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回到家。
推開門,智能家居系統(tǒng)用一種柔和的女聲歡迎我。
【歡迎回家,林晚女士。需要為您開啟‘舒緩模式’嗎?】
我沒回答。
這棟房子,我和沈默的家,曾經(jīng)是我最安心的港灣。如今,它的每一個角落都像在對我低語。
“你逃不掉的。”
我走到客廳,巨大的落地窗外,是這座城市的璀璨燈火。無數(shù)數(shù)據(jù)流在夜空中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(wǎng),而我,是網(wǎng)中央那只被蛛絲纏繞的蝴蝶。
我的心臟,正在胸腔里平穩(wěn)有力地跳動。一下,又一下。每一次跳動,都像在為我的囚籠倒數(shù)計時。
我打開電腦,手指顫抖著輸入搜索詞。
“同步信標(biāo) 移除手術(shù)”。
頁面跳轉(zhuǎn),屏幕上出現(xiàn)一行碩大的紅字。
【根據(jù)《智慧城市安全條例》,您的搜索行為已記錄。任何試圖破壞、移除城市公共安全設(shè)施的行為均屬違法。】
下面附著一個鏈接——“方舟系統(tǒng)”的官方宣傳頁面,上面有沈默穿著白襯衫、笑得溫和無害的照片。
照片下的標(biāo)題是:“科技,是為了更好的愛。”
我笑了,笑聲空洞,回蕩在空無一人的客廳里。
更好的愛?還是,更好的囚禁?
我沖進(jìn)書房,那是沈默的工作區(qū),也是這座房子的中樞。我發(fā)瘋一樣地翻找,想要找到任何可以掙脫枷鎖的線索。抽屜,柜子,書架……除了整齊排列的專業(yè)書籍和幾張我們的合照,什么都沒有。
一切都太干凈了。干凈得像一個精心布置好的舞臺。
我癱坐在地,絕望像潮水將我淹沒。
就在這時,門鈴響了。
突兀,刺耳。
這么晚了,會是誰?
我透過貓眼向外看,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出現(xiàn)在屏幕上。
陳勁松。
住在我們對門的老人,那個在循環(huán)里,用聲波武器想要殺死我的兇手。
他穿著一身熨帖的唐裝,頭發(fā)梳理得一絲不茍,臉上掛著和藹的微笑,手里還提著一個果籃,像個再普通不過的、來探望鄰居的長者。
可我知道,這張慈祥的面皮下,藏著怎樣的算計和歹毒。
我全身的血液都冷了。
我該報警嗎?不,警察會相信什么?一個死而復(fù)生的人指控鄰居曾經(jīng)在“不存在的”時空里謀殺自己?他們只會把我當(dāng)成瘋子。
門鈴又響了一聲,不急不緩。
他知道我在里面。
我的手搭在門把手上,進(jìn)退兩難。逃,我能逃到哪里去?離開這座城市超過72小時,我就是一具尸體。
也許……他是我唯一的機會。
一個魔鬼,或許能告訴你另一個魔鬼的弱點。
我打開了門。
“林小姐,”陳勁松的笑容沒有一絲破綻,“冒昧打擾,只是聽說你出院了,來看看你。沈默他……唉,真是天妒英才?!?/p>
他一邊說,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我,那眼神像手術(shù)刀,精準(zhǔn)地劃過我的臉,我的脖子,最后停留在我的胸口。
“你的氣色,看起來比以前好多了。”
“托福,”我側(cè)身讓他進(jìn)來,聲音冷得像冰,“陳教授有心了?!?/p>
他走進(jìn)客廳,將果籃放在茶幾上,自顧自地坐到沙發(fā)上,仿佛他才是這里的主人。
“我聽說了‘方舟系統(tǒng)’的事。沈默那孩子,總是這么理想主義。想用一個AI,來拯救一座城?!彼麌@息著,語氣里帶著幾分長輩對晚輩的惋惜,“可惜,他走得太急了。”
我沒有接話,只是站在他對面,冷冷地看著他表演。
他終于不再兜圈子。
“蘇晴都告訴你了吧?”
