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只狐妖，叫俞眠。為了養(yǎng)傷，在凡間給自己找了個凡人夫君。他叫沈懷瑾，
是個窮書生，但生得一副好皮囊，伺候我也盡心盡力，我便勉強讓他留下了。
直到我養(yǎng)傷采補，被他撞見我拖了個男人進屋。他沒哭沒鬧，只是平靜地關(guān)上了門，然后，
整個修真界都知道，無情道劍尊沈懷瑾，被一只小狐妖破了道心。1我叫俞眠，
青丘一只平平無奇的小狐貍。若非要說有什么不平平無奇的，
那就是我三百年前跟隔壁山頭的黑熊精打架，傷了妖丹，至今沒好全。為了養(yǎng)傷，
我來了凡間。我娘說，凡間陽氣足，尤其是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，多吸吸，哦不，
多接觸接觸，對傷勢有好處。于是我給自己物色了個夫君。沈懷瑾。
一個除了臉一無是處的窮書生。我撿到他的時候，他正病倒在路邊，面色蒼白，嘴唇干裂，
偏那張臉俊得像是畫里走出來的仙人。我顏控，一時心軟，就把他拖回了我買下的小院里。
“我救了你，你得以身相許。”我坐在床邊，晃著我的狐貍尾巴——當(dāng)然，
凡人是看不見的——對他宣布。他咳了兩聲，清冷的眸子看著我，沒說話。我當(dāng)他默認了。
從此，沈懷懷就成了我的凡人夫君。事實證明，我眼光不錯。沈懷瑾這人，
雖然手無縛雞之力，但勝在聽話。我讓他往東，他絕不往西?！胺蚓茵I了，
想吃城東那家的桂花糕?！蔽覒醒笱蟮靥稍谠鹤永锏馁F妃椅上曬太陽。
他便會放下手里的書卷，溫聲應(yīng)一句“好”，然后默默出門，走上一個時辰，
把熱乎的桂花糕給我?guī)Щ貋??！胺蚓路撓戳??！蔽野褤Q下的裙衫丟到盆里。
他便會認命地挽起袖子，在井邊一下一下地搓洗，手指凍得通紅也毫無怨言。他靠抄書為生，
掙來的錢，十文有九文都花在了我身上。給我買新裙子，給我買珠花首飾，
給我買各種新奇的話本子。而我，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一切。開玩笑，我可是狐妖，
不盤剝凡人，難道還去接濟他們嗎？鄰居張大娘都看不過去，
不止一次拉著沈懷瑾說：“懷瑾啊，你這媳婦可不能這么慣著，哪有天天躺著不動，
把你使喚得團團轉(zhuǎn)的道理？”每當(dāng)這時，沈懷瑾只是淺淺一笑，語氣溫和卻堅定：“無妨，
我心甘情愿?！睆埓竽飮@著氣走了。我趴在墻頭，滿意地搖了搖尾巴。看，
多么完美的工具人夫君。我決定了，等我傷好了，就賞他個痛快，讓他忘了我，
再給他留筆錢，讓他娶個賢惠的凡人姑娘，也算仁至義盡。2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，
舒坦得我?guī)缀跬俗约菏莵眇B(yǎng)傷的。直到那天，我追一只偷吃我糕點的老鼠，
不小心從墻上摔了下來，好巧不巧，正磕在舊傷處。妖丹的裂縫瞬間擴大，鉆心的疼。
我疼得在床上滾了一夜，化回了原形，是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狐貍。沈懷瑾發(fā)現(xiàn)我“失蹤”了，
瘋了似的找了我一天一夜。等我好不容易緩過勁，重新化為人形時，
他正雙眼通紅地坐在床邊，看到我出現(xiàn)，一把將我死死抱在懷里。他的身體在發(fā)抖，
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：“眠眠，你去哪了？我以為……我以為你不要我了。
”我被他勒得有點喘不過氣，心虛地拍了拍他的背：“我……我就是出去逛了逛，迷路了。
”他沒說話，只是抱得更緊了。我第一次發(fā)現(xiàn)，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，力氣大得驚人。
