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我叫張建國，今年五十五。妻子王淑芬，比我小兩歲。女兒莉莉，我們唯一的孩子，
五年前去了美國留學(xué)。五年，不算短。今天，莉莉要回來了。我和淑芬起了個大早，
開車去機場。路上淑芬挺興奮，話比平時多。“你說莉莉變成啥樣了？美國飯吃得慣嗎？
胖了還是瘦了？”她絮絮叨叨?！耙娏瞬痪椭懒??！蔽覍Ｗ㈤_車。期待有，但五年的空白，
讓我心里有點不落底。閨女小時候可黏我了。機場人一如既往的多。
國際到達口擠滿了接機的人。我們等了快四十分鐘，電子屏顯示航班落地了。又等了半小時，
乘客開始陸續(xù)出來。淑芬踮著腳張望：“看見沒？看見沒？”“沒?！蔽乙捕⒅肆?。忽然，
淑芬捅了我一下，聲音有點變調(diào)：“莉莉！那是不是莉莉？天哪！”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。
沒錯，是莉莉。五年的洋墨水，她變化不小。頭發(fā)染成了亞麻色，穿著緊身的連衣裙，
高跟鞋，妝容精致，比以前時髦多了。她正笑著朝我們揮手。但我的目光，
被她身邊跟著的三個男人牢牢吸住了。三個男人！都是黑人?。。€子都非常高大，
體格健壯，穿著休閑但看得出牌子不錯。一個皮膚黝黑，像煤炭；一個淺一點，
巧克力色；另一個是棕色。他們都戴著墨鏡，提著大行李箱，簇擁著莉莉，像保鏢，又不像。
“這…莉莉搞什么？”我心里咯噔一下。莉莉已經(jīng)跑了過來，
給了淑芬一個大大的擁抱：“媽！爸！”那三個黑人也跟了過來，摘下墨鏡，
露出潔白的牙齒，笑容燦爛。他們站成一排，視覺效果有點沖擊?！鞍?，媽，”莉莉轉(zhuǎn)過身，
一手挽著一個黑人的胳膊，另一個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她肩上，剩下的那個站在旁邊笑。
“我來介紹，這是大衛(wèi)，”她指了指膚色最深的，“這是詹姆斯，”指向巧克力膚色的，
“這是邁克?！弊詈笫亲厣莻€?！笆迨灏⒁毯?！”三個黑人異口同聲，中文發(fā)音還算標準，
帶著口音。他們熱情地伸出手。我腦子有點懵，機械地伸出手挨個握了握。大衛(wèi)的手像熊掌，
厚實有力。詹姆斯和邁克的手也不小。淑芬倒是反應(yīng)快，堆起笑跟他們握手?！鞍パ?，
莉莉的朋友啊！歡迎歡迎！路上辛苦了！”淑芬笑得很夸張，
目光在那三個人高馬大的身影上溜來溜去。“媽，他們不只是朋友。”莉莉笑著說，
語氣輕松得像在說天氣，“他們，都是我的…嗯，未婚夫吧?！彼纹さ卣ＵＱ?。
我像是被雷劈了。“什…什么？”我以為我聽錯了。“我說，他們?nèi)齻€，都是我男朋友，
”莉莉提高了一點聲音，確保我和周圍幾個好奇的耳朵聽到，“我在美國和他們生活在一起，
感情很好。這次帶他們回來，就是想讓你們認識認識?！比齻€黑人點頭如搗蒜，
笑容依舊燦爛，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。淑芬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，隨即笑得更開了，
眼角的皺紋都堆了起來：“哎呀！我們家莉莉真有本事！交到這么多…這么棒的朋友！
”機場大廳的冷氣似乎失效了，我背后汗?jié)窳??？粗矍斑@奇特的“四口之家”，
再看看淑芬那張快笑出花的臉，我感覺腳下有點飄。2、回家的路上，車里氣氛古怪。
莉莉和三個未婚夫擠在后排，嘰里呱啦說著英語，夾雜著笑聲。我和淑芬坐前排，沉默。
我腦子亂糟糟的。未婚夫？還三個？這算怎么回事？莉莉在國外到底學(xué)了些什么？
透過倒車鏡，我看到那個叫大衛(wèi)的，正用手輕撫莉莉的頭發(fā)，眼神溫柔。
詹姆斯和邁克也時不時跟她說話，莉莉笑靨如花。這畫面刺眼。
我忍不住低聲沖淑芬吼：“你聽見沒？她說什么？”淑芬側(cè)過身，也壓低聲音，
但掩蓋不住興奮：“聽見了！三個男朋友！乖乖，莉莉出息了??！你看看人家的身板，
那肌肉…”我差點氣暈過去：“淑芬！你腦子里想什么呢？這是正常關(guān)系嗎？
”“怎么不正常？你老土！”淑芬白了我一眼，“人家美國那邊思想開放。三個女婿多好，