我的瞳孔猛地一縮。
“告訴你,你脖子后面的那個小東西,”他抬手指了指我的后頸,“還有你胸腔里那顆‘奇跡之心’的真相。”
“那不是奇跡,林晚。那是一份協(xié)議。一份你用自由,換取生命的協(xié)議?!?/p>
他的聲音很輕,卻像重錘砸在我的心上。
“沈默是個天才,也是個瘋子。他窮盡一生所追求的,并非拯救世界,而是……永生?!?/p>
“他愛你,所以他要你活著。但他更愛他自己,愛他那些瘋狂的構(gòu)想。所以,他不能讓你離開。你,是他最完美的作品,也是他永生計劃的第一個‘容器’?!?/p>
容器。
這個詞讓我一陣反胃。
“你到底想說什么?”我打斷他。
“我想幫你。”陳勁松身體前傾,那雙渾濁的眼睛里,閃爍著一種貪婪又興奮的光,“幫你拿回你的自由。”
“幫你?”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“在我上一次的‘記憶’里,你可是想殺了我?!?/p>
我說得很慢,故意加重了“記憶”兩個字。
陳勁松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但只是一瞬,就恢復(fù)了自然。
“看來,你記得的事情,比我想象的要多。”他不再偽裝,靠回沙發(fā)里,神情變得陰冷,“沒錯,我是想阻止他。因為我知道,一旦他的計劃成功,你就不再是你了。你會變成他的傀儡,一個被數(shù)據(jù)操控的提線木偶。”
“我失敗了,”他攤開手,“他用自己的命,完成了最后一步?,F(xiàn)在,他死了,卻也無處不在。他變成了這座城市的‘神’,而你,是他留在人間的‘圣物’?!?/p>
“我為什么要信你?”
“因為,除了我,沒人能幫你。我是‘深藍(lán)系統(tǒng)’最初的構(gòu)架師之一。沈默后來把我踢出了局,但他所有的底層邏輯,都源于我的理論?!?/p>
他站起身,走到我面前,壓低了聲音,像伊甸園里的毒蛇,吐出誘惑的信子。
“我可以幫你繞開‘方舟系統(tǒng)’的監(jiān)控,可以幫你屏蔽那個‘同步信標(biāo)’的信號。甚至……我可以幫你找到徹底拆除它的辦法?!?/p>
“但,我需要你的幫助?!?/p>
“我需要進(jìn)入沈默的核心服務(wù)器。他的所有研究日志,所有未經(jīng)上傳的原始數(shù)據(jù),都在里面。那里面,有‘方舟系統(tǒng)’的最高權(quán)限密鑰,也有……解除你身上枷鎖的鑰匙?!?/p>
我盯著他,試圖從他那張老謀深算的臉上,分辨出幾分真假。
和他合作,無異于與虎謀皮。
可我已經(jīng)沒有別的選擇了。
“服務(wù)器在書房,”我轉(zhuǎn)身,“跟我來?!?/p>
沈默的書房,與其說是書房,不如說是一個小型的服務(wù)器機房。一整面墻的機柜在幽藍(lán)的指示燈下安靜運行,發(fā)出細(xì)微的嗡鳴。
這里是沈默的禁區(qū),連我,都很少進(jìn)來。
陳勁松的眼睛亮了,他快步走到服務(wù)器前,手指在冰冷的金屬外殼上撫摸,像在撫摸情人。
“就是它……‘深藍(lán)’之心?!彼哉Z。
他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拿出一臺筆記本電腦,接上各種我看不懂的線路。屏幕上,無數(shù)代碼飛速滾動。
“他的防火墻設(shè)置得很高明,但……他忘了,老師永遠(yuǎn)是老師?!标悇潘傻淖旖枪雌?,露出一抹勝券在握的笑。
他敲下最后一行代碼,按下了回車。
“搞定?!?/p>
然而,服務(wù)器沒有任何反應(yīng)。
陳勁松的笑容凝固了。
他皺眉,又試了一次。
依舊失敗。
“不可能……我的算法不可能出錯……”他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(fā)。
就在這時,房間里所有的燈,啪的一聲,全滅了。
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。
只有服務(wù)器上的幽藍(lán)色指示燈,還在一閃一閃,像一只窺探的眼睛。
緊接著,一個聲音響了起來。
一個我刻骨銘心的聲音。
【非法入侵。權(quán)限不足?!?/p>
是沈默。
不是智能家居的合成音,不是冰冷機械的AI,就是沈默的聲音。冷靜,低沉,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威嚴(yán)。
黑暗中,我能感覺到陳勁松的身體瞬間繃緊。
“誰?誰在說話?”