這次意外，讓我的傷勢雪上加霜。妖丹的靈力流失得厲害，再這樣下去，別說恢復(fù)了，
我恐怕連人形都維持不住。我娘的話再次浮現(xiàn)在耳邊：采補陽氣。
之前我覺得這種方法有傷天和，而且麻煩?？涩F(xiàn)在，顧不了那么多了。
我開始在夜里偷偷溜出去，尋找合適的“補品”。專挑那些地痞流氓下手。我的手法很溫和，
只取他們一縷陽氣，讓他們大病一場，卻不傷及性命。饒是如此，
城里接連有年輕男人無故昏迷，還是引起了不小的恐慌。沈懷瑾也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。
我總是半夜出門，清晨才歸，身上帶著一股散不去的寒氣。他問我，我只說是夜里睡不著，
出去散心。他不再追問，只是每晚都會給我備好熱水和姜湯，等我回來。
看著他眼下愈發(fā)濃重的青黑，我心里竟生出一絲愧疚。就一絲。
很快就被求生的本能壓下去了。我的傷太重了，零星的采補已經(jīng)跟不上妖丹破損的速度。
我需要一次大的。一個陽氣鼎盛的，能讓我一舉修復(fù)大半傷勢的“補品”。
**3. **我盯上了城西屠戶家的傻兒子。那小伙子年方二十，身強體壯，
天生一副蠻力，陽氣旺盛得像個小火爐。最重要的是，他心智不全，事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。
完美的目標(biāo)。我尋了個由頭，把沈懷瑾支去了城外的寺廟，說是替我求個平安符，一來一回，
至少要一天。夜里，我用妖術(shù)迷了屠戶一家，輕而易舉地將那傻大個拖回了我們的院子。
我把他弄進了臥房，點上安神香，正準(zhǔn)備動手?！懊呙??！币粋€清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。
我渾身一僵，動作停在半空。我忘了，沈懷瑾不是一般書生，他聰明得可怕。我那點小伎倆，
根本騙不過他。我緩緩回頭，看見沈懷瑾站在門口，手里還提著我讓他去求的平安符。
他穿著一身青色長衫，月光灑在他身上，襯得他臉色比紙還白。他的目光越過我，
落在我身后床上躺著的男人身上，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。沒有憤怒，沒有質(zhì)問，
什么都沒有。可我卻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慌。比被黑熊精一掌拍在妖丹上時還慌。“夫君，
你……你聽我解釋?！蔽页冻鲆粋€比哭還難看的笑，“如果我說，他只是偶然進我們屋散步，
你信嗎？”空氣死一般地寂靜。沈懷瑾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。他只是抬腳，
一步一步朝我走來。我下意識地后退，直到后腰抵在床沿，退無可退。他走到我面前，
抬起手，我還以為他要打我。結(jié)果，他的手只是輕輕拂過我的臉頰，
替我將一縷亂發(fā)別到耳后。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對待什么稀世珍寶。“眠眠，”他開口，
聲音又輕又柔，“你受傷了，為什么不告訴我？”我愣住了。他怎么知道？“你的妖氣，
不穩(wěn)?！彼瓜卵?，看著我，“從半月前就開始了?！蔽业男某亮讼氯?。原來他什么都知道。
我夜里出去做什么，他知道。我身上氣息的變化，他也知道。他只是在等，等我親口告訴他。
“我……”我張了張嘴，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他沒有逼我。他轉(zhuǎn)過身，看向床上的人，
那溫和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，像是臘月的寒冰。他只是一揮手。我甚至沒看清他做了什么，
