雙男主/校園/現(xiàn)實生活程泱第一次被按進池塘?xí)r,十三歲。渾濁的泥水灌進鼻腔,
帶著水草腐爛的腥氣。他拼命掙扎,指尖卻只抓到一把滑膩的淤泥?;秀遍g,
他好像看到水面上倒映出另一張臉——干凈、白皙,眉眼舒展,
絕不會像他這樣在泥水里狼狽地嗆咳。那是他憑空想象出的“完美”。
就像后來在春日教室里,傅之航趴在桌上睡覺時,被陽光鍍上金邊的側(cè)臉。
而支撐他熬過那些窒息時刻的,是姥姥遞來的熱姜茶,
是老人粗糙手掌撫過他后背的溫度——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光。一高二開學(xué)那天,
程泱在座位上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張便利貼。字跡張揚,帶著點漫不經(jīng)心的挑釁:“新同桌,
你頭發(fā)該剪了?!彼ь^,撞進一雙含笑的眼睛。傅之航正轉(zhuǎn)著筆,校服袖子挽到手肘,
露出小臂上一道淺淡的疤。程泱認(rèn)得那道疤——去年在巷口,
這個男生把三個堵他的混混揍得哭爹喊娘,拳頭砸在人身上的悶響,比夏日雷暴還嚇人。
那時程泱縮在垃圾桶后,看著傅之航打完架轉(zhuǎn)身就走,校服后襟沾著灰,卻脊背挺直,
像株倔強的野草。“關(guān)你屁事。”程泱把便利貼揉成球,扔進桌肚。他的頭發(fā)確實長,
遮到眼睛,像片陰翳。這是他故意留的,能擋住那些探究或輕蔑的目光。
初中時因為頭發(fā)柔軟、眉眼清秀,總被女生圍著想編辮子,男生們便罵他“人妖”,
把他堵在廁所里扯頭發(fā)。后來他留長發(fā),反倒是想藏起那張總?cè)锹闊┑哪?。傅之航挑了挑眉?/p>
沒再說話。他們的開始,是典型的相看兩厭。傅之航覺得程泱陰郁得像塊捂不干的抹布,
程泱覺得傅之航那副陽光開朗的樣子,虛偽得令人作嘔。直到一次體育課,
程泱被幾個舊識堵住——是初中時總欺負(fù)他的那伙人,其中一個伸手就要扯他的頭發(fā):“喲,
程大小姐,還留著長發(fā)呢?”拳頭還沒揮過來,傅之航不知從哪冒出來,
一腳踹在領(lǐng)頭的后背。“滾?!彼曇衾涞孟癖推綍r判若兩人,
眼神里的戾氣讓那幾個男生瞬間慫了。人走后,程泱看著他小臂上凸起的青筋,
突然問:“你不怕他們報復(fù)?”“怕?”傅之航嗤笑一聲,低頭拍了拍校服上的灰,
“初中時揍我的人,現(xiàn)在見了我還繞道走?!彼D了頓,看向程泱,“你也該學(xué)會打回去。
”程泱沒說話。他學(xué)不會。姥姥還躺在病床上咳得喘不過氣,藥費像座大山壓著,
他不能惹事。每天放學(xué),他都要先去菜市場撿些別人不要的菜葉,
再匆匆趕去醫(yī)院替護工換班,夜里趴在姥姥床邊寫作業(yè),聞著消毒水味才能睡著。那天下午,
傅之航趴在桌上睡覺,呼吸均勻。程泱盯著他的側(cè)臉,看了很久。陽光穿過窗戶,
在他睫毛上跳著碎金似的光。傅之航的校服袖口磨破了邊,露出里面洗得發(fā)白的秋衣,
卻總被他打理得整整齊齊。程泱突然想,要是能變成這樣的人就好了——坦蕩,無畏,
像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。晚自習(xí)前,程泱去熱水房打水,撞見傅之航蹲在走廊角落接電話。
男生背對著他,肩膀繃得很緊,聲音壓得極低,卻能聽出壓抑的怒火:“我說了沒有錢!
