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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選章節(jié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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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死后第三年,在一個落雪的冬日,重生在了一個名叫謝蘭的貧寒書生身上。

進(jìn)京趕考的路上,盤纏用盡,我躲在人聲鼎沸的茶樓里,靠著一壺最便宜的粗茶取暖。

鄰桌的說書人正唾沫橫飛地講著京城秘聞,講到了權(quán)傾朝野的攝政王,裴九淵。我的前夫。

“要說這位攝政王啊,當(dāng)真是癡情第一人!三年前王妃故去,王爺悲痛欲絕。你們猜怎么著?

”說書人一拍驚堂木,吊足了胃口,“王爺竟尋遍天下能工巧匠,將王妃的頭骨,

打磨成了一只酒杯,日夜摩挲,用以盛酒,說是要與愛妻,生生世世,永不分離!

”滿堂看客倒吸一口涼氣,贊他情深。我攥著冰冷的茶杯,指節(jié)寸寸發(fā)白。情深?

他親手給我灌下毒酒,看著我七竅流血,死不瞑目。他命人將我的尸身扔去亂葬崗,

任由野狗啃食。如今,竟還將我的頭骨做成酒器,滿足他那變態(tài)的占有欲,

再賺一個癡情的名聲。裴九淵,你不知道,我回來了。從地獄歸來,討債來了。

1熱茶潑了我滿手,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燙意,只剩下徹骨的寒。

鄰桌的商客咂舌道:“這……這也太駭人聽聞了吧?用妻子的頭骨喝酒,這哪里是情深,

分明是瘋魔!”“你懂什么!”另一人立刻反駁,“王妃溫氏,乃是罪臣之女。

王爺力排眾議娶了她,寵冠京華??伤恢么?,竟與廢太子私通,試圖謀逆!

王爺這是愛之深,恨之切??!”私通?謀逆?我氣得渾身發(fā)抖。

我和廢太子趙嶼不過是幼時相識,君子之交。是他裴九淵,用廢太子的性命逼我,

逼我溫家站隊,助他登上攝政王之位。事成之后,他殺趙嶼,滅我溫家滿門,最后,

連我也沒放過。他踩著我們所有人的尸骨,坐上了權(quán)力的巔峰,如今,

還要給我潑上一盆謀逆私通的臟水,讓我死后都不得安寧。好,真是好得很。

我慢慢放下茶杯,強(qiáng)迫自己冷靜下來。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,仇恨才是。裴九淵,

你把我當(dāng)成你權(quán)術(shù)游戲里最后一件祭品,卻沒想過,祭品也會重生,化為厲鬼,向你索命。

這一世,我不叫溫書,我叫謝蘭。一個無親無故,唯有滿腹經(jīng)綸和一腔血海深仇的窮書生。

你不是權(quán)傾朝野嗎?我就要在這朝堂之上,親手折斷你的權(quán)杖。你不是最在乎名聲嗎?

我就要讓你身敗名裂,被天下人唾棄。你從我這里奪走的,我要你千倍百倍地還回來!