【陳勁松。前深藍(lán)科技首席生物工程師。權(quán)限等級:零。威脅評估:高。】
那個聲音繼續(xù)說道,不帶任何感情地陳述著事實。
【協(xié)議‘守望者’啟動。】
話音剛落,書房的投影幕布自動降下,上面出現(xiàn)了一行字。
【滾出去?!?/p>
字體,是沈默的手寫體。龍飛鳳舞,帶著他特有的鋒芒。
陳勁松先是驚愕,隨即爆發(fā)出一陣狂熱的大笑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他成功了!他真的成功了!他把自己寫進(jìn)了代碼里!一個活在系統(tǒng)里的數(shù)字幽靈!”
他非但沒有恐懼,反而更加興奮。
“沈默!我知道你在這里!你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我嗎?你不過是一段殘存的意識,一縷不愿散去的執(zhí)念!”
陳勁松從包里又拿出一個U盤一樣的設(shè)備,狠狠插進(jìn)服務(wù)器的接口。
“讓我看看,是你的‘堡壘’堅固,還是我的‘鑰匙’更鋒利!”
服務(wù)器的嗡鳴聲陡然變得尖銳,指示燈瘋狂閃爍,紅藍(lán)交錯,像警報。
投影幕布上的字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張照片。
一張我和沈默的合照。
在海邊,我靠在他的肩上,笑得像個傻瓜。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。
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。
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,疼得快要無法呼吸。
【林晚。】
沈默的聲音再次響起,這一次,不再冰冷,而是帶著我熟悉的,那種無可奈何的溫柔。
【別怕?!?/p>
【我在?!?/p>
這三個字,曾經(jīng)是治愈我的良藥,此刻卻像最惡毒的詛咒。
“他在跟你說話!”陳勁松回頭看我,眼神狂熱,“他在保護(hù)你!不,他是在保護(hù)他的‘財產(chǎn)’!”
“林晚!幫我!切斷房子的備用電源!他的主意識依附在服務(wù)器上,但他的防御系統(tǒng)需要整個智能家居網(wǎng)絡(luò)的能源支持!切斷電源,他的‘守望者’協(xié)議就會崩潰!”
備用電源的開關(guān),就在我手邊的墻上。
一個紅色的,緊急制動按鈕。
我看著照片上笑得燦爛的自己,又看看眼前這個狀若瘋魔的陳勁松。
一個是將我囚禁于此的愛人。
一個是想利用我掙脫牢籠的敵人。
我的手,懸在半空。
切下去,我就能幫陳勁松打破沈默的“守護(hù)”,或許能得到自由。
但不切,我就要永遠(yuǎn)活在這個由沈默的愛意和數(shù)據(jù)構(gòu)成的牢籠里,聽著他的聲音,看著他的幻影,日復(fù)一日。
我的手指,在微微顫抖。
我該選擇相信誰?
相信一個已經(jīng)死去,卻化身幽靈將我捆綁的丈夫?
還是相信一個心懷鬼胎,卻可能給我一線生機的仇人?
“快點!”陳勁松催促著,他的電腦屏幕上,紅色的警報已經(jīng)連成一片,“他的AI在反向追蹤我!再過三十秒,他就會把我們的位置信息發(fā)送給市政安保系統(tǒng)!”
我的腦子一片混亂。
沈默……
他是在保護(hù)我,還是在……清除一個想竊取他“藏品”的賊?
我不知道。
我只知道,我不想再當(dāng)一件任人擺布的物品。
我閉上眼,狠狠地,按下了那個紅色的按鈕。
啪嗒。
一聲輕響。
世界,重歸寂靜。
服務(wù)器的指示燈熄滅了,投影幕布上的照片也消失了。
房間里唯一的光源,來自陳勁松的筆記本電腦。
“干得好!”他興奮地大喊,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如風(fēng),“他的防火墻崩潰了!進(jìn)去了!我進(jìn)去了!”
我靠著墻壁,慢慢滑坐到地上,全身脫力。
我背叛了他。
我背叛了那個用48條命換我活下來的沈默。
可是,沈默,你用生命換來的,究竟是我的新生,還是你的永恒?
陳勁松沒有理會我的崩潰,他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,嘴里念念有詞。
“日志……基因序列……神經(jīng)重構(gòu)……在這里!”
他忽然停下動作,死死地盯著屏幕上的某一行數(shù)據(jù),臉上的表情,從狂喜,變成了驚疑,最后,化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。
“不……不對……”他喃喃自語,“這不可能……”
“怎么了?”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沒有回答我,只是瘋了一樣向后滾動數(shù)據(jù),仿佛在確認(rèn)什么。
“他不是在給你做枷鎖……”陳勁松猛地抬頭看我,眼神里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,“那個‘同步信標(biāo)’……它綁定的不是城市AI系統(tǒng)……”
“那是什么?”
