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晨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郵件，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遲遲沒有落下。窗外，
清晨的陽光已經(jīng)爬上了對面建筑的玻璃幕墻，而他一整夜都沒有合眼。
《環(huán)球地理》的最后通牒清晰而冷酷：要么接受他們對照片的商業(yè)化處理方案，
要么面臨合同終止和可能的違約訴訟。郵件的措辭禮貌而冰冷，
字里行間透露著不容商量的強硬。手機屏幕亮起，
是蘇霧發(fā)來的消息："父親手術安排在三天后。醫(yī)生說預后良好，但需要長期隨訪。
你那邊情況如何？"程晨猶豫了一下，回復道："還在協(xié)商。別擔心，專心陪父親。
" 發(fā)送后他立刻后悔了——為什么要隱瞞實情？蘇霧值得知道真相，
就像她愿意向他展示脆弱一樣。他打開作品文件夾，
瀏覽這次亞洲之行拍攝的照片：東京小巷里的老理發(fā)師，曼谷夜市上共食一碗面的情侶，
首爾凌晨魚市上勞作的婦女...每一張都凝結著真實生活的溫度和質感。
如果按照雜志要求，這些照片將被過度調色、添加特效，
甚至可能被合成到完全不同的背景中，變成純粹的商業(yè)噱頭。"該死。
"程晨猛地合上筆記本電腦，聲音在空蕩的公寓里顯得格外響亮。手機再次震動。
這次是趙陽："老兄，聽說《環(huán)球地理》在業(yè)內放話要封殺不合作的攝影師？你沒事吧？
"程晨苦笑。消息傳得真快。他簡短回復："在處理。別擔心。"太陽完全升起時，
程晨做出了決定。他回到電腦前，
敲下一封簡短而堅定的回信："尊敬的編輯： 感謝貴社對我作品的認可。經(jīng)過慎重考慮，
我無法接受對原始照片進行過度后期處理的要求。藝術真實性和創(chuàng)作初衷是我的底線。因此，
我不得不遺憾地退出此次合作。 此致 敬禮 程晨"發(fā)送鍵按下的一刻，
程晨感到一種奇特的釋然。損失是巨大的，但內心的平靜無價。他拿起手機，
這次決定對蘇霧完全坦誠："我拒絕了《環(huán)球地理》的合作。他們要求過度修改照片，
我無法妥協(xié)?？赡軙媾R一些行業(yè)后果，但這是正確的決定。你父親那邊需要幫忙嗎？
"發(fā)完消息，程晨終于感到疲憊如潮水般涌來。他倒在沙發(fā)上，幾乎立刻就睡著了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門鈴聲將他驚醒。程晨迷迷糊糊地走去開門，發(fā)現(xiàn)蘇霧站在門外，
手里提著兩個紙袋，散發(fā)著食物的香氣。"你看起來糟透了。"蘇霧說，
眼鏡下的黑眼圈卻顯示她也疲憊不堪。程晨讓開身子："你怎么來了？
你父親...""護工在照顧他。"蘇霧走進公寓，將紙袋放在茶幾上，
"我給你帶了早餐...呃，或者午餐？現(xiàn)在幾點？"程晨看了看手表："下午兩點。
"他打開紙袋，里面是還溫熱的包子和豆?jié){，"謝謝，我餓壞了。"蘇霧坐在沙發(fā)邊緣，
看著程晨狼吞虎咽："所以，你拒絕了他們？"程晨點頭，咽下嘴里的食物："沒法不拒絕。
那些照片就像你的小說，如果有人要求你改變核心主題去迎合市場...""我懂。
"蘇霧輕聲說，"但后果會很嚴重嗎？""短期內可能會失去一些商業(yè)合作。"程晨聳聳肩，
"長遠看，誰知道呢？至少我還能拍自己想拍的東西。"蘇霧沉默了一會兒，
突然說："我要回老家一趟。"程晨停下咀嚼："現(xiàn)在？
你父親馬上要手術...""手術后他需要靜養(yǎng)兩周，正好有時間。
"蘇霧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，"那里還有些...我和母親的舊物?？戳怂男藕?，
我覺得需要回去看看。"程晨放下食物，擦了擦手："我陪你去？
"蘇霧搖頭："這是我必須獨自面對的事。"這個回答讓程晨胸口發(fā)緊。
他能理解蘇霧需要獨立空間，但被排除在外的感覺還是像針一樣刺入心底。
過去幾周他們幾乎形影不離，分享每一個重要時刻。現(xiàn)在蘇霧要獨自回到充滿回憶的地方，
而他卻只能等待。"好吧。"程晨盡量保持語氣平穩(wěn)，"什么時候出發(fā)？""后天。
"蘇霧終于抬頭看他，"父親手術后第二天。機票已經(jīng)訂好了。"這么快？程晨想說些什么，
話到嘴邊卻變成："需要我送你嗎？""不用。"蘇霧的拒絕干脆得幾乎傷人，
"我只是來告訴你一聲，免得你擔心。"程晨突然站起來，走到窗前背對著蘇霧。
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煩躁。是因為事業(yè)的挫折？還是蘇霧突然的疏遠？或者兩者皆有？
"你知道嗎，"他努力控制著聲音，"有時候我覺得你根本不需要任何人。包括我。
"蘇霧明顯愣住了："什么意思？""字面意思。"程晨轉身面對她，"每次我們靠近一點，
你就要拉開距離。我理解你需要獨立空間，但完全把我排除在外？我們不是...在一起嗎？
""我只是需要獨自處理一些事情！"蘇霧的聲音也提高了，
"不是所有事都需要兩個人共同面對！""但至少可以商量！"程晨反駁，
"你直接訂了機票才告訴我，就像...就像通知一個無關緊要的人。
""我這不是來告訴你了嗎？"蘇霧站起來，雙手抱胸，"而且你自己不也一樣？
拒絕《環(huán)球地理》這么重要的事，你也是做了決定才通知我！"程晨被噎住了。她說得對，
他也沒有事先與她商量。但這兩件事性質完全不同..."那不一樣。"他固執(zhí)地說，
"那是我的工作決定。""回老家是我的個人決定！"蘇霧反擊。兩人陷入僵持，
公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。程晨感到一陣疲憊襲來。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？
他們明明都關心對方，卻用最糟糕的方式表達。"蘇霧..."他嘗試緩和語氣，
"我只是想幫忙。""我知道。"蘇霧的聲音也軟了下來，"但有些路必須自己走。
回老家...面對那些回憶，我需要獨自處理。"程晨深吸一口氣："我理解。