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親本是侯府真千金,卻活成最卑微的正室。病榻咳血無人問,夫君薄幸,父母偏心,
假千金姨娘笑里藏刀。一句“要死趕緊死”的冰冷呵斥,成了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寒夜孤燈下,她望著熟睡的稚女,一遍又一遍地哼唱著歌謠。
默默咽下所有苦楚與未寄出的求救信,悄然化作了天邊一顆沉默的星。
默默注視著這世間她唯一的掛念。1娘親咽氣那晚,窗外的寒梅開得正盛。我縮在暖炕上,
裹著娘親親手縫的碎花小被。屋里炭火將熄未熄,寒意像小蛇一樣鉆進(jìn)被角。娘親側(cè)臥著,
將我摟在懷里,她的懷抱不再像夏日里那樣溫軟,反而透著一股子浸骨的涼。“囡囡乖,
娘親給你哼個(gè)曲兒……”娘親的聲音輕飄飄的,像隨時(shí)會(huì)被風(fēng)吹散的柳絮。
她哼著一支不知名的江南小調(diào),調(diào)子婉轉(zhuǎn),卻浸滿了化不開的愁。哼著哼著,
她突然劇烈地咳起來,身子弓得像只蝦米,忙用一方素白帕子掩住口。我困得眼皮打架,
迷糊間看到那帕子上洇開一片刺目的紅,像雪地里落下的紅梅瓣。
“娘親又偷吃紅果醬了……”我嘟囔著,伸手想替她擦嘴。娘親抓住我的小手,
冰涼的手指微微發(fā)顫。她凝視著我,眼底像是蓄著深秋的寒潭水,幽幽的,望不到底。
“囡囡?!彼穆曇魩е环N我從未聽過的鄭重?!耙院蟆还苡龅绞裁词?,
都要好好吃飯,好好睡覺,平平安安地,記住了嗎?”我懵懂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娘親今日,
格外不同。她掙扎著起身,從妝匣最底層摸出一支素銀簪子,
簪頭鑲著一顆小小的、溫潤(rùn)的珍珠。這是她僅有的體面首飾了?!皝?,囡囡,
娘親給你梳個(gè)頭。”她把我抱到膝上,拿起桃木梳。娘親的手抖得厲害,
梳齒幾次掛住我的頭發(fā)。她喘著氣,額角滲出細(xì)密的冷汗,
卻固執(zhí)地、笨拙地給我梳了兩個(gè)小小的丫髻,用紅頭繩仔細(xì)系好,
最后將那支素銀簪子輕輕別在我的發(fā)間。“我們囡囡真好看。”娘親捧起我的臉,指尖冰涼,
眼中卻漾著水光。“像個(gè)小仙童……”她的笑容虛弱得像隨時(shí)會(huì)熄滅的燭火。就在這時(shí),
外間傳來管事嬤嬤王媽媽刻意拔高的聲音?!昂顮?,您可回來了!姨娘那邊兒身子不爽利,
念叨您一整天了!”接著是爹爹林遠(yuǎn)川,永安侯的聲音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。
“知道了,夫人睡下了?”王媽媽的聲音立刻透出幾分輕慢?!胺蛉??早早就歇下了。
”“倒是白姨娘,心口疼得厲害,請(qǐng)了幾回大夫了,就盼著您去看看呢。
”爹爹的腳步頓了一下,似乎朝我們這間正房望了一眼。隔著薄薄的門簾,
我聽見他低沉的聲音?!案嬖V夫人,我今晚歇在聽雪軒,讓她不必等了。
”那是白姨娘所在的院子。娘親摟著我的手臂猛地收緊,勒得我有些疼。
她的臉?biāo)查g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,比窗外的月光還要慘白。她死死咬住下唇,
直到唇瓣滲出血珠,也沒有發(fā)出一絲聲音。只有那攥著被角的、骨節(jié)分明的手,
暴露了她內(nèi)心的驚濤駭浪?!暗?!”我忍不住喊了一聲,想掙脫娘親下地去追。
娘親卻死死抱住我,將我的臉按在她冰涼單薄的懷里?!皠e去,