你又去賭?!”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么,傅之航猛地掛了電話,把手機狠狠砸在墻上,
又迅速撿起來,指尖摩挲著屏幕上的裂痕,喉結(jié)滾動著,像頭困獸。程泱端著熱水瓶,
悄悄退了回去。他第一次知道,原來這株看起來向陽而生的野草,根須也扎在貧瘠的泥里。
二程泱開始模仿傅之航。他偷偷剪了頭發(fā),露出光潔的額頭。剪頭發(fā)那天,姥姥坐在病床上,
枯瘦的手摸著他的新發(fā)型,笑得眼睛瞇成縫:“我們泱泱這樣多精神,
像我年輕時候見過的小生?!背蹄笈吭诶牙严ヮ^,聞著老人身上淡淡的草藥味,
心里又酸又軟。他學(xué)著傅之航的樣子,把校服拉鏈拉到頂端;他甚至逼著自己喝牛奶,
只為了能和傅之航在早餐時說上一句話。傅之航的早餐總是一個饅頭,
偶爾會買袋最便宜的牛奶,吸管戳進去時會發(fā)出“噗”的輕響,程泱聽著那聲音,
覺得比任何樂曲都動聽。更隱秘的模仿,發(fā)生在深夜的浴缸里。他放滿水,慢慢坐進去,
任由冰涼的液體漫過胸口。窒息感涌上來時,他閉上眼睛,
想象自己是傅之航會喜歡的樣子——會笑,會鬧,會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,
會在課堂上和老師頂嘴?!案抵剑憧?,我也很干凈。
”他對著水面上模糊的倒影喃喃自語,水嗆進喉嚨,疼得他蜷縮起來。他知道這很可笑。
就像他知道,傅之航偶爾對他展露的善意,不過是無聊時的施舍。比如那次月考,
程泱的數(shù)學(xué)卷子里夾著一張小抄,是傅之航寫的公式,字跡龍飛鳳舞:“看你上課總走神,
抄著吧,別被老師抓了?!北热绺抵綍咽程美锊粣鄢缘那嗖藠A給他,“你太瘦了,
跟個豆芽菜似的。”這些細(xì)碎的瞬間,被程泱珍藏在心里,反復(fù)咀嚼。
他甚至?xí)谂憷牙颜f話時,不自覺地提起:“今天同桌給了我顆糖,橘子味的。
”姥姥總是笑著點頭:“那孩子看著面善,是個好的。”傅之航的世界里,
有更耀眼的存在——比如高三的學(xué)長魏承遇。魏承遇會彈吉他,成績拔尖,
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。他看傅之航的眼神,溫柔得能滴出水來。
程泱不止一次看到他們一起去圖書館,魏承遇替傅之航拂去肩上的落葉,動作自然又親昵。
有次程泱去圖書館還書,正好撞見魏承遇把一個精致的筆記本遞給傅之航,
封面是傅之航喜歡的樂隊主唱。嫉妒像藤蔓,在程泱心里瘋狂滋長。
他開始更頻繁地泡在浴缸里,任由水淹沒口鼻。每次從窒息中掙脫,
他都覺得自己離那個“完美程泱”更近了一步?!案抵较矚g陽光的人?!彼麑χR子,
一遍遍地練習(xí)微笑,直到臉頰僵硬。傅之航似乎真的注意到了他的變化。
他會主動跟程泱分享耳機,里面放著程泱偷偷記下的樂隊歌曲;會把最后一塊巧克力塞給他,
包裝紙都被體溫焐軟了;會在程泱被提問卡殼時,悄悄在草稿紙上寫下答案,
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,像在說悄悄話。一次美術(shù)課,老師讓畫“春天”。
程泱盯著畫板發(fā)呆,傅之航湊過來,用筆桿戳了戳他的畫紙:“想什么呢?
