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也僅此而已。電梯抵達一樓。門開了。外面是醫(yī)院嘈雜的大廳。人聲，腳步聲，消毒水味，
還有外面涌入的、帶著雪后清冽寒意的空氣。蘇晴扶著我，走出電梯，
走向外面那片被積雪覆蓋的、刺眼的白茫茫世界。沒有回頭。一步，一步，
將那個充斥著消毒水、痛苦、絕望和陸沉身影的地方，徹底拋在身后。雪地很軟，
踩上去發(fā)出咯吱咯吱的聲響。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深深的、蹣跚的腳印。新的牢籠，
也許在遠方。但至少此刻，呼吸到的空氣，是自由的，冰冷的。車子在雪地里行駛了很久，
窗外的景色從城市的鋼筋水泥，逐漸變成了低矮的平房、覆蓋著白雪的田野、光禿禿的樹林。
最后，停在了一個安靜得有些偏僻的小鎮(zhèn)邊緣。蘇晴租的房子就在鎮(zhèn)口，一個帶小院的平房。
院子不大，覆蓋著厚厚的積雪，角落里有幾棵落光了葉子的老樹。房子很舊，墻壁斑駁，
但收拾得還算干凈。屋里燒著土暖氣，暖烘烘的，驅(qū)散了外面的嚴寒。
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灰塵和木頭味道。“姐，以后這里就是咱們的家了！
”蘇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，她放下行李，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，“雖然舊了點，
遠了點，但清凈！誰也找不到咱們！”家？我環(huán)顧著這個陌生而簡陋的小屋。墻壁泛黃，
家具是房東留下的老式木頭桌椅，一張硬板床。窗戶玻璃上結(jié)著冰花。很冷清，很破敗。但，
沒有消毒水的味道，沒有無處不在的監(jiān)控感，沒有……陸沉那令人窒息的、痛苦絕望的視線。
“嗯。” 我輕輕應了一聲，拄著拐杖，慢慢走到窗邊。窗外是白茫茫的雪野，
一直延伸到遠處起伏的灰色山巒。天地間一片寂靜。心，似乎也跟著這片雪野一起，
變得空曠而冰冷。日子像結(jié)了冰的溪流，緩慢、凝滯、無聲無息地流淌。
小鎮(zhèn)的生活簡單到近乎單調(diào)。蘇晴在小鎮(zhèn)唯一的中學找了個臨時代課美術(shù)老師的工作，
收入微薄，但足夠我們兩人的清貧開銷。她每天早出晚歸，回來時會順路買點便宜的蔬菜。
我的身體在緩慢地康復。丟掉了拐杖，但走路依舊有些跛，不能久站，不能提重物。
腹部的傷疤在陰雨天會隱隱作痛，像一道永恒的烙印。大部分時間，
我留在那個小小的院子里。春天來了。積雪融化，露出底下黑褐色的土地。
院子角落那幾棵老樹抽出了嫩綠的新芽。空氣里有了泥土和青草復蘇的氣息。
我在院子的角落開墾了一小片地。動作很慢，翻土，播種，澆水。蘇晴買來一些便宜的菜籽。
看著那些細小的綠色生命頂破泥土，在陽光下舒展葉片，
成了我日復一日里唯一能投入一點注意力的事情。不說話。依舊很少說話。和蘇晴之間，
也常常是長久的沉默。她總是擔憂地看著我，欲言又止。我知道她想勸我，想開導我，
想讓我走出那片死寂的冰原。但她不敢。那場墜落的陰影，太過沉重。偶爾，夜里，
我會被噩夢驚醒。依舊是冰冷的手術(shù)燈，模糊的呼喊，還有那句清晰到刻骨的“孩子別留了，
太吵”。每一次驚醒，渾身冷汗，心臟狂跳，腹部的疤痕都在隱隱作痛。然后，就是睜著眼，
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，直到天亮。恨意并沒有隨著時間消散。它只是沉潛了下去，
像冰冷的暗流，蟄伏在死寂的心湖深處。支撐著我在這具破敗軀殼里繼續(xù)呼吸的，
似乎只剩下這股恨意，還有……對蘇晴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、不想再拖累她的責任感。
陸沉的消息，徹底隔絕了。小鎮(zhèn)像一座孤島，遠離了他那個金錢和權(quán)勢構(gòu)筑的世界。