囡囡……”她的聲音破碎不堪,帶著濃重的鼻音?!暗惺隆?/p>
”我感覺到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,落在我頭頂?shù)陌l(fā)旋里,燙得我心頭發(fā)慌。那一夜,
娘親抱著我,哼了比平時(shí)多許多遍的搖籃曲。我睡去前最后看到的,是她倚在窗邊,
望著院中那株孤零零的寒梅,月光勾勒出她清瘦如紙的剪影,仿佛隨時(shí)會(huì)隨風(fēng)飄散。
2第二天,日頭升得老高,暖洋洋的光透過窗欞灑進(jìn)來。我揉著眼睛醒來,
習(xí)慣性地往身邊一摸,只摸到一片冰涼的空蕩。“娘親?”我坐起身,
發(fā)現(xiàn)娘親還維持著昨晚的姿勢(shì),背對(duì)著我側(cè)臥著,烏黑的長(zhǎng)發(fā)鋪散在枕上,
像一幅凝固的水墨畫?!澳镉H,該起身啦!囡囡餓啦!”我爬過去,用力推她的肩膀。
娘親的身體僵硬冰冷,紋絲不動(dòng)。一種莫名的恐慌攫住了我小小的身體。我繞到娘親面前,
她的眼睛緊閉著,長(zhǎng)長(zhǎng)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兩片小小的陰影,
嘴唇泛著一種詭異的青紫色。我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臉頰,冷得像隆冬的石頭。
“娘親……娘親你醒醒……”我的聲音帶上了哭腔。我使勁搖晃她,
可她就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玉像?;艁y中,我想起爹爹。我跌跌撞撞爬下暖炕,
連鞋也顧不得穿,赤著腳丫沖出房門,穿過冰冷的回廊,跑到前院爹爹的書房外。
守門的小廝攔住了我?!按笮〗?,侯爺吩咐了,誰也不見?!薄拔乙?!娘親不起來!
”我急得直跺腳,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。“胡鬧!”小廝板著臉?!胺蛉撕枚硕说?,
大小姐莫要瞎說!快回房去!”我不甘心,又跑去聽雪軒。院門緊閉,
里面隱約傳來絲竹聲和女子?jì)扇岬男φZ。我用力拍打著院門:“爹爹!爹爹!娘親不好了!
”拍門聲驚動(dòng)了里面。院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條縫,露出白姨娘貼身丫鬟春桃那張刻薄的臉。
“喲,大小姐?。亢顮斦阄覀円棠锫犌鷥耗?,沒空見你。”“夫人身子不適就請(qǐng)大夫,
別在這兒大呼小叫的,沒規(guī)矩!”說罷,“砰”的一聲將門關(guān)死。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正房,
又冷又餓又怕??粗镉H依舊“沉睡”的樣子,
一個(gè)念頭冒出來:娘親一定是餓得沒力氣醒了!我跑到小廚房,搬來小板凳,
踮著腳從柜子里翻出半碗冷掉的蓮子羹。我爬上暖炕,用小勺子舀起一勺,
笨拙地送到娘親嘴邊:“娘親,吃飯飯……”冰冷的羹湯順著娘親青紫的嘴角滑落,
弄臟了她干凈的衣襟。我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擦,卻發(fā)現(xiàn)她的身體比昨晚更僵硬了。
那冰冷的觸感,像針一樣刺進(jìn)我心里??謶窒癖涞奶俾p繞住我。我跌跌撞撞地跑出院子,
抓住一個(gè)路過的粗使婆子,語無倫次地哭喊?!皨邒撸邒?!救救我娘親!她不動(dòng)了!
她好冷!”婆子被我嚇了一跳,探頭朝正房望了一眼,臉色瞬間煞白,尖叫起來?!疤鞝敯?!