畫棵樹都歪歪扭扭的。”說著拿起他的畫筆,三兩下添了幾筆,枯枝上冒出嫩綠的新芽,
枝椏間還停著只小麻雀?!斑@樣才叫春天。”傅之航的呼吸拂過程泱的耳畔,
帶著點淡淡的牙膏味。 程泱的臉?biāo)查g燒了起來,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。
他看著畫紙上的新芽,突然覺得,這個春天好像真的不一樣了。
美術(shù)課畫春天的余溫還沒散盡,程泱就撞見了傅之航和魏承遇在操場邊說話。
魏承遇手里拿著個銀色的隨身聽,耳機線在指尖繞了兩圈,
笑著往傅之航耳朵里塞:“聽聽這個,你上次說喜歡的樂隊新專輯?!备抵?jīng)]躲,
側(cè)著頭聽了幾秒,嘴角揚起個程泱很少見的弧度:“確實不錯。
”夕陽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塊兒,魏承遇的肩膀偶爾碰到傅之航的胳膊,
動作自然得像演練過千百遍。程泱攥著剛從食堂打回來的饅頭,指尖掐進溫?zé)岬拿鎴F里,
直到聽見身后有人笑:“看什么呢?臉都快綠了?!绷中M叼著根吸管,
手里晃著半盒橘子味的汽水,眼睛在他和操場那兩人之間轉(zhuǎn)了個圈:“程泱,
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?”程泱猛地回頭,臉頰燙得能煎雞蛋:“你胡說什么?!薄拔液f?
”林小滿挑眉,突然湊近他耳邊,“上周三晚自習(xí),
你盯著傅之航的后腦勺看了整整四十五分鐘,我數(shù)著呢。還有上周四,
他把魏承遇給的餅干分你半塊,你嚼得跟吞玻璃似的——別告訴我你只是消化不良。
”程泱被堵得說不出話,轉(zhuǎn)身就往教學(xué)樓走。林小滿在身后喊:“哎,傅之航對你不一樣!
上次你感冒咳嗽,他跟老班請假去藥店,回來兜里揣著的止咳糖,
跟魏承遇送他的進口巧克力牌子都不一樣,明顯是特意給你買的!”他腳步一頓,
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下。那天傅之航把糖塞給他時,只說“順手買的”,
糖紙是最普通的透明玻璃紙,裹著顆圓滾滾的橘子糖,甜得有點齁。他當(dāng)時沒敢多吃,
偷偷藏了半顆在筆袋里,現(xiàn)在摸起來,糖紙邊緣已經(jīng)被體溫焐得發(fā)皺。晚自習(xí)時,
傅之航突然用筆戳他后背。程泱回頭,男生壓低聲音:“下節(jié)體育課自由活動,
去器材室?guī)臀夷孟禄@球?”器材室在操場最角落,常年鎖著,鑰匙在體育老師那兒。
程泱剛想問他鑰匙在哪,傅之航已經(jīng)從兜里摸出串鑰匙,
上面掛著個褪色的籃球掛墜:“我借的,順便幫我?guī)克??!背蹄竽笾€匙走出教室,
林小滿沖他擠眉弄眼,嘴型比著“加油”。他沒理,卻在去器材室的路上,腳步放得格外慢。
器材室里一股鐵銹味,籃球堆在角落,上面落著層薄灰。他剛把球抱起來,
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。是魏承遇?!俺蹄螅俊蔽撼杏鍪掷锬弥窟\動飲料,
看到他懷里的籃球,笑了笑,“之航讓你來的?”程泱點頭,抱著球想走,
卻被他攔?。骸澳愀疥P(guān)系很好?”他的語氣很溫和,眼神卻像帶著鉤子。
程泱攥緊了籃球,指尖硌在粗糙的橡膠上:“同桌而已?!薄笆菃??
”魏承遇低頭擰開飲料瓶,“之航很少讓別人碰他的東西,
尤其是這個籃球——他說這是他爸沒開始賭錢時,送他的唯一禮物?!背蹄蟮男拿偷匾怀?。
他想起傅之航打球時,總是把這顆球護得格外緊,摔倒時寧愿自己擦破皮,
也絕不會讓球碰到地上的積水?!澳愫孟窈茉谝馑??!蔽撼杏龅穆曇糨p下來,
“但你有沒有想過,你們不是一路人?他需要的是能并肩站在陽光下的人,
而不是總躲在陰影里的。”這話像根針,精準(zhǔn)地扎進程泱最痛的地方。他抱著籃球,
轉(zhuǎn)身就走,撞在門框上也沒回頭。魏承遇在身后說:“我知道你姥姥生病,需要錢。
魏家能幫你,但前提是,離之航遠(yuǎn)點?!背蹄竽_步踉蹌,幾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器材室。
陽光晃得他眼睛疼,他突然覺得手里的籃球重得像塊石頭——原來傅之航遞過來的信任,
在魏承遇眼里,不過是可以隨意掂量的籌碼。體育課自由活動時,傅之航?jīng)]看到程泱,
心里有些發(fā)慌。他找了半圈,才在教學(xué)樓后的梧桐樹下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。程泱蹲在地上,
背對著他,肩膀微微聳動,懷里還抱著那顆籃球?!霸趺丛谶@兒?”傅之航走過去,
看到他通紅的眼眶,心里咯噔一下,“誰欺負(fù)你了?”程泱搖搖頭,
把籃球塞給他:“你的球?!备抵浇舆^球,發(fā)現(xiàn)上面沾著幾滴濕痕,像是眼淚。
他突然想起剛才魏承遇去找過程泱,心里瞬間明白了七八分?!拔撼杏龈阏f什么了?