2我揣著剩下的最后幾個銅板,買了最粗劣的筆墨和紙張?;氐狡婆f的客棧,

我在豆大的油燈下,開始為即將到來的春闈做準(zhǔn)備。前世,為了做裴九淵的賢內(nèi)助,

我遍覽群書,替他分析朝局,為他撰寫奏疏。

大周的律法條文、錢糧稅收、官僚體系、邊防軍務(wù),我比朝中許多大臣都要熟悉。

他曾笑著夸我:“我的阿屬,有經(jīng)天緯地之才,若為男子,必是國之棟梁。

”那時我只當(dāng)是情話,如今想來,他眼中恐怕只有算計和利用。也好,

他親手教出來的“國之棟梁”,如今就要來對付他了。春闈策論的題目,我?guī)缀蹩梢圆碌健?/p>

裴九淵大權(quán)在握,急于推行新政,鞏固地位。此次春闈,必然會考“變法圖強(qiáng)”之策。

而他政策中的所有漏洞和隱患,我了如指掌。我要寫的,不是一份歌功頌德的馬屁文章,

而是一柄能直插他心臟的利劍。3三個月后,金殿傳臚。我,謝蘭,以一篇《固本清源論》,

被欽點(diǎn)為新科狀元。我穿著大紅的狀元袍,騎著高頭大馬,游街夸官。道路兩旁,

是百姓的歡呼和艷羨??晌业哪抗?,卻穿過鼎沸的人潮,

冷冷地望向了街角那座巍峨的府邸——攝政王府。前世我從那扇門中被八抬大轎抬進(jìn)去,

又從那扇門中被一張草席卷著扔出來。這一世,我將從朝堂之上,堂堂正正地將它徹底傾覆。

游街結(jié)束,便是瓊林宴。小皇帝趙恒年僅十五,被裴九淵壓制得像個影子,

只在宴會開頭說了幾句場面話,便安靜地坐在龍椅上,看著下面。真正的宴會主角,

是攝政王裴九淵。他一身玄色蟒袍,慵懶地靠在離龍椅最近的座位上,

俊美無儔的臉上帶著一絲漫不經(jīng)心的笑意,仿佛這滿朝文武,都不被他放在眼里。三年不見,

他比從前更添了幾分深不可測的威勢。我垂下眼,掩去眸中的恨意?!靶驴茽钤x蘭,

上前覲見?!碧O(jiān)尖細(xì)的嗓音響起。我壓下翻涌的情緒,整理衣袍,緩步上前,

跪地行禮:“草民謝蘭,叩見陛下,叩見王爺?!薄捌缴戆?。”開口的,是裴九淵。

他的聲音低沉磁性,一如從前在我耳邊低語時一樣,只是此刻,里面沒有半分溫度。

他甚至沒怎么看我,仿佛欽點(diǎn)我為狀元,不過是隨手為之。我站起身,安靜地立在一旁。

我知道,他看不起我這樣的寒門士子。在他眼中,我們不過是可以隨意擺弄的棋子。宴會上,

官員們輪番上前,向裴九淵敬酒,阿諛奉承之詞不絕于耳。他一一應(yīng)付著,

嘴角噙著疏離的笑,目光偶爾掃過全場,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傲慢。直到酒過三巡,

他忽然開口,目光落在我身上?!爸x狀元?!薄俺荚?。”我立刻躬身?!氨就蹩戳四愕牟哒摚?/p>

言辭犀利,見解獨(dú)到。只是……似乎對本王推行的新政,頗有微詞?”來了。

整個瓊林宴瞬間安靜下來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。誰都知道,

攝政王的新政是他的心血,更是他權(quán)威的象征。質(zhì)疑新政,就是質(zhì)疑他本人。我抬起頭,

直視著他深邃的眼眸,不卑不亢地回答:“王爺明鑒。臣并非對新政有微詞,只是就事論事。

新政以‘整飭吏治,強(qiáng)國富民’為綱,大方向是好的。但其中‘清丈田畝,一體納糧’一條,

推行過急,恐傷及國本。”“哦?”裴九淵挑了挑眉,似乎來了點(diǎn)興趣,“有何高見?

”“回王爺,‘一體納糧’,意在打擊豪強(qiáng)隱匿田產(chǎn),出發(fā)點(diǎn)是好的。

但如今朝中土地兼并嚴(yán)重,大批田地早已集中在世家大族手中。若強(qiáng)行清丈,

必會遭到他們激烈反抗。屆時,地方官吏若為了政績,粗暴執(zhí)行,

只會將壓力轉(zhuǎn)嫁到普通自耕農(nóng)和佃戶身上,激起民變。與其如此,不如先行‘官紳一體當(dāng)差,

一體納糧’之策,先從上層開刀,待朝廷威信樹立,再徐圖清丈全國田畝,方為穩(wěn)妥之計。

”我的話音一落,滿場皆驚。誰都知道,裴九淵能坐穩(wěn)攝政王之位,

靠的就是世家大族的支持。“官紳一體當(dāng)差,一體納糧”,這等于是在挖他的根基。

一個新科狀元,竟敢在瓊林宴上,當(dāng)眾駁斥攝政王的國策,還提出如此激進(jìn)的方案,

簡直是自尋死路!所有人都等著看裴九淵雷霆震怒。他果然收斂了笑容,眼神變得銳利起來,

像鷹隼盯住了獵物?!爸x蘭,”他緩緩開口,一字一頓,“你的意思是,本王的新政,

會動搖國本?”強(qiáng)大的威壓撲面而來。我感到背后已經(jīng)被冷汗浸濕,但我不能退。

這是我的第一戰(zhàn),我必須贏。我挺直脊梁,迎上他的目光:“臣不敢。臣只是以為,

變法如行舟,當(dāng)先固船身,再揚(yáng)帆破浪。世家乃國之船身,若不先約束,風(fēng)浪一起,

必有傾覆之禍?!薄昂靡粋€‘傾覆之禍’!”裴九淵冷笑一聲,端起面前的酒杯。

那是一只通體瑩白,泛著象牙般光澤的杯子。我的心臟猛地一緊,呼吸幾乎停滯。是它。

用我的頭骨制成的酒杯。他竟然在這種場合,也用它來飲酒。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,