快來人?。》蛉恕蛉伺率遣缓昧?!”侯府正廳被匆忙布置成了靈堂。慘白的孝幡垂落,
幾盞長(zhǎng)明燈在肅殺的寒風(fēng)中明明滅滅。娘親靜靜地躺在那具黑沉沉的楠木棺槨里,
身上蓋著素白的錦衾,臉上覆著一張同樣素白的絲帕。她看起來那么小,那么單薄,
像是被這巨大的棺木和滿堂的素白吞噬了。3爹爹林遠(yuǎn)川是被人從聽雪軒“請(qǐng)”出來的。
他踉蹌著沖進(jìn)靈堂,發(fā)冠歪斜,眼底布滿血絲,身上還帶著一股濃重的酒氣和脂粉香。
他看到棺木,先是一愣,隨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,勃然大怒:“荒唐!簡(jiǎn)直荒唐!
”他指著棺槨,手指因?yàn)閼嵟鴦×翌澏?。“夏靜姝!你又在耍什么把戲?為了逼我來看你,
竟敢擺出這等晦氣的陣仗!給我起來!”他幾步?jīng)_到棺槨前,伸手就要去掀娘親臉上的絲帕。
“爹爹不要!”我不知哪來的勇氣,撲過去死死抱住他的腿,像一只護(hù)崽的幼獸。
“娘親在睡覺!不許吵娘親!”“滾開!”爹爹用力一甩腿,將我狠狠摜倒在地。
額角磕在冰冷的青磚上,瞬間鼓起一個(gè)大包,火辣辣地疼。但我顧不上疼,
又爬起來擋在棺槨前,張開小小的雙臂,倔強(qiáng)地瞪著爹爹?!昂顮?!請(qǐng)自重!
”一個(gè)清朗而壓抑著悲憤的聲音響起。是回春堂的年輕郎中,沈青崖。他一身素服,
眼窩深陷,快步上前護(hù)在我身前,冷冷地看著爹爹?!胺蛉恕讶幌墒牛?/p>
請(qǐng)侯爺讓夫人安息!”“仙逝?不可能!”爹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
目光掃過靈堂里寥寥幾個(gè)前來吊唁的遠(yuǎn)親,還有垂手侍立、大氣不敢出的仆役,
聲音尖利而扭曲。“裝!都是裝的!她夏靜姝慣會(huì)裝可憐!”“連這棺材、這靈堂,
還有你們這些人,都是她花錢雇來演戲的吧?”“為了讓我后悔?讓我難堪?好!好得很!
”外公外婆在此時(shí)趕到。外婆一進(jìn)靈堂,看到那具棺槨,便嚎啕大哭起來?!拔业膬喊?!
我的靜姝啊!你怎么就這么狠心撇下娘去了啊……”外公則是一臉沉痛地走到爹爹面前,
重重嘆息?!斑h(yuǎn)川啊,節(jié)哀順變……靜姝這孩子……性子太悶,
什么都憋在心里……我們做父母的,也……”“憋在心里?”爹爹猛地打斷外公,
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,眼中射出怨毒的光,
猛地從懷里掏出一本泛黃的小冊(cè)子——那是他昨夜在娘親妝匣里翻到的,娘親的日記!
他用力抖著那本冊(cè)子,紙張嘩嘩作響,聲音因激動(dòng)而變調(diào):“她什么都寫了!寫她咳血!
寫她夜夜心絞痛!”“寫她給你們寫信求助!寫她求我給她請(qǐng)個(gè)好大夫!你們看看!都看看!
”他幾乎是咆哮著?!澳銈兠髅髦浪×耍〔∪敫嚯亮?!”“你們做了什么?