“是另一個人的生命體征!一個活人的!”
我的大腦一片空白。
“什么意思?”
“意思就是,”陳勁松的聲音都在發(fā)抖,“你的心臟,它的能量校準(zhǔn)和數(shù)據(jù)同步,不是來自‘方舟系統(tǒng)’的云端數(shù)據(jù)庫,而是來自……另一個活生生的人體!”
“一旦那個人死亡,或者離開你超過一定距離,你的心臟……同樣會衰竭!”
“沈默沒有把你變成他的玩偶,他把你……變成了另一個人的‘體外生命維持系統(tǒng)’!”
“他用你的命,去換另一個人的命!”
我的世界,再一次,天翻地覆。
不是囚籠。
是……寄生。
我的生命,維系在另一個陌生人的身上。
“那個人是誰?”我聽到自己的聲音,干澀得像砂紙摩擦。
陳勁松的手指在顫抖,他點開一份被加密的醫(yī)療檔案。
屏幕上,跳出了一張女人的照片。
那張臉,我無比熟悉。
蘇晴。蘇晴。
我的閨蜜,我的主治醫(yī)生。
那個在我每一次心臟不適時,都第一個趕到我身邊的人。
那個在我懷疑沈默時,耐心聽我傾訴,溫柔安撫我的人。
屏幕上,她的證件照笑得溫婉,眼里的光,像揉碎了的星辰。
可這張我看了十年的臉,此刻,卻像一張來自地獄的請柬。
陳勁松的話,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鋼針,扎進(jìn)我的神經(jīng)。
“她……是自愿的嗎?”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,像秋風(fēng)里最后一片枯葉。
“自愿?”陳勁松冷笑一聲,他已經(jīng)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病態(tài)的興奮,一種發(fā)現(xiàn)新大陸的狂熱。
他指著屏幕上一串復(fù)雜的代碼流,“你看這里,‘生命體征同步協(xié)議’,權(quán)限等級是最高級,直接關(guān)聯(lián)到她的個人身份ID,沒有她本人的虹膜和基因授權(quán),這個協(xié)議根本不可能激活?!?/p>
“她知道。她從一開始就知道。”
我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。
我想吐。
那些過往的片段,一幀一幀,在我眼前瘋狂閃回。
每一次我心臟不適,蘇晴總是第一時間出現(xiàn),熟練地用便攜設(shè)備為我檢查。我一直以為那是閨蜜的關(guān)心,是醫(yī)生的盡職?,F(xiàn)在想來,她是在檢查她自己這塊“外接電池”的運行狀況。
每一次我向她抱怨沈默的冷漠和古怪,她總是嘆著氣,勸我,“晚晚,他只是太愛你了,他壓力太大了?!?/p>
她是在替她的同謀,安撫我這個“實驗品”嗎?
難怪……難怪我提出要換一家醫(yī)院,換一個醫(yī)生做全面檢查時,她和沈默的反應(yīng)都那么激烈。
一個說,別的醫(yī)生不了解我的情況。
一個說,只有她才是我最信賴的人。
原來,他們不是怕我被誤診。
他們是怕這個天大的秘密,被戳穿。
我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,順著墻壁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我的心臟在胸腔里一下一下,沉穩(wěn)地跳動著。
每一次跳動,都像在無情地提醒我,這份生命力,不屬于我。
我是一個寄生者。
而我的宿主,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“他為什么要這么做……”我喃喃自語,這個問題,我問過自己無數(shù)遍,每一次都得不到答案。
“為什么?”陳勁松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他在房間里踱步,語氣癲狂,“為了他那個偉大的項目!為了永生!他不是要救你,林晚,他是在創(chuàng)造一個完美的‘共生體’模型!”
他指著屏幕上的另一份文件,那是一個項目計劃書,標(biāo)題赫然寫著——“方舟計劃”。
“他想讓一小部分精英,通過這種方式擺脫肉體的束縛。一個健康的‘宿主’,可以為多個‘寄生者’提供生命能源。只要‘宿主’活著,那些精英就能以另一種形式,在云端永生!”
“而你,你和他最愛的蘇晴,就是他第一個,也是最完美的實驗品!”