蘇晴也絕口不提他，仿佛這個人從未在我們的生命里出現(xiàn)過。這樣很好。腐爛也好，
發(fā)臭也罷。就這樣，在這片無人知曉的角落，安靜地、慢慢地爛掉。直到那天下午。
陽光很好，暖融融地灑在院子里。我剛給那幾畦小青菜澆完水，
正拄著鋤頭（一根簡陋的木棍）休息。院門被推開，蘇晴回來了，臉色卻異乎尋常的蒼白，
眼神躲閃，手里緊緊攥著一張皺巴巴的、像是從什么雜志上撕下來的紙頁。
“姐……” 她聲音干澀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我抬起頭，看著她。蘇晴走過來，
把手里的紙頁遞給我，手指都在微微發(fā)抖。她不敢看我的眼睛，目光落在地上。
我疑惑地接過那張紙。是本地一份發(fā)行量很小的生活周刊的一角。社會新聞版塊。
一則不起眼的尋人啟事。黑白印刷，有些模糊。但上面的照片，卻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閃電，
狠狠劈進我的眼底！照片上，是一個小女孩?？雌饋韮扇龤q的樣子。
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碎花小裙子，坐在一個積木堆前。頭發(fā)有點稀疏，
扎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小揪揪。小臉瘦瘦的，下巴尖尖的。
但那雙眼睛……那雙又大又圓、黑白分明、帶著點怯生生神情的眼睛……像！太像了！
像極了……林晚！
那個陸沉刻在心尖上、為了她的“安靜”可以犧牲掉自己親生骨肉的白月光，林晚！
我的呼吸瞬間停滯！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然后猛地向下一拽！
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！握著紙頁的手指瞬間冰涼！我猛地看向照片旁邊的文字。
**“尋親啟事：女童，約三歲，于X月X日在市兒童福利院門口被發(fā)現(xiàn)，隨身無身份證明。
特征：體型偏瘦，左耳后有紅色小痣。如有知情者或符合條件之家庭欲收養(yǎng)，
請聯(lián)系……”** 后面是福利院的地址和電話。
福利院門口被發(fā)現(xiàn)…無身份證明…約三歲…三歲？！
一個荒謬絕倫、卻又帶著毒蛇般冰冷黏膩觸感的念頭，瘋狂地、不受控制地鉆進我的腦海！
像藤蔓一樣瞬間纏繞住我的心臟，越收越緊！時間……時間對得上！
那個被我失去的孩子……如果活下來，正好是這個年紀！
而那雙眼睛……那雙和林晚酷似的眼睛……陸沉那句冰冷的話，
再次在耳邊炸響：“孩子別留了，太吵。晚晚需要安靜休養(yǎng)?！彪y道……難道他當時……？！
不！不可能！醫(yī)生明明說孩子沒保??！蘇晴也確認了！
可這張照片……這雙眼睛……這該死的巧合！“姐！姐你怎么了？你說話??！
” 蘇晴驚恐的聲音把我從可怕的思緒中拉回。她抓住我冰涼僵硬的手，
發(fā)現(xiàn)我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，臉色白得像鬼。我猛地回過神，
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站了起來，那張尋人啟事被我攥得死緊，幾乎要捏碎！
指甲深深陷進掌心，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?！斑@個福利院……” 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，
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、近乎偏執(zhí)的急切，“在哪里？
”蘇晴被我眼中驟然迸發(fā)出的、近乎瘋狂的光芒嚇到了，