你們只顧著你們那個(gè)好‘義女’!那個(gè)白吟霜!”外公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。
外婆的哭聲也戛然而止,臉上閃過一絲被戳穿的狼狽。靈堂里死一般的寂靜。
我掙脫沈青崖的手,走到娘親的棺槨旁,踮起腳,努力想看清絲帕下娘親的臉。
我用只有棺槨里的娘親能聽到的聲音,輕輕地說:“娘親,
爹爹好吵……囡囡幫你捂住耳朵……”我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,
仿佛這樣就能替娘親隔絕這塵世的喧囂和虛偽的悲聲。4“爹爹?!蔽液鋈惶痤^,
用清澈得近乎殘忍的童音,在寂靜的靈堂里清晰地問道?!澳镉H最后托人帶給你的那封信,
你看了嗎?娘親說,她把所有的話都寫在信里了……”爹爹林遠(yuǎn)川如遭雷擊,猛地看向我。
“信?什么信?”沈青崖上前一步,從袖中取出一封封口完好的素箋,遞了過去,聲音冰冷。
“夫人彌留前,掙扎著寫了這封信,托付給我,務(wù)必轉(zhuǎn)交侯爺?!薄罢?qǐng)侯爺……親啟。
”爹爹的手指顫抖得幾乎拿不穩(wěn)那薄薄的信箋。他撕開封口,抽出信紙。只看了開頭幾行,
他高大的身軀便劇烈地?fù)u晃起來,臉色瞬間變得死灰。那信紙從他無力的指間飄落,
恰好落在我腳邊。我低頭,
看到幾行熟悉的、娟秀卻透著虛弱的字跡:“遠(yuǎn)川夫君親啟:妾身自知命不久矣,
藥石罔效……咳血之癥,非一日之寒……前日嘔心瀝血,修書數(shù)封,稟明父母,懇求夫君,
望垂憐延醫(yī)……奈何石沉大海,音訊杳然……昨夜聞夫君宿于聽雪軒,
妾心已死……此身已無牽掛,唯念稚女囡囡……愿夫君念及夫妻一場(chǎng),稚女無辜,
稍加垂憫……妾身夏靜姝絕筆。
…”“我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她病得這么重……”“我不知道她寫了信……”爹爹喃喃自語,
聲音破碎不堪。他踉蹌著后退,撞翻了供桌上的香爐,香灰灑了一地。
他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骨頭,頹然癱坐在冰冷的地上,雙手深深插入發(fā)間,
發(fā)出野獸般絕望而痛苦的嗚咽。那哭聲,撕心裂肺,回蕩在空曠而冰冷的靈堂里。
外婆撲到棺槨上,哭得幾乎暈厥。外公背過身去,肩膀微微聳動(dòng)。
而那位“心口疼”的白姨娘,此刻才姍姍來遲,穿著一身素服,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哀戚。
她看到爹爹崩潰的模樣,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驚愕和怨毒。我靜靜地站在娘親的棺槨旁,
小手輕輕撫摸著冰冷的楠木。娘親的氣息仿佛還縈繞在鼻尖。我看著爹爹的悔恨,
外公外婆的哀痛,白姨娘虛偽的眼淚,還有沈青崖郎中眼中深切的悲傷。小小的心里,
有什么東西徹底沉了下去,結(jié)成了冰。娘親下葬在城郊林氏的祖墳旁。新壘的墳塋小小的,
覆蓋著尚未融盡的殘雪,像大地上一道新鮮的傷口。葬禮后的侯府,陷入一種詭異的沉寂。
爹爹將自己關(guān)在書房里,整日酗酒,形容枯槁。他不再去聽雪軒,甚至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擾。
白姨娘幾次在書房外哭求,都被侍衛(wèi)冷面擋回。外公外婆在葬禮次日便匆匆離去,
仿佛這侯府是吞噬了他們女兒的魔窟,多待一刻都令人窒息。臨走前,外婆抱著我哭了一場(chǎng),
塞給我一個(gè)沉甸甸的荷包,里面是幾塊碎銀子。外公只是重重嘆了口氣,摸了摸我的頭,
眼神復(fù)雜難辨。府里的下人們,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憐憫,也多了幾分疏離。
我成了這偌大侯府里,一個(gè)突兀的存在。只有沈青崖郎中,時(shí)常來看我。
他會(huì)帶些街市上的小玩意兒,甜甜的糖人,或者幾本畫著花鳥魚蟲的啟蒙畫冊(cè)。更多的時(shí)候,
他只是靜靜地陪我坐在廊下,看著庭院里光禿禿的樹枝?!吧蚴迨濉!币蝗?,我翻看著畫冊(cè),
忽然抬頭問他?!澳镉H真的變成天上的星星了嗎?”沈青崖望著灰蒙蒙的天空,
眼中是化不開的痛楚和溫柔。“是啊。最亮的那一顆,就是夫人?!薄八龝?huì)在天上,
一直看著囡囡長(zhǎng)大。”5“那她能看到囡囡,也能看到爹爹、外公外婆,還有……白姨娘嗎?
