泗水河灘的晨霧里,趙虎正盯著新入伍的士卒試弓。一個剛參軍的新兵攥著復合弓,臉漲得通紅卻只拉開半滿,旁邊的博士趕緊遞過塊木楔:“用木楔把弓弦壓進滑輪,這弓省力,用巧勁就行?!?/p>
新兵把木楔塞進弓把凹槽,突起的木楔把弓弦頂入了滑輪軌道,再拉時竟輕松拽開了滿月。箭矢離弦的脆響剛落,居然穿透了百步外放置的鐵甲,箭頭深深插進土里。
“好家伙!” 趙虎拍著大腿笑,“這要是換尋常弓,你小子練半年也不見得有這功底?!?他一把奪過那把復合弓,掂量著在手里轉(zhuǎn)了個圈,指腹摩挲著牛角拼接的弓身,忽然對著晨光拉了個滿弦。“嗡” 的一聲輕響,弓弦震顫的余音里,他嘖嘖稱奇:“這寶貝疙瘩,拉著比彈棉花還省勁,力道卻比咱們的鐵胎弓還猛!”
他又試著瞄準河灘上的蘆葦叢,松手時箭羽如流星般掠過,竟將三丈外的蘆桿齊齊斬斷?!安┦總冋媸巧窳耍 ?趙虎揚聲喊著,把弓舉到博士面前,絡腮胡里擠出敬佩的笑,“往常訓練個弓手得三年五載,現(xiàn)在隨便拉個莊稼漢,教三天瞄準就能上戰(zhàn)場 —— 這真乃神器?。俊?/p>
博士被夸得紅光滿面,捋著山羊胡卻嘆了口氣:“趙校尉有所不知,這復合弓看著簡單,光是牛角與桑木的拼接就得用二十道工序,膠水里還得摻鹿血防腐。中央學院的匠人忙了大半個月,才湊出這二十張能用的。” 說罷又摸了摸弓身,眼神里滿是愛惜。
三日后的沂州大營,六萬金軍已將沂州至淮陰的村落和城鎮(zhèn)洗劫一空。堆積如山的糧草綢緞壓彎了木架,士兵們正圍著篝火分贓,鐵甲碰撞聲混著醉醺醺的笑罵,連崗哨都瞇著眼打盹。
“放箭!” 趙虎的吼聲突然劃破暮色。百名漢陽騎射兵從密林中竄出,箭矢如密雨般潑向營寨,緊接著數(shù)十個火罐劃著弧線砸進營房。干燥的木棚瞬間騰起烈焰,驚得戰(zhàn)馬掙脫韁繩亂撞,營寨里頓時炸開了鍋。
“反了!反了!” 耶律金銖掀簾而出,戰(zhàn)袍上還沾著酒漬。他望著沖天火光,瞥見騎兵正掉頭往東邊林子跑,當即揪住身邊的耶律宗達:“給我追!把這群雜碎的腦袋掛在營門示眾!”
耶律宗達翻身上馬,黑甲在火光里泛著冷光:“末將遵令!” 兩千騎兵如黑云般卷出大營,鐵蹄踏得塵土飛揚,眼看就要咬住趙虎的小隊。
“散!” 趙虎一甩馬鞭,騎兵立刻分散成兩個小隊,沿著蜿蜒的河谷狂奔。金軍騎兵在后面緊追不舍,罵罵咧咧地砍倒擋路的樹枝,漸漸被引到一片兩側(cè)是峭壁的隘口。
“將軍,前面路窄,騎兵展不開!” 親兵大喊。耶律宗達正欲勒馬,兩側(cè)崖壁突然滾下巨石,砸得前排戰(zhàn)馬悲鳴倒地。緊接著箭雨從巖后潑下,南昭兵挺著長矛從灌木叢里殺出,瞬間將金軍截成兩段。
“找死?” 耶律宗達怒喝著拔出彎刀,親衛(wèi)們跟著舉起鐵盾,黑甲在亂箭中叮當作響。他們竟硬生生撞開長矛陣,踩著同伴尸體殺出了一條血路,眼看就要沖垮南昭軍的防線。
“就是現(xiàn)在!” 趙虎在崖頂揚旗。二十名復合弓手早已占據(jù)有利地形,牛角弓身在夕陽下泛著琥珀光。隨著他一聲令下,螺旋箭如銀蛇般竄出,精準地扎向那些黑甲騎兵。
“噗嗤!” 箭頭鉆進鐵甲的悶響此起彼伏。耶律宗達的親衛(wèi)突然栽倒,黑甲竟被射穿;沖在最前的騎兵連人帶馬滾倒。二十張復合弓輪流發(fā)射,織成道死亡弧線,黑甲在這般力道面前竟如薄紙。
“那是什么鬼東西!” 耶律宗達眼睜睜看著身邊親衛(wèi)一個個倒下,自己左臂也中了一箭,箭頭竟嵌在鐵甲里震顫。他猛地回頭,看見崖上弓手拉弓如拾物般輕松,射出的箭卻帶著穿金裂石的狠勁。
“撤!快撤!” 耶律宗達捂著流血的臂膀,拼了命的往營地沖。南昭兵趁機合攏包圍過來,架起的長矛捅向金軍的戰(zhàn)馬,慘叫聲在隘口回蕩。等他沖出谷口時,身后只剩十幾個渾身是血的親衛(wèi),兩千騎兵竟就剩這么幾個人了。
逃回大營時,耶律宗達的黑甲已被血浸透。他摔在耶律金銖面前,舉著那支嵌在甲片里的螺旋箭,聲音都在發(fā)顫:“將軍!南昭人有妖弓!黑甲…… 黑甲根本防不??!”