那個壯碩如牛的屠戶兒子，就像一片落葉般，悄無聲息地飛出了窗外，消失在夜色里。
我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。這……這是凡人能有的力氣？“砰”的一聲。
臥房的門被關(guān)上了。沈懷瑾回過身，一步步朝我逼近，臉上掛著我從未見過的，
溫柔又詭異的笑?！懊呙?，別怕。”“游戲結(jié)束了?！?那一晚，
我才真正認識到我撿回來的這個“夫君”，到底是個什么東西。他不是凡人。廢話。
哪個凡人能一揮手把一百八十斤的壯漢丟出三丈遠？
哪個凡人身上能散發(fā)出讓我妖丹都為之戰(zhàn)栗的恐怖氣息？那是一種純粹的，
凌駕于一切生靈之上的威壓。我被那股氣息壓得動彈不得，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到我面前。
“你是誰？”我顫聲問。他笑了，伸手捏住我的下巴，指尖的冰涼讓我打了個哆嗦。
“我是你的夫君，沈懷瑾啊。”他輕聲說，語氣繾綣，眼神里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墨色。
“眠眠，你不是想采補陽氣嗎？”他俯下身，溫?zé)岬臍庀娫谖业亩?，“我的，夠不夠?/p>
”我腦子里一片空白。然后，天旋地轉(zhuǎn)。我被他打橫抱起，重重地放在了床上。
接下來發(fā)生的事情，超出了我這只三百歲小狐妖的認知。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和掠奪。
他只是握住我的手，將一股精純到可怕的靈力渡入我的體內(nèi)。那股靈力霸道又溫柔，
所到之處，我妖丹上的裂痕被迅速修復(fù)，干涸的經(jīng)脈被重新填滿。
比采補一百個屠戶兒子都有用。我舒服得哼唧出聲，整只狐都快化了。
等我從那種極致的舒爽中回過神來，天已經(jīng)蒙蒙亮了。我的傷，好了七七八八。而沈懷瑾，
依舊坐在床邊，一夜未動，臉色卻比昨晚更白了些。他用自己的靈力，替我療傷。我看著他，
心里五味雜陳。感動？有一點。害怕？占了絕大多數(shù)?！澳恪愕降资钦l？
”我又問了一遍。他這次沒有再裝傻。他抬起眼，那雙總是盛著溫潤笑意的眸子，
此刻清冷如雪山之巔的月?！袄ノ嵘剑驊谚??！崩ノ嵘?！修真界第一仙門。
沈懷瑾……我腦子里“轟”的一聲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。我記起來了。
在我還沒下山的時候，曾聽族里的長老們提過這個名字。修真界千年不遇的天才，天生劍骨，
二十歲結(jié)丹，五十歲元嬰，三百歲入大乘，修的是最絕情絕性的無情道。如今，
他已是修真界高不可攀的劍道第一人，世人尊稱他為——懷瑾尊者。傳說他一劍可開山，
一劍可斷流。傳說他無悲無喜，無愛無憎，離飛升成仙只有一步之遙。我，
一只三百歲的小狐妖，把修真界的頂端戰(zhàn)力，當(dāng)成凡人夫君，使喚了整整半年？
我讓他給我洗衣做飯。我讓他給我掙錢買花戴。我還……我還嫌棄他窮，
盤算著傷好了就把他一腳踹了。我完了。我腦子里只剩下這兩個字。我的腿開始發(fā)軟，
牙齒都在打顫?！白稹鹫摺蔽覐拇采蠞L下來，跪在他面前，“小妖有眼不識泰山，
冒犯了尊者，求尊者饒命，饒命??！”我拼命磕頭，恨不得把地板磕穿。
沈懷瑾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我，不說話。過了許久，他才緩緩開口，聲音里聽不出喜怒。
“起來?！蔽也桓覄?。“我讓你起來。”他的聲音冷了幾分。我一個激靈，連忙爬起來，
站得筆直，頭都不敢抬?！鞍肽昵?，我無情道遭遇瓶頸，便化作凡人，入世歷劫。
”他平淡地敘述著，“本想體悟一番凡塵俗世，以求道心圓滿。”我懂了。
大佬下凡體驗生活，結(jié)果被我不長眼地撿了回去。“眠眠?！彼形业拿??！霸?！