”我的聲音很輕。沈青崖沉默了片刻,才緩緩道:“能。所以夫人會(huì)知道,誰是真的難過,
誰……是假的?!蔽业拖骂^,不再說話,手指無意識(shí)地?fù)钢媰?cè)的邊緣。娘親會(huì)看到的。
一日午后,我溜進(jìn)了娘親生前住的正房。爹爹下令這里的一切保持原樣,不許人動(dòng)。
屋內(nèi)陳設(shè)依舊,只是少了主人,顯得格外空曠冷清,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味和灰塵的氣息。
我爬上娘親的暖炕,鉆進(jìn)她蓋過的錦被里,仿佛還能汲取到一絲殘留的溫暖。枕頭下,
我摸到了一個(gè)硬硬的東西——是那支娘親給我梳頭時(shí)戴上的素銀珍珠簪子。
我把它緊緊攥在手心,冰涼的簪身硌得掌心生疼。在娘親的妝臺(tái)抽屜深處,
我又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(gè)小小的、上了鎖的紫檀木匣。鑰匙就壓在匣子下面。我好奇地打開,
里面沒有珠寶,只有幾封未曾寄出的信。
父親大人親啟”“母親大人親啟”“夫君遠(yuǎn)川親啟”……還有一疊厚厚的、寫滿了字的紙箋,
字跡潦草,像是病中勉力書寫的。我認(rèn)得一些字。娘親教過我的?!翱妊l,
胸痛如絞……恐非吉兆……”“今日托人送信與父母,言明病況,
懇求援手……石沉大海……”“遠(yuǎn)川,我知你厭我……只求看在囡囡份上,
…言囡囡終是庶出命格……妾心痛極……”“藥……藥湯味道不對(duì)……恐有人……”“囡囡,
娘親的乖囡……娘親對(duì)不起你……娘親撐不住了……”那些字句,像冰冷的針,
密密麻麻扎進(jìn)我的眼睛,扎進(jìn)我的心里。原來娘親掙扎過,求救過,
那么多次……那么多次……卻都被無聲地?fù)趿嘶貋?。小小的紫檀木匣,沉甸甸的?/p>
裝滿了娘親無聲的絕望和控訴。我默默地將信箋按原樣放好,鎖上木匣,
將它藏在了我床鋪下最隱秘的角落里。連同那支素銀簪子一起。晚上,
爹爹破天荒地來到我的小院。他瘦了很多,眼窩深陷,胡子拉碴,身上酒氣濃重。
他看著坐在燈下看畫冊(cè)的我,眼神復(fù)雜,帶著濃重的疲憊和……一絲陌生的愧意。
“囡囡……”他開口,聲音沙啞得厲害?!耙院蟆^,好不好?”我沒有抬頭,
手指摩挲著畫冊(cè)上小鳥的羽毛,輕聲說。“爹爹,娘親枕頭底下,有東西。”爹爹一愣,
猛地轉(zhuǎn)身沖了出去。片刻后,他回來了,
手里緊緊攥著幾張折疊的信紙——那是娘親最后留給他的,真正的遺書。他顫抖著展開,
借著昏暗的燈光閱讀。信很長(zhǎng)。我看到爹爹的臉色隨著閱讀,變得越來越灰敗,
拿著信紙的手抖得如同風(fēng)中落葉。終于,他讀到了末尾,整個(gè)人像是被瞬間抽干了所有力氣,
靠著門框緩緩滑坐在地?!办o姝……靜姝……”他捂著臉,
壓抑的、破碎的哭聲從指縫中溢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