熱鬧！你看他們多壯實，比電視上那些打籃球的還結(jié)實！”說著，
她又忍不住從后視里偷瞄了一眼。我胸口發(fā)堵。熱鬧？這叫亂套！到家了，
我們把行李搬上樓。三個黑人女婿特別勤快，力氣也大，一人能提我們?nèi)兜男欣睢?/p>
淑芬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，端茶倒水，水果點心擺了一桌子?！白瑒e拘束啊小伙子們！
當(dāng)自己家！”淑芬忙前忙后，臉上的紅暈就沒褪下去過。三個女婿很健談。
大衛(wèi)說他是搞音樂的，詹姆斯是個健身教練，邁克是程序員。他們中文磕磕絆絆，
但很努力地說，加上比劃，交流勉強能行。他們不?？淅蚶蚵斆髌粒渲袊拿朗扯?，
夸淑芬年輕漂亮?！鞍⒁陶嫫?！”大衛(wèi)豎起大拇指。
淑芬樂得合不攏嘴：“哎呦這孩子真會說話！”他們說起和莉莉怎么認識的，怎么相處的。
雖然語言有障礙，但我大概聽明白，他們是“共享”著莉莉的生活。
莉莉似乎很享受這種狀態(tài)。我看著在男人們中間如魚得水的女兒，感到陌生。晚上，
淑芬做了豐盛的接風(fēng)宴。飯桌上，三個女婿很捧場，風(fēng)卷殘云，把飯菜消滅得干干凈凈，
還不?？洹昂贸浴薄Ｊ绶铱粗麄兝峭袒⒀实臉幼?，眼神亮晶晶的?！俺缘枚?，身體就好！
”她低聲跟我說，帶著某種羨慕。晚上睡覺成了問題。我們兩室一廳，根本住不下。
莉莉理所當(dāng)然地拉著三個未婚夫進了她的閨房。我躺在主臥室的床上，翻來覆去睡不著。
隔壁隱約傳來的笑聲和說話聲讓我心煩意亂?！澳阏f他們四個人…怎么睡？
”我忍不住問旁邊的淑芬。“擠擠唄，”淑芬背對著我，聲音有點懶洋洋的，
“年輕人精力充沛著呢。哪像你…”“我怎么了？”我火了。“沒什么…”淑芬沒再說話，
但過了一會兒，她又忍不住感慨，“嘖嘖，你看看人家那精氣神。
咱們年輕時也趕不上人家一半…”我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團破布?？粗拮幽且猹q未盡的背影，
第一次覺得這個女人離我如此遙遠。3、接下來的日子，家里熱鬧得不亞于菜市場。
三個女婿確實很“能干”。大衛(wèi)會在客廳打碟搞音樂，
雖然我覺得有點吵；詹姆斯拉著我在小陽臺教我做簡單的健身動作，
把我累得夠嗆；邁克則幫我修電腦網(wǎng)絡(luò)，解決了不少小毛病。莉莉像個公主，
被三個男人圍著伺候。淑芬徹底成了他們的擁躉。她對莉莉說：“莉莉啊，你看他們多好！
有勁兒又有本事！媽真替你高興！”莉莉得意地說：“那當(dāng)然，媽，你是不知道，
跟他們在一起，特別有安全感，特別開心！每個都好！”大衛(wèi)他們也很會討淑芬歡心，
一口一個“阿姨”，搶著幫她做家務(wù)，搬重物。一天晚上吃飯，我實在憋不住，
問莉莉：“莉莉，你總得選一個吧？這樣不清不楚的，不像話。咱家也住不開。
”莉莉還沒說話，淑芬先不樂意了：“選什么選！三個多好！熱鬧！有幫手！
建國你就是思想太僵化！”莉莉放下筷子，認真地說：“爸，媽，我這次回來，
就是想通知你們一件事。我決定了，我不選，我要和他們?nèi)齻€一起生活。
”我筷子差點掉了：“一……一起？怎么一起？”“我們商量過了，
”莉莉看看身邊的三個男人，他們認真點頭，“我們打算在郊區(qū)租個大一點的房子，
或者一起買？總之，我們要一起住。我不結(jié)婚，但我們都愿意彼此陪伴一輩子。
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方式?！薄昂[！”我終于拍了桌子，“這算什么？像什么樣子！
傳出去我和你媽的臉往哪擱？！”“建國！”淑芬尖叫一聲，“你吼什么！
孩子有自己的選擇！國外多得是這樣的組合！有什么丟臉的！”她轉(zhuǎn)向三個女婿，
換上笑臉：“別怕別怕，叔叔太老土了，阿姨支持你們！你們都是好孩子！在一起好，
特別好！”詹姆斯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說：“叔叔放心，我們愛莉莉，彼此也像兄弟。
我們會對她好，也對叔叔阿姨好?！贝笮l(wèi)補充道：“對，我們很強壯，可以保護莉莉，
也保護你們！”邁克點頭：“大家開心就好?！蔽铱粗矍叭齻€黑小伙誠摯的眼神，