然后將那只白骨杯重重地頓在桌上,發(fā)出一聲悶響?!爸x狀元,很有膽色。只是,

紙上談兵終覺淺。本王的新政,已在江南兩州試行,頗有成效。你一個寒門書生,未經(jīng)世事,

憑什么斷言本王的政策會失敗?”他這是在用出身壓我了。我深吸一口氣,穩(wěn)住心神,

朗聲道:“王爺所言‘頗有成效’,敢問是指江南兩州上繳的稅銀,比往年多了三成嗎?

”裴九淵瞇起了眼。我不等他回答,繼續(xù)說道:“臣雖是寒門,但也聽聞,

江南兩州自新政推行以來,已有數(shù)萬流民涌入鄰州。皆因地方官吏為湊足稅銀,橫征暴斂,

逼得百姓賣田賣地,流離失所。王爺看到的,是國庫的充盈,可百姓看到的,卻是家破人亡。

如此‘成效’,與飲鴆止渴何異?長此以往,江南必亂!”這番話,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,

狠狠扇在裴九淵臉上。他一直對外宣稱新政大獲成功,如今卻被我當(dāng)眾揭開了血淋淋的真相。

他的臉色,終于徹底沉了下來。大殿內(nèi)的空氣,仿佛都凝固了。一直沉默不語的小皇帝趙恒,

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?!胺潘?!”戶部尚書,裴九淵的心腹,猛地站出來指著我,

“謝蘭!你一介白身,道聽途說,竟敢在此信口雌黃,污蔑王爺,動搖國策!你可知罪?

”“臣所言,句句屬實。若陛下和王爺不信,可派欽差前往江南,明察暗訪,一看便知!

”我寸步不讓?!澳恪薄皦蛄恕!迸峋艤Y抬手,制止了戶部尚書。他死死地盯著我,

看了很久很久,那眼神復(fù)雜難明,有審視,有探究,還有一絲……我說不出的熟悉感。仿佛,

他要透過我這張平平無奇的臉,看到我的靈魂深處。我的心跳得飛快,

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破綻。良久,他忽然笑了?!昂?,很好。”他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“謝蘭,

本王記住你了。既然你對江南之事如此清楚,那本王就給你一個機(jī)會?!彼D(zhuǎn)向小皇帝,

看似恭敬地拱手道:“陛下,臣以為,謝蘭雖言辭過激,但其心可嘉。不如,就派他為欽差,

前往江南,徹查田畝稅收一事。若真如他所言,地方官吏有不法之舉,定當(dāng)嚴(yán)懲不貸。

若他只是危言聳聽……哼。”他的一聲冷哼,讓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。

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。查,會得罪整個江南官場和背后的世家。不查,就是欺君之罪。

無論怎么選,都是死路一條。好一招“借刀殺人”。小皇帝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裴九淵,

猶豫了片刻,最終還是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:“準(zhǔn)……準(zhǔn)奏。就依王爺所言?!薄爸x陛下,謝王爺。

”我叩首謝恩,心中一片冰冷。我知道,這趟江南之行,將是龍?zhí)痘⒀ā5也慌?。裴九淵,

你想用江南這把刀殺我,卻不知,我也想借江南這片亂局,為你掘好第一座墳?zāi)?。瓊林宴散?/p>

我走出宮門,夜風(fēng)寒涼。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我面前,車簾掀開,

露出裴九淵那張顛倒眾生的臉?!爸x狀元,上車,本王送你一程。”4我沒有選擇的余地。

上了馬車,里面空間寬敞,熏著名貴的龍涎香,和我前世乘坐過無數(shù)次的那輛一模一樣。

裴九淵就坐在我對面,手里把玩著那只白骨酒杯,幽暗的光線下,那杯子顯得愈發(fā)慘白。

“謝蘭?!彼_口,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,“你很像一個人。

”我的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?!跋癖就醯囊晃还嗜?。”他繼續(xù)說,目光落在酒杯上,