陳勁松的每一個字,都像重錘,砸在我的心上。
不。
我的腦子嗡嗡作響。
沈默不是這樣的人。
可證據(jù)就擺在眼前,冰冷,確鑿。
我到底該相信什么?
是相信我朝夕相處五年的丈夫,還是相信這些我親眼所見的數(shù)據(jù)?
“我們得找到她?!标悇潘傻穆曇敉蝗粔旱?,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緊迫感,“現(xiàn)在,立刻,馬上?!?/p>
“找到她?”我茫然地抬頭。
“對!”陳勁松的眼睛里閃著駭人的光,“沈默的防火墻被我們攻破,他肯定已經(jīng)收到了警報。他下一步會做什么?切斷你和蘇晴的鏈接?不,風(fēng)險太大,你會立刻死亡。他唯一的選擇,就是轉(zhuǎn)移蘇晴,把她藏到一個我們永遠(yuǎn)找不到的地方!”
“一旦他成功了,你就徹底成了他手里的遙控器。他讓誰做你的‘宿主’,你就得靠誰活著。你的命,就真的不屬于你了?!?/p>
他的話,像一條冰冷的毒蛇,纏住了我的脖子。
我不能再坐以待斃。
我顫抖著從地上爬起來,摸索著口袋里的手機。
我要給蘇晴打電話。
我必須要親口問她!
手指在屏幕上滑動,卻怎么也點不開那個熟悉的頭像。
我的手抖得太厲害了。
試了三次,我才終于撥通了她的號碼。
“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”
漫長的等待音,像時間的凌遲。
我的心跳和鈴聲,詭異地同步著。
一下,又一下。
每一次,都像在叩問地獄的大門。
就在我以為電話會被掛斷時,那邊,通了。
“喂?晚晚?”
蘇晴的聲音,一如既往的溫柔,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。
這聲音,曾是我最大的慰藉。
此刻,卻讓我毛骨悚然。
我張了張嘴,喉嚨卻像被砂紙磨過,發(fā)不出半點聲音。
陳勁松在我旁邊,用口型無聲地催促我:“問她在哪!”
“怎么了?晚晚?”電話那頭,蘇晴的聲音帶著關(guān)切,“是不是心臟不舒服了?你別急,我馬上……”
“你在哪兒?”我終于擠出幾個字,聲音干澀得我自己都覺得陌生。
電話那頭,有微不可查的一頓。
“我……我在家啊,剛下手術(shù),準(zhǔn)備睡了?!彼p笑一聲,試圖讓氣氛輕松下來,“怎么了這是,查崗啊?”
家?
她撒謊。
陳勁松的電腦上,一份被截獲的醫(yī)院出入記錄,清清楚楚地顯示著,十五分鐘前,蘇晴的ID卡,刷開了她辦公室的門禁。
我的心,一點一點,沉入無底的深淵。
“蘇晴,”我聽見自己用一種極其平靜的語調(diào)問,“我的心臟,還好嗎?”
“當(dāng)然,”她立刻回答,語氣篤定,“我一直監(jiān)測著數(shù)據(jù),一切正常。你放心?!?/p>
“是嗎?”我扯了扯嘴角,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,“那你有沒有覺得……你自己的心臟,有什么不一樣?”
這一次,電話那頭,是長久的沉默。
死一樣的沉默。
我甚至能聽到她驟然變得急促的呼吸聲,通過電流,傳進(jìn)我的耳朵。
她慌了。
“晚晚,你在說什么胡話?”她的聲音,不再是溫柔的偽裝,變得尖銳,透著警惕,“是不是陳勁松那個老家伙跟你說了什么?你別信他!他就是個瘋子!他被沈默開除,一直懷恨在心!”
她知道陳勁松!
我的血液,瞬間涼透了。
原來,他們之間,沒有秘密。
唯一的傻子,是我。
“所以,是真的了?”我感覺眼淚涌了上來,卻被我生生逼了回去,“我的命,現(xiàn)在是你的了,對嗎?”
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!”她厲聲打斷我,“林晚,你冷靜一點!沈默為你付出了多少,你根本不……”
“他付出了什么?!”我再也控制不住,沖著手機嘶吼,“他付出了我的自由!我的尊嚴(yán)!他把我變成了一個怪物!一個需要靠別人才能活下去的寄生蟲!而你!蘇晴!你是我最好的朋友!你竟然幫著他!”
“我……”
“告訴我!為什么?!”