再看看一臉堅定和幸福的女兒，以及旁邊像護崽老母雞一樣激動又興奮的妻子，
一股無力感席卷而來?！昂谩谩銈冮_心就好…我老了，管不了了…”我頹然坐回椅子。
我感覺我快要失去一切了。淑芬沒在意我的沮喪，
她眼睛在那三個女婿發(fā)達的胸肌和粗壯的手臂上掃過，臉上泛起一種奇異的光彩，
喃喃道：“是啊，年輕力壯…真好…真好…”4、沖突的爆發(fā)來得猝不及防，又像是必然。
莉莉很快就在郊區(qū)租下了一棟帶院子的雙層別墅，足夠他們四人寬敞地住下。搬家的那天，
三個女婿又展示出驚人的體力，不到半天就搞定了。我和淑芬去幫忙。晚上，
我們就在新別墅吃了頓飯。莉莉很興奮，帶著我們參觀每一個房間。主臥很大，
放著一張……尺寸異常大的圓床?！斑@是…？”我心里有不祥的預(yù)感?！芭?，
這是我們四個睡的床，”莉莉說得理所當(dāng)然，“這樣大家都能在一起，暖和。
”淑芬伸手按了按那巨大的軟床墊，眼神飄忽了一下?；厝サ穆飞?，我沉默地開著車。
淑芬卻異?；钴S，不停地夸新房子好，地方大，環(huán)境好，女婿們有眼光。“建國，
”她突然轉(zhuǎn)過臉，很認真地看著我，“你說我是不是也挺年輕的？你看莉莉媽，
人家外國人都說我年輕漂亮！”我皺著眉：“你瞎說什么?！薄罢娴?！
今天邁克還說阿姨身材保持得好呢！”淑芬有點得意，“我覺得我要是年輕二十歲，
跟他們站一起也合適…”“淑芬！”我猛地踩了腳剎車，聲音嚴厲，“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？
他們是莉莉的對象！你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！”“你嚷什么！”淑芬也急了，
聲音尖利起來，“我想想怎么了？犯法??！哦，只許你閨女跟三個男人過，我就不能說兩句？
你看看人家那體格！你年輕時候也趕不上人家一個！現(xiàn)在呢？老朽了！
”她的目光帶著明顯的嫌棄掃過我的啤酒肚。這話像刀子一樣戳心窩子。我吼道：“我老朽？
我好歹是清清白白的！你呢？看看你這兩天那個樣子！眼珠子都快貼到人家身上了！
那是你女婿！”“女婿怎么了？想想怎么了？！你吃醋啊？
有本事你也練出一身疙瘩肉來讓我看看?。 笔绶彝耆浩屏四屈c矜持，指著我的鼻子罵，
“就你這死氣沉沉的樣，整天跟塊木頭似的！我看著就來氣！我跟了你一輩子，
沒過過一天像莉莉這樣…這樣…舒坦的日子！”“舒坦”兩個字她咬得很重，
帶著別樣的意味?！澳銦o恥！”我氣得渾身發(fā)抖?！拔覠o恥？是你沒用！”淑芬徹底爆發(fā)了，
她拉開車門就要下去，“我不回去了！我住我閨女那！比看你那張老臉強！
”說完她就跳下車，頭也不回地沿著路往別墅區(qū)方向走。“你瘋了！”我朝她吼。
但她根本沒停。我沒有追，心涼透了。把車停在路邊，我掏出煙，狠狠抽了一口，
嗆得直咳嗽。夜色深沉，四周寂靜無聲。家？我的家在哪里？5、淑芬果然沒回來，
我打電話，她不接。打給莉莉，莉莉說她媽心情不好，在她這住幾天散散心。語氣平靜，
我無話可說。我一個人在家，冷冷清清。想到淑芬可能在那個別墅里，
和女兒以及那三個黑人男的熱熱鬧鬧，心里就堵得慌。憤怒，屈辱，混雜著莫名的失落。
我覺得我像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。幾天后，莉莉打電話給我，
說要在我家附近的大酒店辦個“家庭聚會”，慶祝喬遷之喜。淑芬也會來。
她說希望我也參加，一家人好好聊聊。我沒說去，也沒說不去。那天下午，鬼使神差地，
我還是去了那家酒店的宴會廳。布置得很溫馨，像是婚禮現(xiàn)場的小角落，但只有一桌。
莉莉和三個未婚夫都來了，穿著正式。淑芬坐在大衛(wèi)和詹姆斯中間，
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亮紫色旗袍，頭發(fā)做了，臉上的笑容是我沒見過的燦爛和…風(fēng)情？
她被兩個高大的黑人簇擁著，顯得有點嬌小。看見我來，她的笑容淡了一點，但沒說話。
莉莉走過來拉我：“爸，你來了！快坐。”我坐下，食不知味。席間都是他們在說話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