結(jié)結(jié)巴巴地說：“在…在鄰市…離這里…大概…大概一百多公里…”一百多公里。不遠。
我死死地盯著照片上小女孩那雙酷似林晚的眼睛，
一個冰冷、瘋狂、帶著玉石俱焚決絕的念頭，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草，瞬間占據(jù)了所有的思維！
“晴晴，” 我抬起頭，看向被嚇壞的蘇晴，
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出一個冰冷的、扭曲的弧度，聲音輕得像耳語，
卻帶著斬釘截鐵的瘋狂，“幫我個忙?！薄拔覀?nèi)グ阉I(lǐng)養(yǎng)回來?！碧K晴徹底呆住了，
嘴巴張著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，眼中充滿了巨大的驚駭和不解。窗外的陽光依舊暖融，
院子里的小青菜在微風中舒展著嫩葉。但我心底，那片冰封的死寂荒原上，
卻驟然刮起了席卷一切的、名為復仇的凜冽寒風。幾天后，一輛破舊的長途客車，
在坑洼不平的省道上顛簸著。我靠窗坐著，臉貼在冰冷的玻璃上。
窗外是飛速倒退的、單調(diào)的田野和村莊。蘇晴坐在我旁邊，一路上都憂心忡忡，欲言又止。
“姐…你真的想好了嗎？” 她終于忍不住，壓低聲音問，眼神里充滿了不安，
“領(lǐng)養(yǎng)一個孩子…不是小事…而且…而且那孩子…” 她沒敢說下去，
但意思很明顯——那孩子長得像林晚，這太詭異，太像一根刺。我沒有回答，只是閉著眼。
腦海里反復出現(xiàn)的，是那張尋人啟事上小女孩怯生生的眼睛，還有陸沉那張冷漠決絕的臉。
想好了？不。我沒有想好。我只是被一股冰冷的、名為恨意和毀滅的洪流裹挾著，
身不由己地向前沖。我不知道領(lǐng)養(yǎng)這個孩子意味著什么，我只知道，
這或許是我唯一能抓住的、刺向陸沉心臟的毒刃！我要讓他親眼看看，
被他親手拋棄的“孽種”，長著和他心尖上白月光一模一樣的眼睛！
我要讓他余生都活在這惡毒的諷刺里！鄰市兒童福利院坐落在城鄉(xiāng)結(jié)合部，
一棟老舊的三層小樓，墻皮剝落，院子里有幾件簡陋褪色的游樂設施。
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和陳舊衣物混合的味道。接待我們的是一位姓王的中年女院長，
面容和善，眼神里帶著常年操勞的疲憊。
來的、蘇晴連夜找關(guān)系弄好的、勉強符合最低要求的領(lǐng)養(yǎng)材料（主要是收入證明和住房證明，
簡陋得可憐），眉頭微微皺著?！傲峙浚K女士，” 王院長推了推眼鏡，
語氣帶著公事公辦的謹慎，“你們的材料…比較單薄。而且，
林女士的身體狀況…” 她看了一眼我依舊有些跛的腿和蒼白的臉色，“照顧一個孩子，
尤其是像小月亮這樣比較敏感內(nèi)向的孩子，需要很大的精力和耐心。”“小月亮？
” 我捕捉到了這個名字?！芭?，是院里老師給她取的小名?！?王院長解釋道，
語氣柔和了些，“這孩子送來的時候，什么都不肯說，晚上總喜歡坐在窗邊看月亮，很安靜。
”看月亮…安靜…這兩個詞像針一樣刺了我一下。“我們能先看看她嗎？” 我直接問道，
聲音有些緊繃。王院長看了看我，又看了看材料，猶豫了一下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：“好吧。
你們跟我來。不過，孩子比較怕生，你們別嚇到她?！蔽覀兏踉洪L穿過光線昏暗的走廊，
來到一間活動室門口。隔著門上的玻璃窗，看到里面有幾個孩子在玩積木和拼圖。
王院長推開門，柔聲喚道：“小月亮？有阿姨來看你了?！被顒邮医锹淅?，
一個小小的身影動了一下。她背對著門，坐在一個小板凳上，低著頭，手里拿著一塊積木。
聽到聲音，她極其緩慢地、帶著點遲疑地轉(zhuǎn)過頭來。
當那張小臉完全轉(zhuǎn)過來的瞬間——盡管早已看過照片，但當真人出現(xiàn)在眼前時，
我還是感覺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！呼吸驟然一窒！瘦。比照片上看起來更瘦小。
