那些他們搞不定的客戶時,
我都會接到類似的命令。我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。只是這一次,我知道,不一樣了。我抬起頭,
看向客廳那面巨大的落地鏡。鏡子里,映出一個面色憔??悴、眼角爬上細(xì)紋的中年女人。
她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圍裙,眼神麻木,像一口枯井??芍挥形易约褐?,在那枯井的深處,
正有一簇火苗,被那個叫“楚遙”的名字,重新點燃。04周末很快就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