電話那頭,蘇含的呼吸聲越來越重,像一頭困獸。
許久,她才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聲音,說了一句話。
“因為……我愛他?!?/p>
嗡——
我的大腦,徹底空白了。
暗戀沈默十年。
這是蘇晴藏得最深的秘密。
也是她遞給我的一把,最鋒利的刀。
所有想不通的環(huán)節(jié),在這一刻,全部串聯(lián)起來。
她不是同謀。
她是主謀。
或者說,她是這個計劃里,最心甘情愿,最樂見其成的那個人。
用她的命,換我的命。
這樣,我和她,就通過沈默,以一種詭異的方式,永遠(yuǎn)地捆綁在了一起。
只要我活著,她就是不可或缺的存在。
我活著一天,沈默就欠她一份天大的人情。
好一招一石二鳥。
好一個……為愛癡狂的閨蜜。
“晚晚,對不起?!碧K晴的聲音,忽然變得很遠(yuǎn),很飄渺,“但我別無選擇。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……看著他為你崩潰?!?/p>
“所以你就選擇讓我崩潰?”我笑出了聲,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,“蘇晴,你好偉大啊?!?/p>
“嘟——”
電話被掛斷了。
不是我,是她。
我握著手機,愣在原地,像一尊被抽掉靈魂的雕塑。
“她承認(rèn)了。”陳勁松的聲音里,是壓抑不住的狂喜,“她親口承認(rèn)了!太好了!這下,我看沈默還怎么翻身!”
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,不在乎蘇晴的告白。
他只在乎,他能不能把沈默,拉下神壇。
“定位到了!”陳勁松在鍵盤上一陣敲擊,一個紅點,出現(xiàn)在醫(yī)院的平面圖上,“她在地下三層的醫(yī)療檔案室!那里是物理隔絕的,信號無法穿透!她想躲起來!”
“走!”他抓起外套,一把拉住我的手腕,“我們現(xiàn)在就去堵她!拿到她和沈默合謀的證據(jù),你就能徹底自由了!”
我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。
自由?
我還有自由嗎?
我的心臟,就是我的囚籠。
而鑰匙,在蘇晴身上。
我踉蹌著被陳勁松拖出了門。
深夜的城市,霓虹閃爍,像一張巨大的,冰冷的蛛網(wǎng)。
我和他,像兩個慌不擇路的飛蛾,一頭扎了進(jìn)去。
車在夜色里飛馳。
我靠著車窗,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,感覺自己像一個旁觀者,在看一場荒誕的默劇。
我的手機,忽然又亮了一下。
是一條短信。
來自一個匿名號碼。
“別去?!?/p>
只有兩個字。
是沈默嗎?
他知道我要去找蘇晴了?
我的手指懸在屏幕上,心臟狂跳。
他是在警告我,還是在……保護(hù)我?
我不知道。
我只知道,我不能停下來。
我要見蘇晴。
我要當(dāng)著她的面,問她最后一遍。
這十年,她究竟是把我當(dāng)朋友,還是當(dāng)成……她愛情路上的墊腳石?
市立第一醫(yī)院的地下停車場,空曠得能聽到回聲。
陳勁松把車停在一個隱蔽的角落。
“從消防通道上去,直接到地下三層。”他遞給我一個口罩和一頂鴨舌帽,“記住,我們是來拿證據(jù)的,不要跟她起正面沖突?!?/p>
我看著他,忽然覺得可笑。
他把我推到風(fēng)口浪尖,自己卻想躲在幕后。
“你呢?”我問。
“我在這里接應(yīng)?!彼牧伺姆较虮P,“我的電腦連著醫(yī)院的安保系統(tǒng),我會幫你引開保安,清空走廊。你只有五分鐘?!?/p>
五分鐘。
決定我生死的五分鐘。
我沒有再多說一個字,推開車門,走進(jìn)了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。
消防通道里,只有我自己的腳步聲。
一步,一步,踩在我的心上。
地下三層的走廊,果然空無一人。
慘白的燈光,把墻壁照得雪亮,有一種太平間特有的冰冷。
醫(yī)療檔案室的門,緊閉著。
是老式的密碼鎖。
這難不倒陳勁松。我的耳機里,傳來他清晰的指令。
“4,8,3,7,1,0?!?/p>
我顫抖著輸入密碼。
“嘀”的一聲,門開了。
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,混雜著舊紙張的霉味,撲面而來。
房間里,沒有開燈。
只有一排排頂天立地的檔案架,像沉默的巨人,投下巨大的陰影。
借著走廊的光,我看到,檔案室的最深處,有一個人影。
她蜷縮在角落里,抱著膝蓋,身體微微發(fā)抖。
是蘇晴。
聽到開門聲,她猛地抬起頭,眼里滿是驚恐和戒備。
像一只被逼入絕境的小獸。
看到是我,她的驚恐,漸漸化為一種復(fù)雜的悲哀。
“你還是來了?!彼穆曇羯硢?。
“我為什么不能來?”我一步步向她走近,“來看看我的‘救命恩人’,不行嗎?”