小臉只有巴掌大，下巴尖尖的，顯得那雙眼睛更大、更圓、更黑。
像兩顆浸在清水里的黑葡萄，清澈得能映出人影，卻又蒙著一層怯生生的、小心翼翼的霧氣。
左耳后，一顆小小的、米粒般的紅色朱砂痣，清晰可見。像。太像了。
簡直就是林晚小時候照片的翻版！
那個被陸沉珍藏在錢包夾層里、我只看過一次就刻骨銘心的模樣！
我扶著門框的手指猛地收緊，指甲幾乎要嵌進木頭里。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。
不是因為激動，而是一種冰冷的、混雜著巨大恨意和某種扭曲快感的戰(zhàn)栗。蘇晴在我旁邊，
倒吸了一口冷氣，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。小女孩——小月亮，看到陌生的我們，
尤其是看到我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神，那雙大眼睛里瞬間盈滿了恐懼和無措。
她小小的身體猛地瑟縮了一下，手里的積木“啪嗒”一聲掉在地上。她像受驚的小兔子，
飛快地低下頭，兩只小手緊緊攥住了自己洗得發(fā)白的裙角，肩膀微微聳動著。
那副怯懦、驚恐、孤立無援的樣子，像一根帶著倒刺的鉤子，
狠狠扎進了我心底某個早已冰封的角落。一絲極其細微、卻又尖銳的疼，猝不及防地蔓延開。
“小月亮，別怕?！?王院長連忙走過去，蹲下身，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背，
“這兩位阿姨是好人，想來看看你?！毙≡铝烈琅f低著頭，小小的身體僵硬著，一動不敢動。
我深吸了一口氣，壓下心頭翻涌的驚濤駭浪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我慢慢地、盡量不發(fā)出太大聲音地走過去，在她面前蹲下。動作牽扯到腹部的舊傷，
帶來一陣熟悉的刺痛。視線與她怯生生的目光平齊?！靶≡铝?？” 我開口，
聲音因為緊張和某種復雜的情緒而有些干澀沙啞。小女孩的身體又抖了一下，
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劇烈顫抖著，飛快地抬眼看了一下我，又立刻垂下去，
小嘴抿得緊緊的。我看著她蒼白瘦弱的小臉，看著她因為緊張而攥得發(fā)白的小拳頭，
……一股強烈的、混雜著恨意、報復欲、以及一絲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、尖銳刺痛的情緒，
狠狠攫住了我。陸沉?？纯催@個被你拋棄的孩子?？纯此L著誰的眼睛。
看看她過的是什么日子！“別怕，” 我再次開口，聲音放得更輕，
卻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未意識到的、不容置疑的堅定。我緩緩地、試探性地伸出手，
想要去碰碰她冰涼的小手。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的一剎那——“哇——?。?！
”小月亮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，猛地爆發(fā)出撕心裂肺的哭聲！小小的身體劇烈地掙扎起來，
拼命向后躲，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獸！“不要！不要碰我！壞人！你是壞人！” 她哭喊著，
小臉漲得通紅，眼淚洶涌而出，充滿了巨大的恐懼。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。
王院長趕緊把小月亮抱進懷里安撫，有些尷尬和無奈地看著我：“林女士，
你看…這孩子真的很敏感…可能是以前受過什么驚嚇…”蘇晴也趕緊過來扶我，
低聲勸道：“姐…要不…算了吧？這孩子…太像了…而且好像…真的嚇壞了…”算了？