”我立正站好。他走到我面前，抬手，這一次，他的指尖帶著一絲探究，劃過我的眉眼。
“你是個變數(shù)?！彼f?！拔冶驹摎⒘四?。”我“撲通”一聲，又跪了下去?！暗牵?/p>
”他話鋒一轉(zhuǎn)，“我的道心，好像出了點問題?！薄耙驗槟??！?我被沈懷瑾帶回了昆吾山。
不是以“夫君”的身份，而是以“俘虜”的身份。他用一根捆仙索，一頭拴著我的手腕，
一頭牽在他自己手里。美其名曰，怕我亂跑。昆吾山和我那山旮旯里的青丘不一樣，
仙氣繚繞，瓊樓玉宇，到處都是仙鶴靈鹿，一看就很貴。沈懷瑾的洞府在昆吾山的最高峰，
絕情殿。名字聽著就讓人發(fā)怵。一路上，所有見到我們的昆吾山弟子，
都露出了活見鬼的表情。他們的目光在我和沈懷瑾之間來回掃視，
尤其是在我們之間那根顯眼的捆仙索上?！澳恰鞘亲鹫撸俊薄白鹫卟皇窍律綒v劫了嗎？
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？”“他手里牽著的是誰？一個妖族？”“天啊，
尊者竟然帶了一個女妖回絕情殿！還用捆仙索牽著！”議論聲像蚊子一樣嗡嗡作響。
我把頭埋得低低的，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鉆進去。太丟人了。也太嚇人了。
尤其是當(dāng)一個身穿白衣，背著長劍，看起來就很不好惹的年輕男人攔住我們?nèi)ヂ返臅r候。
“師尊。”那男人對著沈懷瑾行了一禮，目光卻像刀子一樣落在我身上，“您回來了。
她是誰？”“凌昭。”沈懷瑾淡淡地叫了他的名字，“我歷劫帶回來的，一只小狐貍。
”他的語氣，就像在說“我今天在路邊撿了塊石頭”一樣隨意。
叫凌昭的男人眉頭皺得更深了：“師尊，您修的是無情道，絕情殿內(nèi)外，
百年不曾有活物踏足，更何況是……妖物?！彼捓锏南訔墸患友陲?。我縮了縮脖子。
“我的事，何時輪到你來置喙？”沈懷瑾的眼神冷了下來。凌昭臉色一白，
立刻單膝跪地：“弟子不敢?！薄巴讼隆！薄笆??！绷枵哑鹕?，退到一旁，
但那雙銳利的眼睛，始終沒離開過我。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塊被鷹隼盯上的肉。進了絕情殿，
沈懷瑾才松開捆仙索。我揉著被勒出紅痕的手腕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。
整個大殿空曠得嚇人，除了石桌石凳，什么都沒有，冷冰冰的，沒有一絲人氣。
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，分明就是個豪華版的冰窖?！耙院螅憔妥≡谶@里。
”沈懷瑾指了指偏殿的一間石室。“我……我能不住在這里嗎？”我小聲抗議。
這地方太冷了，我一只火系狐妖，住久了會生病的?！安荒堋！彼卮鸬酶纱嗬洹?/p>
“為什么？”他回頭看我，眼神深邃：“因為我的道心因你而損，靈力不穩(wěn)。
只有你在我身邊，我才能時刻感知你的氣息，壓制心魔?！闭f得好聽。
不就是想把我當(dāng)成監(jiān)控器和鎮(zhèn)定劑嗎？我敢怒不敢言?！斑^來?！彼艺辛苏惺?。
我磨磨蹭蹭地走過去。他讓我坐下，然后執(zhí)起我的手，又開始給我渡靈力。
溫暖精純的靈力再次包裹住我，妖丹的最后一絲裂痕也被徹底修復(fù)。我不但傷勢痊愈，
修為好像還精進了不少。我感受著體內(nèi)充盈的妖力，心情復(fù)雜。
這算是……打一巴掌給個甜棗？“你的妖丹已無大礙?！彼栈厥郑鏌o表情地說，
“作為回報，在我道心穩(wěn)固之前，你必須寸步不離地跟著我?！薄澳恰且嗑茫?/p>
”“或許十年，或許百年?！蔽已矍耙缓凇Ｎ业淖杂?！我的快活日子！“我不！
”我終于鼓起勇氣反抗，“你這是非法囚禁！我要回青丘！”沈懷瑾看著我，沒生氣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