她苦笑了一下,沒有說話。
“為什么是他?”我站定在她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她,“蘇晴,你那么驕傲的一個人,為什么要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,作踐自己?”
“作踐?”她抬起頭,直視著我的眼睛,那里面,有我看不懂的火焰,“你以為,愛一個人,是作踐嗎?”
“那不叫愛!那叫占有!”
“那你呢?”她忽然反問,“你敢說,你對沈默的愛,是純粹的嗎?你生病之后,你對他,難道沒有一絲一毫的依賴和……利用嗎?”
我愣住了。
“你知道他為了給你找配型,跑了多少家醫(yī)院,求了多少人嗎?你知道他為了研發(fā)能救你的藥,熬了多少個通宵,差點死在實驗室里嗎?”
“你什么都不知道!”
蘇晴的聲音,陡然拔高,帶著哭腔。
“你只知道他冷落了你,他變了。你只看到他把你關(guān)在家里,卻沒看到,他是在保護(hù)你!”
“保護(hù)我?”我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,“把我變成一個需要靠別人輸血才能活的怪物,叫保護(hù)我?”
“輸血?”蘇晴的表情,變得無比怪異,“他……是這么跟你說的?”
“不然呢?”
蘇晴看著我,眼神里充滿了憐憫。
那種憐憫,讓我無比憤怒。
“林晚,你太天真了?!彼龘u著頭,一字一句,說出讓我永生難忘的話。
“你的心臟,不是在吸收我的生命力。”
“恰恰相反。”
“是我的身體,在幫你過濾你心臟里,那些致命的基因毒素。”
“我不是你的‘宿主’。”
“我是你的……人體透析機。”
什么?
我徹底懵了。
人體……透析機?
這是什么意思?
“你以為沈默為什么要選我?”蘇晴慘然一笑,“因為我是醫(yī)生,我最了解自己的身體。因為我的基因,和你部分兼容,可以充當(dāng)最好的生物過濾器。因為我愛他,我心甘情愿?!?/p>
“那個‘同步信標(biāo)’,不是在從我身上抽取能量給你?!?/p>
“而是在把你心臟代謝產(chǎn)生的毒素,通過量子糾纏效應(yīng),轉(zhuǎn)移到我的血液里,再由我的肝臟和腎臟,把它們代謝掉?!?/p>
“每一天,我都在承受你兩倍的身體負(fù)荷。你心臟每一次歡快的跳動,都是在加重我的衰竭?!?/p>
“林晚,他不是在用我的命,換你的命?!?/p>
“他是在用我的命,拖延你的命?!?/p>
我的世界,再一次,崩塌了。
碎得比上一次,還要徹底。
我不是寄生蟲。
我是……毒源。
我才是那個,正在慢慢殺死蘇晴的人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我踉蹌著后退,后背撞上冰冷的檔案架,“你在撒謊!陳勁松給我看的數(shù)據(jù)……”
“陳勁松?”蘇晴的臉上,露出極度的鄙夷,“那個竊取了沈默成果,還反咬一口的小人?他的話,你也信?”
“他只給你看了同步協(xié)議,他有沒有給你看后面的‘逆向代謝’模塊?”
“他只告訴你,我的生命體征和你綁定。他有沒有告訴你,這個綁定,是單向的?”
“如果你死了,我不會有任何事。”
“可如果我死了……”蘇晴看著我,眼里的淚,終于滑落,“你,活不過24小時?!?/p>
轟?。?/p>
一道驚雷,在我腦海里炸開。
我終于明白了。
我全明白了。
沈默,他不是在創(chuàng)造永生。
他是在用一種最殘忍,最悲壯的方式,為我續(xù)命。
他沒有告訴我真相,因為他知道我絕不會同意。
他欺騙了蘇晴,利用了她的愛,讓她心甘情愿地成為我的“過濾器”。
他把所有的罪,所有的臟,都攬到了自己身上。
他想讓我活著。
干干凈凈地,無知地,活著。
而我,都做了什么?