我看著在王院長懷里哭得幾乎背過氣去、小臉皺成一團、充滿了抗拒和恐懼的小月亮。
那雙酷似林晚的眼睛里，此刻盛滿了最純粹的、孩童的驚懼。心里那根名為恨意和報復的弦，
繃到了極致，發(fā)出不堪重負的嗡鳴。不。不能算了。陸沉，這才只是開始。我深吸一口氣，
壓下心底翻騰的戾氣和那絲莫名的刺痛。收回僵在半空的手，慢慢站起身。
看著哭得抽噎不止的小月亮，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，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?！巴踉洪L，
” 我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干澀，卻異常清晰，“我們決定了。申請領(lǐng)養(yǎng)她。手續(xù)，
麻煩您盡快幫我們辦理?！蓖踉洪L抱著哭鬧的小月亮，驚訝地看著我，
又看看同樣一臉震驚的蘇晴?！傲峙?，這…您不再考慮考慮？孩子的情況您也看到了，
她需要…”“不考慮了。” 我打斷她，語氣斬釘截鐵，
目光落在小月亮那張哭花了的小臉上，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執(zhí)著，“就她。我們會照顧好她。
”手續(xù)辦得比預想的快?；蛟S是因為小月亮年齡偏大、性格又敏感內(nèi)向，
一直找不到合適的領(lǐng)養(yǎng)家庭。王院長雖然憂心忡忡，但在我們簽下了一大堆責任承諾書后，
最終還是無奈地同意了。離開福利院那天，天氣陰沉沉的。小月亮的東西少得可憐，
只有一個小小的舊布包，裝著幾件換洗的舊衣服和一個缺了耳朵的舊兔子玩偶。
王院長牽著小月亮的手，把她送到門口。小姑娘低著頭，緊緊抱著那只破舊的兔子，
小小的身體繃得緊緊的，像一張拉滿的弓。她不肯看我，也不肯看蘇晴?！靶≡铝?，
以后要聽新媽媽的話，知道嗎？” 王院長蹲下身，聲音哽咽，眼圈紅紅的。
小月亮只是把小臉埋在兔子玩偶臟兮兮的絨毛里，一聲不吭，肩膀微微聳動。我走過去，
朝她伸出手，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：“小月亮，我們回家了。
”小姑娘猛地往王院長身后縮了縮，抱著兔子的手更緊了，指節(jié)都泛了白。
那雙酷似林晚的大眼睛里，充滿了抗拒和恐懼。僵持了幾秒。最終，還是王院長狠下心，
輕輕把小月亮往前推了推，把那只冰冷的小手，放進了我同樣冰涼的手心里。小手猛地一顫，
想往回縮，卻被我下意識地、緊緊地握住了。很涼，很小，還在微微發(fā)抖。“走吧。
” 我牽著她，不再看王院長含淚的眼睛，轉(zhuǎn)身走向停在路邊的破舊小客車。
小月亮被半拖半抱著上了車。她縮在靠窗的座位角落，緊緊抱著她的兔子，臉轉(zhuǎn)向窗外，
只留給我一個倔強而單薄的背影。小小的肩膀，無聲地、壓抑地聳動著。蘇晴坐在我旁邊，
看著小月亮的背影，又看看我面無表情的側(cè)臉，重重地嘆了口氣，眼神復雜到了極點。
車子啟動，駛離福利院。一路沉默?；氐叫℃?zhèn)那個簡陋的小院，天已經(jīng)擦黑?！暗郊伊恕?/p>
” 蘇晴打開院門，努力讓語氣顯得輕松些，“小月亮，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了。
”小月亮站在院門口，抱著她的兔子，怯生生地看著陌生的環(huán)境——低矮的平房，
小小的院子，角落里剛冒出點綠意的菜畦。她小小的身體繃得更緊了，
眼神里充滿了不安和茫然。我牽著她冰涼的小手，帶她走進屋里。打開燈，
昏黃的燈光照亮了簡陋的家具?！斑@是你的房間。” 蘇晴推開旁邊一個小房間的門。
里面只有一張小床，一張舊書桌。床上鋪著蘇晴新買的、洗得干干凈凈的碎花床單。
小月亮站在門口，看著房間，又看看我，大眼睛里充滿了戒備，抱著兔子的手始終沒有松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