眼神變得有些飄忽,“她也像你一樣,固執(zhí),天真,總以為自己能改變這個世界。

”他在說我,說溫書。我強(qiáng)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,低眉順眼地回答:“能與王爺?shù)墓嗜讼嘞瘢?/p>

是草民的榮幸?!薄皹s幸?”他嗤笑一聲,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,“她死了。

死于她的固執(zhí)和天真?!彼闹父?,一遍遍摩挲著杯沿,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臉頰。

“她總是不明白,這個世界,不是靠道理運(yùn)轉(zhuǎn)的。是靠權(quán)力,靠刀劍?!彼穆曇魤旱煤艿?,

帶著一絲詭異的懷念,“本王教了她很多次,可她就是不聽?!蔽疫o了藏在袖中的拳頭,

指甲深深掐進(jìn)肉里。教?他所謂的教,就是一次次的利用和欺騙!“所以,本王只能親手,

把她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,全都折斷。”他抬起眼,目光如刀,直直地刺向我,“謝蘭,

你是個聰明人,應(yīng)該明白本王的意思?!边@是警告,也是威脅。他在告訴我,

溫書就是我的前車之鑒。如果我執(zhí)意與他作對,下場就和她一樣。我抬起頭,迎上他的視線,

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:“王爺教誨,草民謹(jǐn)記。草民只是個讀書人,

不懂權(quán)術(shù)刀劍,只知‘民為貴,社稷次之,君為輕’。此去江南,必將為陛下,為朝廷,

查明真相,不負(fù)圣恩?!蔽铱桃獍岢隽嗣献?,搬出了皇帝。我要讓他知道,我忠于的,

不是他攝政王,而是大周的江山社稷。裴九淵的眼神冷了下來。“好一個‘民為貴’。

”他緩緩湊近我,一股強(qiáng)大的壓迫感襲來,幾乎讓我窒息,“希望你的骨頭,

能和你的嘴一樣硬。”馬車停在了我那間破舊的客棧門口。我?guī)缀跏翘右菜频南铝塑嚒?/p>

直到馬車消失在街角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的后背,早已被冷汗?jié)裢??;氐椒块g,

我癱坐在椅子上,大口大口地喘著氣。和裴九淵的每一次交鋒,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,

耗盡我全部的心神。他比三年前更加可怕。他的心思深沉如海,喜怒無形。但我不能退縮。

我從懷中取出一份名單,這是我憑著前世的記憶,默寫出來的。上面記錄的,

全是裴九淵安插在江南兩州的親信,以及他們貪贓枉法,草菅人命的種種罪證。

這是我為江南之行準(zhǔn)備的第一件武器。裴九淵,你以為派我去江南是讓我送死?

我偏要讓江南,成為你權(quán)勢崩塌的開始!5半月后,我作為欽差,帶著一隊人馬,

抵達(dá)了江南第一大州,蘇城。蘇城知府王德昌,是裴九淵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,

