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
維也納的深秋,金色落葉鋪滿了音樂學院的石板路。
尤挽站在琴房窗前,看著窗外飄落的銀杏葉,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上的疤痕。
“打擾了。”
一個溫和的男聲從門口傳來。
尤挽轉身,看到一個身材修長的亞裔男子站在門口。
他左手抱著一疊樂譜,右臂不自然地垂在身側。
“周臨硯。”他微微欠身,“是學院新來的客座教授。聽說有位中國來的作曲家來交流信息,特地來打個招呼?!?/p>
尤挽禮貌地點頭致意。
她聽說過這個名字——周臨硯,三年前那場車禍后,他失去了右手的靈活性,卻創(chuàng)造了僅用左手演奏的奇跡。
“你的《雨巷》很有意境?!敝芘R硯走到鋼琴前,單手翻開尤挽剛寫完的樂譜,“不過這里轉調可以再柔和些。”
他的左手在琴鍵上躍動,彈奏出一段流暢的旋律。
尤挽驚訝地發(fā)現,他僅用左手就能彈出常人需要雙手才能完成的復雜音符。
"你是怎么……”
“習慣而已?!敝芘R硯笑了笑,右袖管空蕩蕩地晃了晃,"車禍后我花了兩年時間重新學習。有時候限制反而能激發(fā)新的可能。"
他的目光落在尤挽手腕的疤痕上,但很快禮貌地移開。
“你的手……”周臨硯突然開口,“是受傷了嗎?”
尤挽下意識捂住手腕。
周臨硯沒有追問,只是將左手放在琴鍵上:“要試試嗎?我教你幾個左手練習的小技巧。”
尤挽遲疑地伸出左手。當她的指尖觸到琴鍵時,周臨硯的手輕輕覆上來,引導她的手指找到正確的位置。
“像這樣,用拇指和小指控制八度……”
他的手掌溫暖干燥,帶著常年練琴留下的繭。
尤挽忽然想起霍寒嶼的手——總是冰涼,帶著掌控一切的力度。
“你走神了?!敝芘R硯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。
“抱歉?!庇韧焓栈厥郑拔也惶晳T……和人接觸?!?/p>
周臨硯了然地點頭:“音樂就是最好的交流方式。”
他從樂譜堆里抽出一張手稿:“這是我改編的練習曲,送給你。如果有興趣,周三下午我都有空。”
尤挽接過樂譜,紙上密密麻麻的筆記顯示出主人的用心。
“謝謝?!彼犚娮约赫f,“我會考慮的?!?/p>
周臨硯離開后,尤挽獨自在琴房待到深夜。
她試著用他教的方法彈奏簡單的旋律,雖然生澀,卻比想象中流暢。
第二天的暴雨來得突然。尤挽沒帶傘,站在學院門口猶豫時,一把黑傘遞到了面前。
“順路送你?”周臨硯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,“我住的地方離你不遠。”
雨幕中,兩人共撐一把傘走過維也納古老的街道。周臨硯刻意放慢腳步,讓尤挽能跟上他的節(jié)奏。
“為什么來維也納?”他突然問道。
尤挽看著雨中模糊的城市輪廓:“因為這里沒有人認識我?!?/p>
“現在有了。”周臨硯的聲音帶著笑意,“一個聽眾,一個朋友?!?/p>
接下來的周三下午成了固定的音樂時間。
周臨硯教尤挽左手演奏技巧,尤挽則幫他修改新作的樂譜。
他們發(fā)現彼此的審美驚人地一致,常常為一個音符的修改討論到深夜。
一個月后的學院音樂會上,周臨硯邀請尤挽同臺演出。
謝幕時,掌聲如雷。周臨硯突然轉向尤挽,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說:“看,我說過音樂不會拋棄任何人。”
尤挽望著臺下閃爍的燈光和觀眾的笑臉,第一次感到那些傷痛正在慢慢愈合。
音樂會后的慶功宴上,周臨硯被各路音樂人圍住。尤挽獨自站在角落,卻不再感到孤獨。
“躲在這里想什么?”周臨硯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,遞給她一杯果汁。
“在想……”尤挽接過杯子,“也許殘缺真的是另一種開始?!?/p>
周臨硯的目光柔和下來:“那么,愿意和這個‘殘缺’的鋼琴家一起創(chuàng)作嗎?我有個新企劃……”
夜風拂過,帶來遠處咖啡館的手風琴聲。
尤挽發(fā)現自己已經開始期待下一個周三的午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