耶律金銖抓過那支箭,指尖觸到光滑的箭桿和帶螺紋的箭頭,尾部羽毛竟密得沒有一絲縫隙,臉色驟然鐵青:“立刻把這支箭送回金庭,讓工匠仿制!”
夜色剛濃,營寨西側(cè)突然傳來一陣箭響。哨兵剛喊出 “敵襲”,就被冷箭釘在柵欄上。耶律金銖怒沖沖地掀帳,卻見篝火旁的士兵只抬了抬眼皮,連刀都懶得拔 —— 這已是第三波襲擾了。
“追!給我追!” 他拔劍砍斷帳簾,可騎兵剛沖出營門,黑影就鉆進了密林。月光下只見幾片衣角閃過,待金軍追到谷口,便不敢在深追,罵罵咧咧地勒住馬。
三更時分,東北角突然燃起幾簇火把。耶律宗達拖著傷臂沖出帳,卻發(fā)現(xiàn)只是幾只綁著火把的野豬在亂竄,營里的戰(zhàn)馬卻被驚得連連刨蹄。他正想下令滅火,西南角又傳來鑼鼓聲,敲得人心煩意亂。
“將軍,要不…… 別追了?” 親兵揉著通紅的眼睛,昨夜值崗的士兵到現(xiàn)在還沒合眼,“這些南昭人跟耗子似的,鉆來鉆去,打又不打。”
耶律金銖一拳砸在案上,青銅酒樽震得跳起??僧?shù)谖宕我u擾傳來時,他只是翻了個身,任由帳外的吶喊聲此起彼伏。帳內(nèi)的將領們歪倒在糧草袋上,個個頂著烏青的黑眼圈,鎧甲都沒脫就打起了呼嚕。
天快亮時,趙虎帶著小隊摸到營寨外。他本想故技重施放幾支冷箭,卻見柵欄后的金軍東倒西歪地靠在木樁上,有的耷拉著腦袋打盹,有的癱坐在地,手里的長矛斜斜杵著,連眼皮都懶得抬。士兵們一個個哈欠連連,有的士兵直接趴草垛上睡過去了,口水都順著下巴滴在了鐵甲上。
“好家伙……” 趙虎壓低聲音,眼里閃著光,“老李,快去回稟將軍!”
信使策馬奔回營地時,馬文俊剛從簡易床榻上坐起,軍帳的縫隙里透進些微晨光。他揉著眉心接過軍報,看清字跡的瞬間清醒,睡意全消:“傳令下去,全軍集結(jié)!” 他頓了頓,劍眉陡然擰緊,“再派快騎去落馬坡,告訴王承遠,定武軍按原定部署搶占兩側(cè)山梁,待金軍潰逃至此后,立刻斷其退路!”
“末將領命!” 親衛(wèi)抱拳轉(zhuǎn)身,馬蹄聲瞬間消失在晨霧中。
半個時辰后,漢陽軍的馬蹄聲如悶雷般滾過原野。馬文俊拔出長劍指向沂州大營,晨光在劍刃上折射出冷冽的光:“破營!”
前鋒推倒柵欄的巨響傳來時,營寨里的金軍只是懶洋洋地翻了個身。有個士兵嘟囔著往火堆里添了塊柴:“吵死了…… 又是那幫耗子鬧的?!?更多人把頭埋進臂彎,甲葉摩擦聲混著此起彼伏的鼾聲。耶律金銖還趴在床上嘮夢話:“皇上…… 臣已活捉小皇帝…… 這就給你送過來”
唯有斡離不猛地從地上彈起。他沖出帳時,正看見南昭騎兵舉著長矛踏火而來。“不好!是真的襲營!” 他拔劍劈開身邊的酒壇,酒水潑醒了幾個親兵,“快!吹號集結(jié)!守住營門!”
可號手的銅號剛舉到嘴邊,就被一支復合箭釘穿了喉嚨。二十張復合弓在朝陽下泛著冷光,螺旋箭精準地收割著慌亂的身影。斡離不眼睜睜看著南昭軍瘋狂地砍殺金軍,自己的士兵們還在睡夢中就被戳穿胸膛,喉嚨里涌上腥甜。
營寨各處的金軍方才如夢初醒,赤著臂膀從營帳里滾出來,手忙腳亂地去摸兵器。可沒等他們握住刀柄,南昭軍的長矛已如林刺來,血漿濺在堆積的糧草上,把綢緞染成暗褐色。有個金軍摸起半截槍桿反抗,剛砸倒一個南昭兵,就被另一個南昭兵抱住廝打在一起。
斡離不揮刀劈開迎面而來的長矛,刀刃上沾著的血珠甩在臉上。他吼著收攏潰散的殘兵,沿著帳篷間的縫隙往中軍帳沖,沿途不斷有披甲的金軍匯入,漸漸聚起數(shù)千人的隊伍?!巴鲙泿た繑n!護著將軍突圍!” 他的吼聲在混亂中撕開一條通路,鐵甲碰撞聲終于蓋過了慘叫。
當他帶著人沖到耶律金銖的營帳外時,卻見帳前已豎起數(shù)面盾牌。耶律金銖披著重甲站在盾陣后,手里的彎刀還在滴血,身后聚攏著數(shù)千名倉促披甲的金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