也是名單上罪行最重的一個。他早已接到消息,領(lǐng)著一眾官員在城門口畢恭畢敬地迎接我。

“下官蘇城知府王德昌,恭迎欽差大人!”王德昌是個年近五旬的胖子,笑起來一臉和氣,

眼睛卻滴溜溜地轉(zhuǎn),透著精明和算計。他為我備下了城中最好的宅院,

安排了數(shù)不清的珍饈美味,金銀古玩,甚至還有十幾個環(huán)肥燕瘦的美人?!爸x大人一路辛苦,

些許薄禮,不成敬意?!彼曛?,笑得像個彌勒佛。我冷眼看著這一切,心中明鏡似的。

這是糖衣炮彈,想先腐蝕我,再試探我。我面無表情地?fù)]了揮手:“王大人有心了。

本官奉旨查案,不住私宅,不收饋贈。就住在驛館吧。至于這些……”我掃了一眼那些美人,

“本官不好女色,王大人還是請回吧?!蓖醯虏樕系男θ萁┝艘幌隆!按笕苏f的是,

是下官唐突了?!彼壑橐晦D(zhuǎn),又笑道,“那下官這就為大人在‘天香樓’設(shè)宴洗塵,

還請大人務(wù)必賞光。”“不必了。”我直接拒絕,“本官今日累了,要先休息。明日一早,

請王大人將蘇城近三年的田畝黃冊、稅收賬目,盡數(shù)送到驛館來。”我扔下這句話,

便頭也不回地走向了簡陋的驛館。留下王德昌和一眾官員,面面相覷,臉色都有些難看。

他們沒想到,我這個新科狀元,年紀(jì)輕輕,卻如此不近人情,油鹽不進(jìn)。我知道,

我的強(qiáng)硬姿態(tài),已經(jīng)讓他們起了警惕。這正是我要的效果。我要讓他們知道,

我不是來游山玩水,而是來動真格的。6第二天一早,幾大箱的賬冊就被送到了驛館。

我把自己關(guān)在房間里,一本一本地翻閱。這些賬冊做得天衣無縫,從表面上看,

蘇城的稅收年年增長,政績斐然,完全看不出任何問題。但我知道,

問題就藏在這些完美的數(shù)字之下。我將賬冊上的田畝數(shù)據(jù),

與我記憶中溫家留下的那些關(guān)于江南各大士族田產(chǎn)的隱秘記錄一一對比。很快,

就發(fā)現(xiàn)了端倪。賬冊上,許多屬于本地大族的上等水田,都被登記為了中等甚至下等旱田,

稅率大大降低。而許多普通百姓的貧瘠土地,卻被拔高了等級,征收重稅。一增一減之間,

國庫的稅收看似沒少,甚至還多了,但這些錢,全是從普通百姓身上搜刮來的。

而士族豪強(qiáng)們隱匿的田產(chǎn)和逃掉的稅款,則是一個天文數(shù)字。這些錢,

一部分進(jìn)了他們自己的口袋,另一部分,恐怕就成了孝敬攝政王裴九淵的“冰敬炭敬”。

這不僅僅是貪腐,這是在挖大周的根基。我將所有疑點(diǎn)一一記錄下來,整理成冊。但我知道,

光有這些還不夠。賬冊可以作假,我需要的是人證。我需要找到那些被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,

讓他們親口說出真相。7接下來的幾天,我白天在驛館里審閱賬冊,晚上則換上一身便服,

悄悄溜出驛館,走訪蘇城郊外的村落。我看到的情景,比我想象的還要觸目驚心。十室九空,

田地荒蕪。許多村莊,只剩下一些老弱婦孺,青壯年要么被迫外出逃荒,

要么就被抓去當(dāng)了苦力。我走進(jìn)一戶人家,

一位白發(fā)蒼蒼的老婦人正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孫子,用渾濁的米湯喂他。我問她,

家里的男人呢?她渾濁的眼睛里流下淚來:“官府說俺家的二畝薄田是上等田,

要交三石的稅糧。交不上,就把俺家老頭子和兒子都抓走了,

說是要去修什么……王爺?shù)膭e院,抵債。已經(jīng)半年沒消息了,

不知是死是活啊……”我心中怒火中燒。裴九淵!又是裴九淵!他用搜刮來的民脂民膏,

為自己修建奢華的別院!我強(qiáng)壓下怒火,又走訪了十幾戶人家,聽到的,

全是類似的人間慘劇。我將他們的血淚控訴,一一記錄下來,按上了他們的手印。這些,

就是王德昌,就是裴九淵,最確鑿的罪證!8就在我以為一切進(jìn)展順利的時候,

危險悄然而至。這天深夜,我剛從城外回來,一踏進(jìn)驛館,就感覺到氣氛不對。太安靜了。

連平日里徹夜巡邏的護(hù)衛(wèi)都不見了蹤影。我心中警鈴大作,立刻拔出藏在靴中的匕首,

貼著墻角,小心翼翼地向我的房間摸去。我的房門虛掩著,里面透出微弱的光。

我從門縫向里望去,只見幾個黑衣人正在我的房間里翻箱倒柜。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
他們是在找我搜集的那些罪證!王德昌終于沉不住氣,要動手了。我沒有驚動他們,

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,翻墻離開了驛館。現(xiàn)在回去,就是自投羅網(wǎng)。

我必須立刻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,保護(hù)好手中的證據(jù)。夜色中,我想到了一個人。蘇城織造,

