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剛駛過跨江大橋。
沉默許久的顧曉突然開口了，“當初說好的，顧衡回來之后你就放我離開。”一字一頓，每個字都咬得極重，仿佛要從齒縫里擠出火星來，“況且如今你已成功執(zhí)掌北派，時家的權柄在握，我早就沒了價值?！?/p>
她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著，其實她比誰都清楚，此時此刻，這些話里藏著多少口是心非。
時晏握著方向盤的手猛地收緊，心中咯噔一下：這么直白，字字如刀直插心扉；這么快，他毫無準備，想解釋，想說他從沒想過要放她走，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
他能說什么？說他早已動了真心？他一個連心都沒有的人，何談真心！
說他怕時寧成不會放過她？在她決絕的眼神面前，只會顯得虛偽又刻意！
猶豫之際，一團黑色的東西從天而降，砸在了擋風玻璃上，那姿態(tài)，那墜感，和言耀跳江時一模一樣。
“小心！”顧曉失聲尖叫。
時晏重重踩下剎車，輪胎摩擦地面發(fā)出刺耳的尖叫，車速絲毫未減，反而猛地向前沖去 —— 剎車被人動了手腳。
“抓緊衡兒！”時晏將方向盤狠狠往右側打去，車身 “哐當” 一聲撞斷護欄，失重感襲來的瞬間，時晏用盡全身力氣將顧曉和顧衡推了出去。
“顧曉，活下去！”聲音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溫柔。
顧曉身體重重摔在地上。
黑色轎車翻著跟頭墜向滔滔江水，激起巨大的水花，然后一點點下沉。
那一刻，她所有的恨意和防備都隨著那片漣漪散去。
江面恢復平靜。
此時，時家老宅的偏廳里，一片狼藉，桌凳、花瓶碎了一地。
時寧成坐在沙發(fā)上翹著二郎腿，指間夾著支雪茄，煙霧繚繞中，他的臉色陰鷙。
言語嫣蜷縮在角落，抱著肚子渾身戰(zhàn)栗，臉上、胳膊上滿是青紫的傷痕，嘴角還凝著干涸的血痂。
手機突然響起，屏幕上跳躍著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，時寧成接起電話。
另一端是一個妖嬈的女聲，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：“事情很順利，那我們之前說好的……”
“放心，答應你的，明天就到賬?！睍r寧成臉上的陰云散去，心花怒放。
掛了電話。
時寧成轉頭看向角落里的言語嫣，眼神里的厭惡和輕蔑幾乎要溢出來，“和你那個死鬼父親一樣下賤。要不是因為你長了一雙和顧言（顧衡母親）一樣的眼睛，你連給時家看門都不夠格?！?/p>
言語嫣低垂著頭，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緒，臉上平靜得像一潭死水，雙拳緊握 —— 這是第一次，是一個好的開端。
“要不是看在你肚子里種還有點用，今天饒不了你。” 時寧成啐了一口，起身時扯過衣架上的黑色風衣穿上 —— 那是他最嫌棄的顏色，說像 “送葬的壽衣”，此刻卻正合時宜。
時家老宅，香煙裊裊。
時寧成“撲通一聲”跪在蒲團上，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悲痛，聲音哽咽：“宗主，南派必將傾盡全力尋找小叔的蹤跡！”
宗主臉色凝重如鐵：“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尸！若是天災，那是命數(shù)；若是人禍，我定要將幕后之人碎尸萬段，以慰時家列祖列宗！”
時寧成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竊喜，隨即又換上悲戚的表情：“宗主，北派如今群龍無首，恐生亂子。我愿暫代小叔執(zhí)掌北派事務，等他平安歸來，再完璧歸趙?！?/p>
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。
時晏一死，北派這塊肥肉，就是囊中之物，時寧成勢在必得。
誰知，宗主卻擺了擺手，語氣決然：“不必。剛剛接到消息，顧丫頭和衡兒被救，已送往醫(yī)院，無大礙?！?/p>
時寧成的臉色瞬間僵住。
“按照時家舊例，夫婦一體。時晏與顧曉既已成婚，他不在，北派便該由她來執(zhí)掌?！弊谥鞯哪抗怃J利如鷹，掃過時寧成錯愕的臉，“你覺得不妥？”
“顧曉她…… 她什么都不懂??！”時寧成急了，他怎么也想不通，這老頑固偏心時晏也就罷了，畢竟時晏是他養(yǎng)大的，顧曉她算什么，“她連賬本都看不懂，如何管理北派的產業(yè)？”
“她是你的女兒，虎父無犬女，我信你，便信她。真有不懂，我親自教她?！?/p>
時寧成竟無言以對，他可真是大冤種，小叔叔來擋道就罷了，如今親女兒也來！
醫(yī)院的 SVIP 病房里，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。
顧曉睜開眼，被一群穿著黑色西裝面無表情的保鏢圍得密不透風。
心猛地一沉，下意識將懷里的衡兒摟得更緊，聲音發(fā)顫：“時寧成又想干什么！”
話音剛落，為首的保鏢突然帶頭鞠躬，身后的人也跟著，動作整齊劃一。
“夫人好！” 眾人齊聲喊道，震得屋頂?shù)牡鯚舳蓟瘟嘶巍?/p>
顧曉愣住了。
她后來才知道為首的叫時鐘，是時晏最信任的助理。
細看是有幾分眼熟，在水郡藍灣？在實驗高中？或許都有吧，想不起來來。
時鐘雙手捧著一摞厚厚的報表，恭敬地遞到顧曉面前：“夫人，這是北派產業(yè)清單和近期的項目報表。宗主有令，由您暫代北派掌事人之位，直到…… 直到先生回來?！?/p>
顧曉看著那堆比磚頭還厚的報表，上面密密麻麻的數(shù)字像小蟲子似的爬進眼里，讓她一陣眩暈。
“時晏，你還有完沒完？真是欺負人！”她喃喃自語，眼淚終于忍不住洶涌而出。
她低頭看著懷里熟睡的衡兒，又看向時鐘遞過來的報表，封面上印著北派的徽記 —— 一棵枝繁葉茂的榕樹。
她篤定，時晏沒有死，他也不能死！
現(xiàn)在她能做的，就是替他守好北派。
顧曉深吸一口氣，伸出手，接過那沉甸甸的責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