我聽信了一個復(fù)仇者的讒言,親手攻破了他的堡壘。
我把他的愛,當(dāng)成了囚籠。
我把他最后的守護(hù),當(dāng)成了背叛。
“沈默呢?”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“他在哪兒?”
“他去見陳勁松了?!碧K晴擦掉眼淚,眼神重新變得堅定,“他要把服務(wù)器里的核心代碼徹底銷毀。他不能讓這種技術(shù),落到陳勁松那種人手里?!?/p>
“他……會有危險嗎?”
“會?!碧K晴看著我,眼神決絕,“陳勁松手里,有他的把柄。一旦談崩,沈默……會選擇和他同歸于盡?!?/p>
不!
我不能讓這種事發(fā)生!
我轉(zhuǎn)身就要往外跑。
“晚了?!碧K晴叫住我。
她的手里,多了一個小小的注射器,里面是藍(lán)色的液體。
“這是神經(jīng)阻斷劑?!彼f,“只要一針,我和你的鏈接,就會暫時中斷?!?/p>
“你要干什么?”我驚恐地看著她。
“我要去找他。”蘇晴的臉上,竟然露出了一絲微笑,一種解脫般的微笑,“林晚,我不怪你。但這一次,換我來選。”
“這么多年,我一直活在他的影子里?,F(xiàn)在,我想為他做一件事?!?/p>
“你別動!”我尖叫著,朝她撲過去。
可是,太遲了。
她毫不猶豫地,把針頭,扎進(jìn)了自己的手臂。
藍(lán)色的液體,被瞬間推入。
蘇晴的身體,軟軟地倒了下去。
在她倒下的那一刻,我的心臟,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,狠狠攥??!
劇痛!
無法呼吸的劇痛!
我眼前的世界,開始天旋地轉(zhuǎn)。
黑暗,從四周,潮水般涌來。
在意識消失的最后一秒,我仿佛聽到了沈默的聲音。
他說:“活下去。”
……
再次醒來,是在一個純白色的房間里。
醫(yī)院?
我猛地坐起來,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心臟。
它在跳。
平穩(wěn),有力。
沒有劇痛,沒有不適。
好像之前的一切,都只是一場噩夢。
床頭柜上,放著我的手機,和一個黑色的U盤。
手機屏幕亮著,上面是一條新聞推送。
“深藍(lán)科技創(chuàng)始人沈默,于昨夜墜樓身亡。警方初步判定為自殺,其鄰居陳某,因涉嫌竊取商業(yè)機密及過失殺人,已被控制……”
墜樓身亡。
自殺。
我盯著那幾個字,眼前陣陣發(fā)黑。
那個用全世界來愛我的男人。
沒了。
眼淚,無聲地滑落,砸在屏幕上。
我顫抖著手,拿起那個U-盤,插進(jìn)手機。
屏幕上,跳出了一個視頻文件。
文件名是,“第48次”。
我點開它。
視頻里,是我們的家。
沈默坐在沙發(fā)上,一遍又一遍地,將一支藍(lán)色的藥劑,注入自己的手臂。
每一次注射完,他都會倒在地上,渾身抽搐,口吐白沫。
然后,視頻會跳躍一下,他又會完好無損地,重新坐在沙發(fā)上,拿起那支藥劑。
一次,兩次,三次……
整整47次。
每一次,都是一樣的痛苦,一樣的死亡。
視頻的最后,是第48次。
他沒有再注射藥劑。
他只是對著鏡頭,疲憊地笑了笑。
“晚晚,我成功了。‘NeuroReset’的副作用,已經(jīng)降到了最低。你的基因缺陷,可以被修復(fù)了?!?/p>
“對不起,原諒我用這種方式,讓你重生。”
“我愛你?!?/p>
視頻結(jié)束了。
我趴在床上,哭到幾乎斷氣。
原來,那不是死亡循環(huán)。
那是他的……試藥記錄。
他用自己的命,試了47次藥。
最后,用蘇晴的命,為我爭取了最后一次治療的時間。
用陳勁松的命,為我清除了最后一個障礙。
用他自己的命,為我換來了新生。
沈默。
我的沈默。
你這個……全世界最狠心的騙子。
最溫柔的,暴君。
我摸了摸自己的后頸,那里,有一個剛剛愈合的,小小的疤痕。
窗外,城市的霓虹,匯成一片璀璨的光海。
光影變幻中,我仿佛看到了沈默的臉。
他微笑著,看著我。
一如初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