李若愚。李若愚是前朝老臣,為人剛正不阿,因為得罪了權(quán)貴,被排擠到蘇城當(dāng)一個織造官。

他雖然官職不大,但在江南士林中威望極高。更重要的是,他是我父親溫丞相當(dāng)年的門生。

前世,父親曾多次在我面前夸贊他,說他有風(fēng)骨,是可信之人。如今,

他是我在蘇城唯一能求助的人。9月黑風(fēng)高。我憑著記憶,找到了位于城南的織造府。

織造府的守衛(wèi)并不森嚴(yán),我輕易地翻墻而入,避開巡邏的家丁,摸到了書房的位置。

書房里還亮著燈。我敲了敲門?!罢l?”里面?zhèn)鱽硪粋€蒼老而警惕的聲音。“學(xué)生謝蘭,

有萬分緊急之事,求見李大人?!遍T開了,一個須發(fā)皆白,但精神矍鑠的老者出現(xiàn)在門口。

他手持燭臺,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。“欽差大人?”他顯然認(rèn)出了我,“深夜到訪,

所為何事?”“李大人,借一步說話?!蔽议W身進(jìn)入書房,立刻將門關(guān)上?!按笕耍?/p>

驛館有變,下官已被人盯上。如今只有您能救我,救江南百萬百姓了!

”我將懷中那份沾滿了百姓血淚的卷宗,和記錄著王德昌等人罪證的冊子,一并放在他面前。

李若愚拿起卷宗,一頁一頁地看下去。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,握著卷宗的手,

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。“畜生!簡直是畜生!”他重重一拍桌子,老淚縱橫,

“我早知王德昌之流不是好官,卻沒想到,他們竟敢如此喪心病狂!魚肉百姓,罪該萬死!

”他看向我,眼神中充滿了敬佩和擔(dān)憂:“謝大人,你年紀(jì)輕輕,就有如此膽識和擔(dān)當(dāng),

老夫佩服。但你可知,你動的,是攝政王的奶酪。王德昌背后,是裴九淵!他不會放過你的。

”“學(xué)生知道?!蔽夷抗鈭远?,“正因如此,才更要將他們一網(wǎng)打盡!學(xué)生懇請大人,

暫為保管這些罪證。明日一早,學(xué)生會去府衙自首,狀告王德昌意圖謀害欽差?!薄笆裁??

”李若愚大驚失色,“你這是羊入虎口!王德昌掌控蘇城,府衙就是他的地盤,

你去了還有命回來嗎?”“學(xué)生就是要去他的地盤,才能把他釘死?!蔽依潇o地分析道,

“我若逃走,他正好可以給我安一個畏罪潛逃的罪名,銷毀所有證據(jù)。我若自投羅網(wǎng),

他反而投鼠忌器。我是朝廷欽差,他不敢在明面上殺我?!薄拔乙诟么筇蒙?,

當(dāng)著所有人的面,將他的罪行公之于眾!逼他狗急跳墻!”“到那時,就要請大人您,

帶著這些罪證,聯(lián)合江南士林清流,上奏朝廷,為我作證,為百姓申冤!

”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。稍有不慎,我就會粉身碎骨。李若愚看著我,久久不語。

他渾濁的眼中,閃爍著掙扎和猶豫。我知道,這對他來說,也是一個艱難的決定。一旦失敗,

他也會被牽連,身家性命不保?!按笕?,”我對著他,深深一揖,“先父溫丞相在天有靈,

也定會支持學(xué)生的做法。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此乃我輩讀書人本分。學(xué)生,萬死不辭!

”聽到“溫丞相”三個字,李若愚的身體猛地一震。他看著我的眼睛,仿佛要從我身上,

看到故人的影子?!昂谩靡粋€‘為生民立命’!”他終于下定決心,接過我手中的罪證,

鄭重地藏入懷中,“謝大人,你放心去吧。老夫縱然拼上這條性命,也定會保你周全,

還江南一個朗朗乾坤!”得到了他的承諾,我心中大定。天將破曉時,我離開了織造府,

徑直走向了蘇城府衙。府衙門口,早已布滿了官差,如臨大敵??吹轿夜律硪蝗饲皝恚?/p>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我整理了一下衣冠,昂首挺胸,一步步走上府衙的臺階?!氨竟?,

前來擊鼓鳴冤!”10府衙的鳴冤鼓,被我敲得震天響。很快,整個蘇城都被驚動了。

百姓們紛紛圍了過來,對著府衙指指點(diǎn)點(diǎn)。王德昌黑著臉,被迫升堂?!皻J差大人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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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:2025-08-13 01:10:3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