”程泱低著頭,聲音悶得像從地底鉆出來:“他說...我們不是一路人。
”傅之航的臉色沉了下來。他抓過程泱的手腕,把他拽起來:“他說什么你就信?
”程泱甩開他的手,眼眶更紅了:“難道不是嗎?他能給你進口巧克力,能給你新專輯,
能幫你擺平你爸的債。我呢?我只能撿別人不要的菜葉,連姥姥的醫(yī)藥費都湊不齊!
”他越說越激動,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:“傅之航,你跟他在一起才對,
跟我這種人待久了,只會被拖進泥里!”傅之航看著他掉眼淚的樣子,
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著疼。他伸手,笨拙地想擦去程泱的眼淚,卻被躲開。
男生突然抓住他的胳膊,把他往自己這邊拽了拽,聲音又急又?。骸罢l說你只能撿菜葉?
上次你給姥姥熬的小米粥,我嘗了一口,比食堂賣的好吃一百倍。還有你幫我補的數(shù)學(xué)筆記,
比魏承遇的清楚多了——這些他能做到嗎?”程泱愣住了,眼淚掛在睫毛上,忘了掉下來。
“我爸的債是我爸的事,跟你沒關(guān)系?!备抵降难凵窳恋皿@人,“還有,
我想跟誰待在一起,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?!彼D了頓,突然從兜里摸出顆糖,橘子味的,
跟上次給程泱的一樣?!敖o?!彼烟侨M程泱手里,“魏承遇給的巧克力太苦,我不喜歡。
我就喜歡這個,甜的。”程泱捏著那顆糖,糖紙在掌心硌出淺淺的印子。陽光穿過梧桐葉,
在傅之航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,他眼里的認(rèn)真,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。
三可所有美好的瞬間總會打破,只一刻,便能讓人支離破碎。姥姥去世那天,下著瓢潑大雨。
程泱站在醫(yī)院的走廊里,渾身濕透。手里緊緊攥著醫(yī)生遞來的死亡通知書,
紙張邊緣被雨水泡得發(fā)皺。姥姥走得很突然,早上還拉著他的手說想吃巷口的糖糕,
中午就沒了呼吸。護工說,老人彌留之際還在念叨:“泱泱還小,
別讓他受委屈……”傅之航不知什么時候跟過來,把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披在他肩上。
外套上有淡淡的皂角香,是傅之航身上的味道?!肮?jié)哀。”他的聲音很輕,像怕驚擾了什么。
程泱沒說話,只是盯著地面上蜿蜒的水痕。那水痕像條蛇,纏繞著他的腳踝,
拖他往更深的黑暗里去。他想起了小時候發(fā)燒,姥姥背著他走了三站路去醫(yī)院,
鞋底子磨破了還笑說“姥姥力氣大”;想起自己被欺負(fù)哭著回家,
姥姥舉著拐杖要去找人算賬,卻在半路絆了跤,
膝蓋青了一大塊也不讓他說;想起最后一次給姥姥喂飯,老人已經(jīng)嚼不動米飯,
只能小口抿著米湯,眼神卻一直黏在他臉上。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,唯一的光。那晚,
程泱把自己鎖在浴室,浴缸里的水溢了一地。他看著水面上自己蒼白的臉,突然覺得很可笑。
姥姥走了,再也沒人會在他被欺負(fù)時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